群山之中,多見著些光影連綿。
一條小河延綿至山嶺深處,碧波蕩漾,幽靜深遠。
幽靜的林間,在午后顯得略微有些燥,熱,細碎的陽光從林間的枝葉上灑落下來,莫名有些陽光的味道。
小河上竹筏緩緩順流而下,其上一個漁翁穿著蓑衣戴著斗笠,一眼看不出什么樣貌。
這竹筏一路漂流,自然也算得上閑適。
沒想到飄著飄著,那漁翁手中的竹竿習慣性的往水里一打,竟然直接打到一個人!
那人單單只是穿著一條黑褲,面貌俊朗,身形也很健碩看不出什么外傷卻閉著眼睛漂在水里。
要不是剛才一竹竿敲在他身上,估計漁翁還沒發現。
他這么無聲無息的漂在水里,自然讓人嚇了一跳,那漁翁下意識的就用竹竿想要撈他起來。
沒想到他卻擺手一推,突然悠悠然然的睜開雙眼,瞥了那漁翁一眼。
一時之間還鬧得那漁翁略微有些錯愕。
稍微遲疑了一下,那漁翁還是猶豫道。
“這位……”
“再說一句話,我就殺了你!
這話說得平淡就好像是打了一句招呼一樣,那漁翁下意識的還沒反應過來,不過葉小孤卻一抖腳直接又游出去了半截。
和無聲分別之后,他其實并沒有抱著多大的希望,王培的魂魄殘存在何處都不知道,如今再怎么找尋也沒有意義。
更重要的是他早已厭倦這樣的事,或許是太過于畏懼前路的未知。
以前他還抱著一絲信念,希望能夠逃離宿命的糾葛,但是如今的情況看來,只要他繼續走下去就會傷及更多的親近之人。
既然如此,那索性還不如放棄掙扎,安然赴死。
唯獨王培的事,一直在心里有些郁結難消,他多多少少有些不愿放手的意思。
所以如今他猶猶豫豫的還是來到了這里,順著小河慢慢漂流,多多少少有些聽天由命的意思。
這河其實也就比尋常的溪流寬上一點兒,不過也說不上湍急,順流而下悠然自得。
河水不太湍急,所以他和那漁翁也沒有甩開多大的距離。
漁翁見著他不愿理睬自己,索性自顧自的尋了個水靜之處,自己甩鉤釣魚,一時還挺識趣。
這兩人算是結伴而行,眼看著日頭漸漸西落,一直都少有言語。
那漁翁說是垂釣,大半天了不見什么收獲,單單只是坐在竹筏上偶爾緩緩魚餌。
葉小孤雖是不愿言語什么,這會兒也明白是自己在木筏前面擾了這清凈,索性就要游得遠一些。
沒想到那漁翁反倒是悠然開口道。
“小哥大可不必,小老頭兒在這里釣了幾十年的魚,一次都沒有釣到過。這事礙不著你。”
“幾十年?那你還不如不釣了!
“為何不釣了?”
“這還有為什么?幾十年的時間,做點兒什么,何必做這樣沒頭沒尾的事。”
“何謂無頭無尾?”
“就是沒有結果的事!
這話說完,葉小孤自己一時還免不了皺了皺眉頭,他一向是比較嘴碎,但是這逢人便是搭腔的習慣,讓他如今還真是頗為厭惡。
那漁翁似乎并沒有注意到他的情緒,斗笠遮住了大半的面容,單單顯出他上揚的嘴角。
“時而晴雨,不知因果,算不算是小哥所謂的無頭無尾?”
“你別跟我掰扯這些了,我現在沒心情和你說話!
“沒心情?那就是有煩勞了?既是煩勞,那不是更應該和人訴說?”
“我說你x!你煩不煩?!”
他心中正是郁結難消,一回頭照著那漁翁一聲厲喝,伴隨著吼聲甚至面生怒相,震得整個河面暴起無數水柱!
木筏不堪他怒喝之間的氣勢直接四分五裂,瞬間炸開!
甚至于那個漁翁身上斗笠蓑衣都生生炸開,顯出了那人的細容。
不是什么白發蒼蒼的老者,也不是什么俊朗的后生,單單只是一個鹵蛋頭的和尚。
模樣說不上俊秀,看起來只能算是稀疏尋常,一扭頭應該就會忘了。
這和尚被葉小孤迎頭怒罵一句,身上的蓑衣斗笠全都炸開,獨獨留下了里面一件老舊的灰白僧衣和腳下的七寸竹板。
水波未定,兩人對視一眼,葉小孤心中怒氣未平,身上的鬼道之力突然洶涌暴起好似黑霧漫天!
那和尚好像是全然沒有反應過來似的,仍舊是嘴角帶笑,立在那殘存的破爛竹筏上看著他。
眼看著他就要以雷霆之威,生生將這和尚抹殺之際,他腳下的河水之中突然探出了一只凈白巧手,照著他的褲腳就扯了扯。
葉小孤本來還不想搭理,不過眼角余光瞥見那水下的動靜,渾身的氣勢一散,突然哭嚎一聲扭頭就撲進了水里!
這一番喜悲苦相,落在那靜觀的和尚眼中,他嘴角的笑意略微淡去幾分,目光之中透出幾分深遠苦思。
“和尚!她在什么地方?!”
“……葉施主,枉念了!
“你再廢話一句!我斷了你雙臂!”
他本是一句氣話,但是那和尚聞言竟然真的一抖雙臂,只聽著兩蓬血色一起,生生自斷了雙臂!
何其悍勇!
這一刻即便是剛才見著王培的虛影,心血難定的葉小孤仍舊是猛的一靜,滿是愕然的看著眼前這個平平無奇的和尚。
他的臉上還帶著些飛濺的血色,但是目光淡然如舊,好像剛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
葉小孤心中本來有萬千狠話,此刻卻也難說,只能愣生生的看著他,一時竟然連開口都做不到。
林間的鳥獸偶爾鳴啼,小河上略微有些微風吹過帶著那和尚雙臂斷口上的血,滴落在河面上泛起一圈圈漣漪。
“葉施主,接著先前的話講,數十年的苦等無果,垂釣于這清溪之上,算不算是消磨了光陰?明知道前路無依,還是憤然持劍而行,可算得上豪義?”
“別跟我耍狠也別再勸我一句……我的確是天師轉世,不喜歡可以殺了我,都給我光明正大的來!”
“葉施主認為釣魚的享受是什么?是單純的魚獲還是久等之后的結果?”
“x!”
那些情緒在心里堆積良久,生而為人,誰也不愿走向既定的宿命,更不用說還是自己拼死拼活的走向死路一條。
葉小孤不服也不愿陷入那樣的境地。
氣勁引動驟然暴起,鬼道之力幻化出萬千蛇蟒,突然洶涌而起直接將那殘存木筏上的和尚淹沒!
狂怒之下,他傾盡全力,氣勁引動之下甚至整個河面都再次暴起滔天水柱!
“嘩啦”作響的水柱暴起化作傾盆大雨,瞬間將整個林間都籠罩在雨幕之下,暴雨如狂風一般呼嘯,甚至連林間的草木都模糊了起來。
鬼道之力化作的黑霧簇擁之下,他淡然回首,目光之中卻帶著些許的疑惑。
但是就在他回頭的那一刻,暴起的河水突然一震瞬間化作了無數的水霧!
先前被無數黑氣蛇蟒吞噬的和尚竟然完好無損的站在那水霧之中,閉目躬身虔誠問禮,氣勢雖平平無奇,但是這修為卻強過他千百倍!
這樣的強者,剛才卻自斷一臂,無論怎么說都算是對他莫大的誠意。
即便是心中狂怒難消,葉小孤還是皺著眉頭,看著那和尚說道。
“你說得再多,還不是要我死?”
“施主既承萬道,身化萬千也注定了此間重任!
“重任?重任就是要我死?”
“既然如此,葉施主不妨和我去一趟凈水禪院如何?”
“……”
他本來不愿,只不過目光落在那和尚還在淌血的傷口上,一時卻默然無言。
割肉喂鷹未必可取,卻也稱得上大義。
這和尚修為非凡,真要是動起手來,便是如那拿著紫砂壺的白發老者一般打斷他的手腳,將他關起來也不是難事。
他卻生生自廢了雙臂,只求化解葉小孤心中的怨氣,這樣的人不應該受到這樣的對待。
心念之間,葉小孤一時也默然無語,隨著他站在一根樹枝上朝著下游緩緩飄去。
或許是因為這和尚先前的斷臂之舉,葉小孤多多少少也算是壓下了幾分情緒,皺眉道。
“人人都說大義,但是見著你這和尚方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大義。你的修為遠勝于我,為什么毫不猶豫的自斷雙臂?”
“葉施主心中疑惑,或許只是因為并不了解何為真正的大義。大義無妄,心存天地,我既是有求于施主,自然算不上大義!
“都是些繁瑣的爭論罷了,不過你的確是驚到了我。”
他這么感嘆一句,那和尚隨之笑了笑,輕笑道。
“貧僧法號不爭,葉施主有禮了。”
“不爭?”
葉小孤聽到這名字眉頭微微一挑,下意識的想到了萬道盟的不凈,仔細一想或許無聲所謂的老熟人就是不凈和尚吧。
他雖是下意識的想要問了一句,不過心結還在,自然也沒有心思多問詢這些事,索性也不提及。
不爭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嘴角微微一揚,輕笑著看了看四周的林木。
只不過剛才兩人出手驚斷長河,四周的林木也是一片狼藉,其實也算不上什么風景,不過不爭看得倒是頗為認真。
就好像是眼前的不是枯枝斷葉,而是繁花似錦,自在錦時一般。
“葉施主不像是懼生怕死之人。”
“我不像?我怕得要死,我還不像。”
“玩笑了。葉施主來此可有疑難?”
“幫我救活我夫人,你那凈水禪院有這本事嗎?”
說話間,他回頭看了一眼不爭,不過目光落在他手臂的斷口處,目光之中的怒氣又淡去了幾分。
不爭沒有理會他的臉色變化,單單只是咧嘴一笑,隨意的說道。
“那倒也不是難事!
“不是難事?她的宿體已毀,如今還有辦法復原?!”
“說不上復原,不過這姑娘的狀況也沒有葉施主說得這般嚴重!
“什么意思?”
“她乃是冰鳳血點化的精怪又經渡劫塑體,魂魄歸一,區區一顆玉淚化開又不算什么。禪院之中有一眼凈水有養魂之功,到時候泡一泡就沒事了!
他說得滿是隨意,葉小孤心里情緒千百般,一時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只是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應聲。
不爭將王培的事先說清楚了,自顧自的看了看遠處的林間,轉過話題道。
“葉施主既有決死之心,為何去如此狂躁難安?”
“和尚,你說錯了,我不像死,這話夠明白嗎?”
他這絲毫不給面子的一句話,惹得不爭嘴角微微一揚,輕笑道。
“天地大義未必有,小家小義卻也容易尋得。此間衰亡多年,萬千生靈涂炭在即,葉施主難道就沒點兒感懷之心!
“沒有,一點都沒有!
“天下人求你做的事,你不肯。但有一人求你做成此事,你應該不會拒絕。”
“她也不行,我修行百年,苦悲歡喜還未享受夠,她來了,我也得罵她。”
他話語之間雖是冷淡如舊,不過多多少少也柔和了幾分。
不爭聽得分明,笑了笑也沒有接著細說,只是看了看腳下的溪水,隨口說道。
“葉施主覺得這地方如何?”
“什么如何?要風景沒風景,要什么沒什么,還能如何?”
“這里昔日名為風陵渡,有四季風景,百花生艷,素有風亦臨門之意!
“是嗎?”
葉小孤簡單的客套一句,眼里對于這山山水水實在沒什么興趣,猶豫了一下還是轉過話題道。
“你凈水禪院有凈水可以養魂,但是她的魂魄在哪里?寄宿著她的玉淚已經碎了!
“在葉施主的手中。”
“我手里?”
他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右手看完了看左手,一時之間卻都沒什么兩樣。
就當他想要抬起頭問不爭一句的時候,他左手手腕上突然顯出了一條紅色的痕跡,就好像是一條紅線一樣。
“這是?”
“她的魂魄正寄宿在你體內。”
不爭點醒一句,葉小孤這隱約想起來當初在林間空地和木應雄交手之前,那玉淚吸收了他的氣血,但是升騰縈繞的氣勁是不斷循環往復的。
換而言之,或許那個時候王培就已經看出了他已有赴死之心,所以知道他不會和木應雄爭,特意躲在了他的身體之中。
如此一想,葉小孤一時還真是暗自羞愧不已,攥緊手上的紅線,眼里不自覺的涌出了熱淚。
王培身隕之后,他對她的想念有增無減,甚至不分青紅皂白的殺了無數修士,盜掘靈脈。
即便是那個時候他渾身經脈盡斷還是如一只嗜血的野獸一般,不斷的游獵殺伐。
可惜他沒能麻木自己的感官,反倒是一遍又一遍的游離在暗處這些幕后推手的指引之下。
長青觀煉化靈脈花費百年,北域之行又是百年……一百年兩百年,他來來去去碌碌無為,眼看著玉淚融入除魔劍之中,眼看著一切都變得難以預料。
他并不是一顆規規矩矩的棋子,如果是馬,他或許會走田字格,如果是小卒,他過河之后也許會退后來。
生而不馴,便是他葉小孤。
這樣的一個人,怎么可能容忍繼續這樣碌碌無為的走下去?
要不讓王培復活,要不就讓他死。
選擇很簡單,道理也很簡單,他做出了這樣的選擇也逼得不凈帶他來了這凈水禪院。
心中的感慨無盡,他甚至都想跪下來哭嚎一場。
偏偏不爭卻看穿了他的心思,輕笑道。
“看來的確是高興壞了,只不過前路如舊,或許更添坎坷,施主還能走下去嗎?”
“你把她還我,我便能走下去!
“有意思!
不爭從一開始就笑容滿面,似乎心情還不錯。
葉小孤稍微舒緩了幾分情緒,難得見到一個可以暢談之人,自然也有些好奇的問了一句道。
“你也好,不凈也罷,甚至萬道盟,三刀會……這么多宗門會什么都會盯上我?”
“大難臨頭,螻蟻尚有補天之志,葉施主以為我們難道會坐以待斃嗎?”
“你們是怎么發現我的?”
不爭和尚只是咧嘴一笑,葉小孤卻突然面色一沉,連手都下意識的攥緊成拳,心中閃過了那張笑顏如花的小圓臉兒,突然感覺心里一痛。
或許是因為他的沉默,不爭和尚笑了笑,說道。
“葉施主其實不必如此在意這因果如何,正如這溪邊垂釣一般,來此一遭未必是為了獲得多大的報償,單單只是因為來過便已然足夠!
“和尚,這話你對我說沒什么用。我沒你那么高深的禪心。”
“禪心通達未必無惑,施主心性過人,即便是不修禪意,未必會迷惘難斷!
“你們既已知道我的身份,為什么不直接殺了我?”
“魚未銜餌,樹未生根,一切都急不來的!
“急不來?那你們會什么又要引著我得到這諸多至寶功法?”
“因為急不來也得急!
不爭和尚這一口彎彎繞,聽得葉小孤頭疼無比,只不過此刻也沒有別人能聊兩句,他只能咬著牙忍著這和尚的賣,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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