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太元十三年早秋,一場少有的大雪覆蓋了血色大陸上的天駱城。
西北的秋天風沙四起,如刀般刮過荒野山林中的枯木,充滿了蕭瑟。這場在西北來說都算分量很重的大雪,除了帶來一場久違的美景,也意味著隆冬的到來。街上的富翁們終于可以開始拿出那一件件費了大力氣購買回來的水貂或者更為昂貴的狐裘大衣了,至于長亭外,古街旁是否有人難以捱過這個寒冬,就不再考慮范圍內了。
這場大雪,毋庸置疑將天駱城沉悶了大半年的氣氛都挑活了,整個天駱城不再人行匆匆,街道上,不時有小家伙捏著雪球砸過來,這時候,即使是內城朱漆人家被砸到,多半也只會笑呵呵罵一句,卻不會當真。
但是所有人經過城中心的城主府時,卻都繞道而行,沒有其他原因,實在太過顯然,往常軍士列隊站崗的府門前,今天清一色的黑甲武士,黑色鐵甲,猩紅披風,用城中潑皮的說法,就是頂天的威風了。
況且那股子肅殺的血腥味道,是個正常人都能聞道。
天駱城中央,那座高兩層的城主府內,張士釗這時候眼睛賊亮。不過這位帝國上校團長,天駱城實際的掌權人卻卑微的彎著常人兩倍粗的腰,順著那張雪花的嬌小靴子往上,就是一張雪天依舊散發著光彩的臉龐,只不過年紀尚小,只等再過兩年,微微嬰兒肥的雙頰略略清減幾分,才能當得上傾城之姿。只不過站在少女身后的胖子實在體型太別致,破壞了風景……
一聲咳嗽打斷了張士釗不合時宜的思緒!皬垐F長,這雖然時間功勞,但凡是有一絲口風飄出,那我給你在利文奧特堡留個位置?”
張士釗思維瞬間中斷了一秒,瞬間冷汗浸透整個后背,原本低伏九十度彎腰再次壓倒,卻沒敢多說什么。
這位看著好似大家閨秀的少女,看著面前低著頭一言不發,汗水卻浸透整個后背的軍團長,撇了撇嘴,然后揮了揮手。
張士釗全程都沒抬頭,但卻好像看到了少女的動作,就這樣一言不發的恭敬退了出去,等到那扇原本作為城主辦公大廳的主門關閉,才敢擦去臉上的冷汗。
這倒不是張士釗太過膽小甚微,而是利文奧特堡對于整個帝國官員,都有種深入骨髓的畏懼,在這所帝國“圣裁所”的所屬監獄中,關押了數不清的帝國將軍、中樞重臣,甚至學院教授。
而所有權勢滔天的人物,只要走進這里,除了歷史上曾經一人例外外,還不曾有人完整走出來過,利文奧特堡乃至“圣裁所”也是因為將那位帶進去從而在整個帝國真正名聞天下,當然這是后話了。所以,被點名的張士釗再如何小心翼翼都不過分。
張士釗緩緩走出來,一路上面無表情,心中卻在默默梳理這些天的情形。
先是帝國“圣裁所”游獵至此,然后是八百年不曾出現的帝室觀政,最后,那位帝國圣裁所內最年輕的大裁判員,位列圣裁所“兩刀三絕”之一的“柳葉刀”,白蓮悄悄降臨。這可視為名副其實的大人物,就算是西北行省的主官,那位現任慕容世家家主,帝國加封的寧邊候見到,也得親自接見。
由這位圣裁所在西北行省實際負責人出面,這次面對的是如何龐大的案子了,不過風險與成果對等,雖然被授予了事后潑天大的功勞,那么一旦真的出現消息走漏,那么那座非富即貴的利文奧特堡,真有可能在某個拐角處有自己一個位置。
想到這,這位之前天駱城的土皇帝,戰戰兢兢的走出這座原本屬于他,現在卻沒有一人會聽從他命令的城主府。目前這位城主大人,除了這座城主府,就連原本修建在城主府后私宅都被一并征用了,所以目前張士釗只能征用下屬一位心腹校尉的住宅。
片刻后,張士釗就出現在了這座臨時辦公地點,拒絕了那位忠心和能力俱佳心腹下屬遞過來的清茶,大手一揮,一臉威嚴,到:“召集全團,布防外圍!
這位以天駱城第一校尉著稱的精銳團長,這一刻展現了與其名聲相符的作風, 沒有絲毫廢話,而是將手中清茶直接遞給一旁的親兵,略微行禮,然后轉身就去集結隊伍了。
張士釗走出的城主府,大廳之上,就在張士釗走出大門,原本站在中心位置的少女,微微彎腰退后一步,然后向一直站在身后充當侍從的胖子行了一禮,恭敬道:“白蓮失禮了”
原本一直笑瞇瞇的胖子,擺了擺手,就在那張白蓮一直不曾落座的主位上坐下,自嘲道:“在這無需拘禮,反正咱們的親王殿下和圣裁判長大人都裝孫子了,我這做個侍從算什么?”
這句話,即使白蓮是圣裁所最年輕的大裁判員,也絲毫不敢接茬,只能當做沒聽到,然后再后退兩步,便站在了最為容易被忽視的位置上。
“圣主教大人,還依然是這么風趣”一道凜冽的聲音驀然出現,然后便有一道身影在大廳坐下,身著袞龍明黃袍,坐下后朝著胖子點了點頭,好似沒聽到那句調侃味道十足的話語。不過這位位列帝室一等尊貴的靖王殿下可以當做沒聽到,有人卻不行,一道好似黑夜化成的劍氣,自虛空中生成,然后刺向胖子。
不過劍氣到了胖子胸前,便被一陣乳白色的光芒吞噬,虛空仿若微微一震,就此消失不見。與此同時,一道黑色身影出現,只不過除了那道劍氣算是打過招呼,顯然沒有其他多余的話。
胖子搖了搖頭,道:“你還是這臭脾氣,你看我們靖王殿下,就知道給我這將死之人留下幾分薄面。”
不過料到沒人接茬,胖子自顧自開始說話:“咱們這次可是厚著臉皮,拉著一大幫人跟那些已經一腳邁進棺材的老家伙們落子對賭,要是這還輸了,可就真沒臉混下去了”
不過在場能夠發表意見的兩人,一人沉默,一人閉目養神,自然就沒有再聊下去的可能了。最后這個帝國頂層中最為老不尊的胖子,悠悠的丟下一句:“太陽要落嘍”,然后一個人悠悠度步出去。
這個胖子當然不是普通人,圣墟會教宗之下的圣主教,整個圣墟會實權權柄最重的人,但是卻在這次幾乎前無古人的聯手動作里,心甘情愿當那枚誘餌,無人知道這個身份尊貴到難以想象的胖子到底在想什么。
誘餌已是帝國真正的巨頭之一,那想要吊起的,該是如何的通天巨物?
不過這個房間中的對話,再如何尊貴無比,都影響不了那群承擔了直接任務的裁判員們。
少南山,原本乃是“圣裁所”駐幽南行省最精銳的裁判員,便是在主管西南諸行省的那位裁判長,也曾經聽過這個名字。也正是因為少南山的出色,這次才被臨時秘密征調到了這項到現在還不知道實際內容的任務。
但是任務內容不說就不說,本來就是體系內的人,對于這些條條框框自然是知道的?墒亲约汉么跻彩墙y御數十位“圣裁所”執事的裁判員,緊急時刻可是能夠征調一個師團的存在,便是幽南行省的實權人物們、執政主管的座上賓見到自己,也得擠個笑臉出來的,可是現在趴在這黃土泥濘里監察情況,干著最底層黑衣執事們的事情實在扯淡。
不過四周回顧,過南山也能看到那些曾經高傲無比的裁判員們也在四處趴窩,加上自己無意間掉落過參加這次任務時發放的玉牌,那一瞬間看似普通的灰色雨滴,竟然重的不同尋常,過南山自然敏銳的嗅出了不同的味道,這次任務恐怕是潑天大的,否則怎么會征調這些“圣裁所”中堅們來干這種事。
過南山還不知道整個天駱城突降大雪,此地卻依舊灰雨如織,否則可能還會多想點什么。
所以這些天,過南山反而從最氣悶不解,到最后變成了最快解開心結的人。
這些天就看著這個荒郊野外的破村子,過南山也找到了些樂子,比如村子門口那顆巨大的桃樹,即使已經秋天,但是依舊翠綠欲滴,要不是算著時日,過南山甚至以為還是盛夏呢。
而過南山印象最深刻的莫過于一個少年,每天早上都被提溜在那方刻著“唐”字的石碑下打拳,拳架在老人看來自然粗淺而鄙陋,難入法眼,身后則是一個看著佝僂的糟老頭子,睡眼惺忪。
不過小家伙認真異常,即使大雨也很難阻撓小家伙的節奏,充滿了一種變態的自律。打完拳后,小家伙就會躍入河中,每次都能拎著一條肥美的大魚回家。這都沒什么,關鍵是小家伙每次燒魚的異香,在過南山聞來,及時趴在黃泥之中,都得費老大勁才能壓下舌底津液,不過環顧之后,那幾位心照不宣的家伙也好不到哪去,過南山也就心里嘿嘿一笑了之,想著這場事情結束之后,自己肯定得把這這小家伙帶回去,就到收個弟子了。
除了小家伙,村子里也有閑漢,及時雨天也在四處晃蕩,惹來這家或者那家刺上幾句;也有貪酒漢子,接著雨天終于不用下地干活,便拎一壇子自家土釀的廉價燒酒,喊上一兩個同樣貪杯的漢子,隨便到一家喝酒吹牛打屁。
這一切,這過南山這位九級修為的裁判員眼里,都是清晰至極,過南山也就樂得當做趴窩個把月的樂子了。
不過再看看,這便是過南山九級修為都難以長久承受的大雨,為何著山野村莊中的人都好似普通雨水?
想到這,過南山悚然而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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