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自古空余恨,好夢由來最易醒。
豈是拈花難解脫,可憐飛絮太飄零。
香巢乍結(jié)鴛鴦社,新句猶書翡翠屏。
不為別離已腸斷,淚痕也滿舊衫青。
讀著這幾句詩,我的心里空洞的無以復(fù)加。早知道是這樣的結(jié)果,我不如待在北美不要回來,最起碼心里還有個念想。
可是如今,再想這些又有什么意義呢?伊人已不知所向,真的是越想越傷心,越想越難過,好想大哭一場,卻找不到這樣做的充足理由,于是只能默默地坐著。
親近的人自然知道我心情不好,便沒有過來更多的啰嗦麻煩,我就這樣靜靜的坐在屋里,毫無所覺的看著天色逐漸轉(zhuǎn)暗,轉(zhuǎn)眼就到了黃昏時分。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門口傳開了輕輕的敲門聲,接著華梅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啟藍(lán),晚上還有女王的酒會,休息好了早一點收拾收拾吧!”
不知為什么,聽著她的聲音我沒來由的一陣憤怒!當(dāng)初若不是為了救你,鳶怎么會受傷?又怎么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可是……可是話說回來,這真的怪的了她嗎?說到底她也是無辜的,該死的是西班牙人才對!如果一定要歸咎于她,那說到底只是遷怒罷了。
想到這里,我盡力平復(fù)了情緒,坐起身來輕聲道:“門沒鎖。”
隨即,我就聽到一聲門鎖的輕響,接著便聞到一股熟悉的幽香。
進(jìn)來的正是華梅,她已經(jīng)梳洗完畢,穿著一身紅白相見的明快色調(diào)禮服,此時正站在門口俏生生的望著我,唇紅齒白,明眸善睞。
我望著她的樣子,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fēng)悲畫扇。
可是現(xiàn)在想這些似乎都于事無補(bǔ),還是先辦正事吧。
于是我站起身來,對著華梅微微一笑,不知為什么,心里忽然有一種負(fù)罪感,這種感覺讓我的額頭一下子冒出冷汗,忽然又覺得渾身不自在起來。
華梅見我笑著起立,心頭先是淡淡一喜。卻又見我面色古怪的立在當(dāng)場,不由得又微微皺起了眉頭。
再次壓抑著平復(fù)了情緒,我淡淡的道:“時間到了嗎?且容我換件衣服。”
華梅聞言表情不由得一滯,愣了片刻方才強(qiáng)笑道:“嗯,那我在客廳等你。”說完扭頭匆匆去了。
我也不再想太多,立即梳洗一番,換上了一套嶄新的禮服。這套禮服卻是制式的英式伯爵禮服,極為繁瑣,而我穿著穿著頗不耐煩,一把扯掉了幾件墜飾,直到那禮服變成了“白板”我才覺得快意些許。
等我出來走到客廳時,商量好了陪我同去的幾人已經(jīng)到位了。九鬼政孝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兀自在生氣的華梅,欲言又止,但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
馬車的車輪壓著并不太平坦的石頭路面,發(fā)出“格朗格朗”的脆響,微微有些顛簸,一去我的心情,其實遠(yuǎn)不如我面上這么平靜。
心不在焉時人往往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不知過了多久,等馬車車身一頓,馬蹄聲漸漸舒緩,我才茫然的發(fā)現(xiàn),目的地已經(jīng)到了。
夜色下盛裝的威斯敏斯特宮顯得富麗堂皇,門口也已經(jīng)車水馬龍。我看著那一排排的貴族馬車,忽然心念電轉(zhuǎn),對著九鬼政孝急聲喜道:
“鳶尾花和蘭草!就用鳶尾花和蘭草!”
九鬼政孝一頭霧水之際,我回過神來,笑著道:“我說的是族徽啊!你忘了嗎?管家問了好幾次,要上報英國王室呢。”
九鬼政孝立即明白過來,應(yīng)了聲是,隨即又看了表情不善的華梅一眼,也不多話,主動上前對接門口迎過來的衛(wèi)兵去了。
我可不管那么多,見到那些貴族馬車上形色各異的族徽,我忽然想起女王上次還問起來著,讓我從速設(shè)計一個族徽。
當(dāng)然,只要提供主題物就可以了,具體設(shè)計有的是文章學(xué)的大師,不用我親自操刀的。
一路上我都在想著鳶這家伙,不知道她現(xiàn)在在哪里,在干嘛,情不自禁的就聯(lián)想到了族徽上。于是從我們倆的名字里各選一個字,就用了鳶尾花和蘭草。
不過九鬼政孝最終還是開口勸道:“先生,此事建議還是從長計議,聽說這族徽一旦確定就不能再更改了!”
我自然是明白,他擔(dān)心的哪里是什么族徽,而是怕旁邊的華梅和我鬧矛盾啊!
于是我輕輕笑了笑,沒再說話。明顯的,華梅也是輕輕松了口氣,走過來大大方方摻上了我的臂彎,示意我可以進(jìn)去了。
今天的酒會名義上是為我舉辦的,所以我到來時自然得到了最高規(guī)格的禮遇。在禮樂和鳴之時,作為主迎賓的杰克*布拉沃走了過來,哈哈大笑著對我道:“你可算是來了!女王都到了好一會兒了!”
我疑惑的道:“難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時間了?”
杰克*布拉沃對著我做了個夸張的表情道:“難道你不知道我這是幽默?古板的東方人!”
說著又哈哈大笑起來道:“走吧走吧!大家都在等著你這立了大功的紅人呢!”
我無奈的搖了搖頭,一臉苦笑的隨著他往里走去。華梅在車上雖然顯得有些不快,但是到了場面上,她立即恢復(fù)了良好的狀態(tài),這就是家教的表現(xiàn)吧。
等我進(jìn)了大殿,門口的唱喏官大聲唱道:“帕西瓦爾伯爵孫啟藍(lán)閣下到!”
大殿里立即響起一陣輕呼聲,所有人的目光頓時向我這邊投了過來,隨即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這樣的見面禮,比起第一次參加酒會時的冷嘲熱諷已經(jīng)好了千萬倍。在這崇尚個人奮斗的西方,果然實力才是硬道理。
我抬起頭,遠(yuǎn)遠(yuǎn)的看到了坐在二樓露臺之上的伊麗莎白一世,她微笑著向我揮手,示意我過去。
我立即遠(yuǎn)遠(yuǎn)的對她行了一禮,隨即看到迎過來的伊莎貝拉。杰克*布拉沃立即找了個借口離開了,于是場面上小范圍內(nèi)就剩下了華梅、伊莎貝拉和我。
伊莎貝拉走過來,向我行了個宮廷里,隨即笑著向華梅道:“李小姐,您的禮服真別致!”
華梅立即笑道:“哪里!您才是真正的雍容華貴呢!”
接著,兩人又客套了兩句身上的熏香之類的話題,伊莎貝拉方才笑著道:“伯爵閣下,女王大人請您到露臺上去,她要向大家宏宣您的事跡呢!”
我點點頭,正要往前走,伊莎貝拉卻微笑著道:“當(dāng)然,女王僅邀請了您本人。畢竟登上王室露臺的殊榮也只屬于您!”
我正要開口說華梅是我今天的女伴兒,誰知伊莎貝拉卻搶先道:“當(dāng)然,如果是您的夫人應(yīng)該可以同行,不過據(jù)我所知,這位李小姐應(yīng)該不是,而您也尚未婚娶。”
說完,面上帶著些許歉意看向華梅,似乎她也沒有辦法。
言下之意,竟是拒絕華梅和我同行。我微微抬頭,見那露臺之上果然只有女王一人,別人都沒有資格上去,想必伊莎貝拉所言非虛。
只是這要按照東方的禮節(jié)卻是極不禮貌的。我甚至感到華梅摻著我臂彎的手在微微顫抖。心里一軟,我立即開口道:“抱歉!華梅與我有婚約,這次行動她也全程參與,功績突出,應(yīng)該與我同時登臺。”
伊莎貝拉的臉色滯了一滯,剛要說話,卻聽見不遠(yuǎn)處、頭頂上二樓露臺的伊麗莎白一世笑道:“帕西瓦爾伯爵,請快點到我這里來!與女士的會談可以稍微耽擱一會兒嗎?”
竟是女王在催促我了。我看向伊莎貝拉,她笑的很勉強(qiáng)的道:“既然如此,那就破例請二位登臺吧!”
誰知華梅突然放開了我的胳膊,笑著道:“快上去吧!啟藍(lán),我在這里看著你呢!”
她笑的自然而大度,我卻隱隱覺得不妥,輕輕拉著她的手道:“走吧!一起上去!”
華梅卻搖頭笑道:“不必了!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安心去吧!我在這里等你!”
我正要再說話,華梅卻輕輕推開了我的手,用眼神示意我快去。
在她再三催促下,我方才收回手臂,給了華梅一個等我的眼神,方才隨著伊莎貝拉去了。
登臺之后,伊麗莎白一世自然是笑著歡迎。隨后她站起身,走到露臺之前開始發(fā)表演講。
內(nèi)容自然全都是述說我的功績,講述我如何大破西班牙包圍、沉重打擊西班牙氣焰的事跡,下面的人自然是掌聲雷動。
而我卻有些心不在焉,既思念著遠(yuǎn)去的鳶,又望著下面不遠(yuǎn)處、似是帶著笑容、卻看不清臉面的華梅,總覺得有些不真實。
等伊麗莎白一世講完,似乎還讓我講了幾句,我講的什么都忘記了,只記得下面的人時而爆出大笑,繼而便是熱烈的掌聲。
而后便是酒會的環(huán)節(jié),我與伊麗莎白一世喝了幾杯之后,便回到了臺下,找到了華梅。周圍的人開始紛紛過來與我碰杯,我便一杯接著一杯,不知道喝了多少。
再加上又是酒入愁腸,這樣喝一杯,頂?shù)纳掀綍r喝三杯。到了最后,竟然連我這人送外號“就差一杯”的酒家都被喝的酩酊大醉。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半睡半醒,似乎在反復(fù)的呼喚著鳶的名字。我心里真的擔(dān)心她,如今她完全無法行動,飄零在外,不要遇到危險才好!
回到家里,我怎么吐的昏天黑地都全然不知,是哭了還是笑了也搞不清楚,估計到了半夜才折騰完睡下,端的是醉的一塌糊涂。
等到第二天早上醒來,不,應(yīng)該是中午醒來,已經(jīng)將近十二點。侍者聽到呼喚推門進(jìn)來,幫助仍然天旋地轉(zhuǎn)的我洗漱更衣,收拾行裝。
而后我捂著額頭去了飯廳,九鬼政孝正等在那里。我對他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剛想說話,卻覺得這家伙似乎有什么話要說。
于是我立即投去詢問的目光,九鬼政孝躊躇再三,從懷里掏出一封信,猶猶豫豫的遞給了我。
又是信?干嘛的信?
我疑惑的看了九鬼政孝一眼,他立即攤開手,表示他也毫無辦法。我忍著頭疼展開信件,原來卻是華梅,她說思念遠(yuǎn)方的父親,要回一趟明朝。
我抬起頭,九鬼政孝望著我嘆道:“李小姐今天早上已經(jīng)走了,只帶了兩條中型船。”
見我面色發(fā)黑,他又接著道:“楊希恩前輩自然是隨同她去了。我還選派了精銳好手保護(hù),安全上應(yīng)該沒問題。不過先生……”
他欲言又止,我明顯慢半拍的抬起頭,用鼻子發(fā)聲道:“嗯?”
九鬼政孝低聲道:“您真的不去追李家小姐回來么?她明顯是生氣才走的。”
我愣了一分鐘,方才嘆道:“不必了。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今天的我和她已經(jīng)回不到過去,這樣分開冷靜冷靜……”
我長嘆一聲道:“也是能接受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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