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一般只有一個,可那賊人到底去了哪里?我和葉思忠回到營房,百思不得其解。我之前讓他發布宵禁令,而后讓九鬼政孝帶著幾人,在宵禁之后于營內各地撒上熒光粉。
這種粉末極其細小,不細看絕對看不出來,是忍者常用的追蹤手段,他們長期受到訓練,能夠完美識別這種記號。方才我帶著幾人,正是發現了戶外、墻上的腳印,才一路追到伙房。可翻了半天,居然一無所獲!葉思忠疑惑問道,到底去了哪里?
我思考的卻是另一個問題:那賊人,卻為何獨獨去了伙房?納悶半天,我方問道:“伙房每日,都有何安排?”
葉思忠奇道:“你是懷疑伙房有人弄鬼?”
我搖搖頭,沉吟道:“不!我只是問問!
葉思忠再問道:“重要?”
我答道:“重要!”
葉思忠拍桌道:“好!我現在就喚伙頭來!”
大概十分鐘后,伙頭劉大生到了我們所在營房。見到我們,一頭霧水。我讓他別怕,就把伙房每日里的工作詳細道來。
那劉大生應諾,想了想,開始細說起來。從每日凌晨伙房起床,洗漱收拾,清整蔬菜,淘洗米飯說起,一直絮絮叨叨說到下午滅火,收拾廚房。米面每半月由倉庫轉運來一次,每三日從大市進一次菜蔬……
我叫道:“等等!”
葉思忠和劉大生都嚇了一跳,葉思忠問道:“怎么了?”
我笑著看著劉大生,問道:“你剛才最后一句話,蔬菜……”
劉大生哦了一聲,又把剛才的話重復一遍:“每三日進一次菜,打西邊兒菜市場直接進貨!”
我再次打斷他道:“菜怎么進營來?”
劉大生愕然道:“自然是……自然是用箱車拉進來的。”
我急問道:“那箱車現在那里?”
劉大生指著后面道:“自然是在伙房里!”
我回頭問九鬼政孝:“方才檢查時,可有檢查箱車?”
九鬼政孝支支吾吾,半晌方道:“似乎……似乎打開看了一眼……”
我心里頓時明了,一揮手道:“快走!伙房!”
眾人連忙跟我出門。到了伙房門口,我示意,都安靜些,于是一伙人靜悄悄的過去,劉大生輕輕打開房門,九鬼政孝和墨率先偷摸進去,我和葉思忠緊跟著,直奔箱車而去。
到了跟前,我指指車門,又指指墨。墨頓時明白,輕輕打開車門!我們湊近打著燈籠一看!果然!有一只小老鼠,蓋著一張黑色的毛氈,在里面酣睡正甜……
接下來的事就很簡單了,箱車里的小老鼠名叫慕容沁,竟然是個女扮男裝的小東西,今年方才16歲,鮮卑遺族。
慕容家祖上曾在燕國做過參將,族人特別擅長情報采取,抗元戰爭中出了力,太宗卻沒有明確獎賞,但該族一直和東西兩廠有著不清不楚的關系。到了慕容沁這一輩,慕容家單養了這一個女兒成器,卻生就一個男兒脾性,自幼不得安寧,每日里捉雞攆狗,長大了又纏著父輩要學手藝。
家里幾個長輩被纏的沒辦法,就將祖傳的情報功夫揀了幾樣簡單的,隨便糊弄她一下。沒想到,這孩子卻極有天分,情報行當的東西沾著手就會!家里大人也是貪新鮮,她學會了舊的,就教新的,一來二去,竟然讓她把本事學了個八九不離十!這孩子本來就心氣高,鬧著要去朝廷里做事,“混個大官兒來當當”。
家里人知道,除了唐代武曌在位時曾有女官,別的朝代卻不曾有這個慣例,大明朝更加不行。但這孩子不聽,家人就想了個法子,說你去軍營里報道,就說自己有本事,他們但凡收了你,我們給你想法兒當官。這孩子就當真了,來廣寧大營跑了幾遍,卻都被門房擋了回去,后來實在被煩的沒轍,派了個把總來勸說,說你女孩兒家,回去學好女工,好好嫁個人家。
不曾想這慕容沁自幼心高氣傲,心說你們不信我,我就證明給你們看!于是便有了她每三日借蔬菜車混入、盜取“情報”的故事。
聽了這些,一屋子人都哈哈大笑,葉思忠更是上氣不接下氣的道:“小姑娘,你可真斷了不少陳年大案子呢!”
這姑娘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挺胸迭肚的道:“那是自然!本姑娘出手!哼哼!”
我們都被她逗樂了,我問她:“那你這次有什么重大收獲?”
慕容沁得意的從懷中拽出一個錦囊,交給我道:“才剛摸了一家,就被你們發現了!沒勁兒!不過這錦囊藏的真深,我掏了三個盒子,方在底部發現的!”
我笑著接過,捏了捏,應該是書信,便轉手給了葉思忠。葉思忠也笑道:“信件是從游擊將軍閆崇泗的宅中摸到的,猜猜他是寫給哪個相好的信?”
我笑道:“人家信件,你看什么?”
葉思忠一臉猥瑣的道:“哎,若不是我們抓住這小妮子,還不知他的信怎么傳閱呢!看看何妨!也好敲詐他一頓酒飯,大不了……”
說著說著,他臉上的笑容突然僵硬了,越往下看,臉上黑的幾乎要滴出水來!我見狀不對,問了聲:“出了何事?”葉思忠一言不發,端著書信,定定的看了我半晌,方才把書信緩緩遞給我,手竟然微微在發抖!我不解的接過書信,掃了一遍,回看了他一眼。他顫聲問我:“怎么辦?”
我穩了穩情緒,對九鬼政孝說:“帶上她,跟我走!”
葉思忠問我:“去哪里?”
我說:“去找戚都督!”
葉思忠大急道:“此刻方才丑時!你瘋了?”
我扭頭看著他,一字一頓的說道:“幾時都得去!你去不去?”
葉思忠緊握著拳頭,接著狠狠一跺腳,咬牙道:“走!”
我們一行人到了戚都督營院前,門衛攔住了我們。我再三說有急事,他就是不放。我一把推開他,叫了聲:“都督!在下孫啟藍,有急事稟報!”
那門衛大怒,待要喊人把我們推走,卻聽屋里傳出戚都督的聲音:“進來吧!
我斜睨了那門衛一眼,也是個把總,卻不說話,徑直帶著人進了院內,敲門進屋。那把總也跟了進來。
戚都督披著件大衣,坐在偏廳幾前,見我們帶著個灰頭土臉的人進來,笑道:“何事如此慌張?這又是誰?”
我看了葉思忠一眼,他也正看著我,見我眼神,點點頭,向都督匯報道:“啟稟都督!這人便是前些日子在營內偷書信的賊,今日我們將她擒獲!只是……”
戚都督哈哈一笑道:“你便是那個雅賊?意欲何為。俊闭f著,眼神卻看向了我,意思是,就這事兒?
我拱了拱手,說道:“這是其一。”
戚都督又笑道:“其二呢?”
我和葉思忠又對視一眼,從懷中拿出那個錦囊,遞給戚都督,并說:“這錦囊,是這賊人從游擊將軍閆崇泗屋里偷的……”
戚都督一臉奇異,接過錦囊,看了我一眼,又掃了葉思忠一眼,方打開錦囊,笑道:“我看看,崇泗說了什么有趣事!”
打開書信,他往下看著,臉上的笑容逐漸變得冰冷,等到看完,他“啪”的一聲,將書信狠狠拍在桌上,大叫道:“來人吶!”
那把總以為要趕我們出去,急忙帶人沖上來,就要抓我們!戚都督想了想,嘆了口氣,又道:“你們下去吧!”卻是說那些門衛。那把總以為聽錯了,急著說:“都督,我這就趕他們走!”
卻不料戚都督怒火沖天,指著他道:“滾出去!”
那把總嚇得屁滾尿流,忙不迭跑了。
此刻,我心中無比同情這位老人。他一向愛兵如子,但此時,只怕心中不只是氣憤,或者難過,更多的應該是委屈吧!
戚都督望了會兒天花板,又拿起書信看了看,放下,轉頭望著慕容沁,和氣的問道:“這個錦囊,你是從何處取得的?不要怕,好好告訴我!我不打你,我還要賞你!”
慕容沁一聽還有賞,自然一五一十的說了。各方面都對的上,該不是說謊。戚都督心中最后的幻想破滅,頓時老了十歲一般。想了想,他指著我和葉思忠問:“此書信還有何人看過?”
我二人拱手道:“沒了!
戚都督點點頭,說道:“你們辦的很好,我自然有賞!這個姑娘……”
慕容沁笑道:“說好有賞,不許騙我!”
戚都督默然無語,我接口道:“賞賜的事,就交給在下吧!”
戚都督點點頭,揮了揮手,卻不看我們,只是低著頭。
我知道他難過,便帶著眾人走了。
告別葉思忠,回到營房,我問慕容沁:“你會做情報?”
慕容沁道:“那是自然!”
我點點頭,這小姑娘的潛入功夫真是一絕,只怕尤在墨之上,再加上,我無法確定她是否知道書信的內容,且得留住她,仔細盤問。便問她:“你有兩個選擇。一、我給你五十兩銀子,你走人,以后別再來搗亂。二、我有個機構,專門做情報,你要來,我給你機會。選吧!”
慕容沁想也不想便跳著道:“我選二!”
我也笑了:“你就不怕我賣了你!”
她卻傲嬌笑道:“能賣本姑娘的人尚未出生呢!”我不禁為之氣結,誰知她又追問道:“那封信里,到底寫了什么呀!”
我沒有回答,一顆心卻沉到了谷底。
那封信是這樣寫的——黑石炭部尼蘭可汗啟:三月前,貴軍與土默特部敗歸,此實未曾料及,然戚繼光確用兵有方,敗不足恥。近期,戚繼光將大兵調至廣寧演習,遼陽一帶十分空虛,如誘出剩余守兵,遼陽一鼓可破!我家大人著我告知可汗,若可汗起兵,我方將在朝中掣肘于戚。待可汗大勝,你我各取所需。望速回復。
這些文字,是半月前的落款。
韃靼人黑石炭部可汗尼蘭十天前回復:“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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