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獵獵吹動長袖,火光跳動,青袍揚揚的大漢,慢慢踱步走來,一步兩步,走得清晰緩慢,說不盡的飄逸,卻在剎那間已經走到火堆前。
依稀熟悉的氣質,依稀相似的步伐,看著這陌生的面孔,虎目中透出如同實質的精光,青袍無風自動,強大的氣勢如同洪水沖落。
跑馬崔一陣顫抖,不禁失聲喊了出來,“開光者!”
開光者!又是什么?米斗定睛看去,火光前立著一個威風凜凜的大漢,稍稍有幾根花白的頭發,如同虎豹的肌肉,像是內斂了龐大的力量,看上一眼就覺得小腿發軟,米斗暗自驚疑,又是一個從沒聽說過的稱號,一夜一天之間,顛倒了他全部的認知,這世界的真相到底是何等模樣?
站在火光前,豪氣萬丈的大漢,高大魁梧,背插雙棒,擁有著很奇異的氣質,像是內斂了一頭怪獸的力量,讓人一看就覺得與眾不同,似乎那軀體里封印了一條狂龍,充滿了令人恐懼的力量。
大漢停在死去的忠義堂堂主前,沒有半點的情緒波動,洪亮的聲音傳開道,“作惡多端,也是死有余辜!可惜了一身功力,得來不易,倒也不好讓他尸骨棄在荒野。”
話音剛落,大漢雙目一瞪,肌肉齊齊鼓動,兇獸的力量像是要破體而出,只見他抬腳往地面兇狠一踏,巨力踏出,腳下振動傳過,米斗面無血色的看著那踩裂半米的黃土,若是那一腳踏在人的身上,絕對會半個身體被踏成肉醬。
第一腳垂直踩深,第二腳橫向拓寬,第三腳往左擴大長度,第四腳往右擴大長度,一腳比一腳兇狠,兇獸般嚇人的巨力打出,大垛黃土壟起,余力化作震動擴散開來,火堆木炭彈起,光線暗影晃動,樹林里冬天殘留的枝葉紛紛震落。
四腳踏出一陷坑,大漢再一腳把忠義堂堂主的尸體踢下去,最后左右兩壟黃土各一腳推送,完全埋沒了開始發冷的尸體。
不用任何工具,七腳就把一尸體埋好了,看著埋葬處蓬松的黃土中間兩道堅實的推壓痕跡,米斗目瞪口呆,與跑馬崔面面相覷,久久說不出話來。
那暴烈的氣勢逐漸消退,筋肉平靜下來,大漢跺了跺染上黃土的褲衣,回頭撥全那被余力震散的火堆,搖擺昏暗的火光再度亮起,大漢對跑馬崔問道,“看你拿刀的姿勢,莫非你是病刀鴻的弟子?”
跑馬崔從震驚里回過神來,不敢怠慢道,“我小時候刀鴻師傅就住在我家附近,教過我一些招式,可他不認我這徒弟。”
大漢點點頭,站在火堆前,露出追憶的神色,良久才回過神來,對跑馬崔問道,“他還是老要喝得爛泥如醉吧?”
那逼人的酒氣,現在回想起來都還是那么嗆鼻,跑馬崔苦笑道,“醉了就睡,醒來又喝,只有冬夏釀酒的糧米不繼時,才有那么幾天清醒。”
大漢嘆息了一聲,像是有點可憐那病刀鴻,又像是在抒發自己的無奈,“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這頭病鴻就是看不穿。”
米斗靜悄悄地看著,雙目閃過很多的疑問,這開光者是怎么回事?看大漢那樣子,似乎他們這些開光者對某樣事情充滿了遺憾。
大漢沉默了一會,豪氣里透出了幾分惆悵,最后像是認命地搖了搖頭,“后來,他怎樣了?”
跑馬崔想起了那個滿身酒氣的老頭,經常把他抓上大樹之巔,在六七十米的高處,大風吹得樹木搖晃,他緊抱著樹尖頂,很久都不敢看一眼地面,跑馬崔眼里也沉淀了幾分黯默,“我十五歲那年過后,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大漢有點失望的楞了一會,才惋惜的低聲嘆道,“當年我們一起偷瓜摸魚時,他就發誓要做一頭扶搖萬里長空的大鴻,可冥冥中自有注定,他的資質天份雖然比我出眾許多,然而離那門檻還有很大的距離,展翅高飛終究是個不現實的妄念啊,他卻偏偏就放不下。”
米斗聽得糊涂,什么門檻?什么展翅高飛?跑馬崔小時候也不懂,他看到這酒鬼老頭武功高得離譜,無論是天空飛著的還是樹上躲著的,只要那鳥兒給這酒鬼老頭看到,手中石子一飛,都得跌下來變成火堆上香噴噴的烤肉,口水哇哇流的小跑馬崔,就認定這酒鬼老頭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這酒鬼老頭應該是很幸福的,別人趕牛辛辛苦苦勞作一下午才耕好田,這酒鬼老頭直接雙腳一拖,在田上走幾個來回,一炷香的時間便用雙腳把田給耕好了,插秧的時候更是看得小跑馬崔目瞪口呆,別人一家幾口彎腰流汗的忙一個上午才插好,這酒鬼老頭直接站在田埂上一拋,上百棵秧苗便整整齊齊的插在田里,一個時辰便收工回家喝酒去,多幸福的老頭啊!
小跑馬崔非常羨慕,他認為酒鬼老頭是天下最強大的人,然而,這酒鬼老頭整日愁眉不展,暮氣沉沉的沒點活力,就算你扔他幾陀牛屎,他也不會理你。后來跑馬崔長大了,見識多了,也就明白其中的緣由,理解了這酒鬼老頭的痛苦,感慨自身渺小卑微之余,只能嘆息那門檻實在是太高了,上天入地,那終究是神仙的本事,不是普通人可以妄想的。
跑馬崔拋去復雜的心緒,看這大漢年齡估計是五十上下,似乎比刀鴻師傅年輕不少,也不知道是什么關系,便拱禮恭敬問道,“還沒感謝前輩救命之恩,敢問尊姓大名是?”
大漢目中的淡愁消去,豪氣地大袖一揮,示意不用拘禮,“老夫喬飛鶴。”
跑馬崔一驚,自個氣勢都矮了下去,他失聲喊起來,“前輩是,是擁有‘世壟官封員外’殊榮的喬家外務管事,喬飛鶴大俠?”
喬飛鶴漫不經心的略微點了點頭,而跑馬崔的腰彎得更低了,喬家是龍怛城第一首富,地位懸殊,喬家家主更是超然的存在,世壟三品官封員外,平時外人難能見上一面,是個神秘而又尊貴的頂尖人物。
米斗一旁靜悄悄地聽著,這時不禁好奇地問了起來,“什么是世壟官封員外啊?”
跑馬崔氣勢一漲,像是有無數的光榮,威風八面地,就要開始教訓這無知的小鬼,不過,他開口啊哦了一陣,卻什么都都說不出來,他其實也不清楚世壟官封員外是什么名頭,只知道那是地位超然的存在。
喬家主家一脈是神秘而又尊貴,他們不科舉,不經商,小時候也還正常,十二歲之后,就好幾年才會露面一次,遠遠看著都是神仙一樣的氣質,以前巷里街邊多是八卦,也曾經出現過一些流言蜚語,后來龍怛縣官府就定了規矩,不準非議世壟官封員外的任何事情,還抓了好些人關進監獄里,十天半月才放出來,從此就沒人再敢造謠生非了。
喬家的旁支,或是經商,或是科舉,或是涉足綠林,倒有不少出名的人物,這喬飛鶴就是響當當的一名大俠,跑馬崔一直以為這喬飛鶴是個一流高手,現在才知道卻是個開光者,不愧是龍怛城第一世家,真是深藏不露。
“虛名而已。”喬飛鶴對世壟官封員這封號很是謹慎,顯然不想多說什么,便支開話題反問道,“你們,這一行是從從哪里來的?”
跑馬崔也不敢追問,恭敬回答道,“早晨從灣頭鎮出發的。”
米斗若有所思,他從沒聽說過灣頭鎮的,這里離金沙鎮應該挺遠的,應該就是那個鳥嘴巴妖怪把自己帶來的。
喬飛鶴正在趕一件事,聽到是從另一邊來的,就露出了關注的神色,繼續問道,“灣頭鎮那邊,井水的水位有沒有降低?”
跑馬崔頗為訝異的望了一眼喬飛鶴,今天大早街頭就喊了起來,他本來還不大在意,被喬飛鶴問起,就覺得有點驚疑了,他老實地回答道,“今天一大早的,灣頭鎮全鎮的水井都降低了一兩米水位,婦女們都到河邊洗衣服去了。”
喬飛鶴露出思索的神色,自言自語道,“哦,確實是整片范圍……要回去報告給老爺……”
米斗卻暗自猜測了起來,莫非那個妖怪,送我回來之時,還順便搞了些破壞?
突然,喬飛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出背后的的鐵心棒,筋肉猙獰,整個人在瞬間就化作兇悍的人形大豹,扭腰轉身一棒全力打出。
碰!——嚓!
一段箭影倒飛回去,箭尾的翎羽齊齊折裂,尾部鐵干倒插在一顆松樹上,被打鈍的箭頭劇烈搖晃,幾片樹葉從樹上掉了下來。
刺耳的破風聲與尖銳的碰撞聲過后,火光一晃,米斗與跑馬崔順著喬飛鶴執棒傲立的方向看去,黑愣愣里只有被打鈍的粗大箭頭在搖晃,不約而同的齊齊倒吸一口冷氣,這到底是什么怪胎!
喬飛鶴神色凝重,高聲喝道,“鬼鬼祟祟的,給我滾出來!”
嘻——呼——嘻——呼——
風聲傳來詭異的隱約尖笑,像是女子春意盎然的媚笑,又像漢子痛苦的悲嚎,四面八方的傳來,分不出方位。
喬飛鶴雙目冷光大盛,凌厲地看著漆黑的樹林,也不再出聲,默默地感應聲音,想找出聲音的方位來,以靜破動。
四面八方安靜下去,柴火在黑暗里跳動,米斗一陣小腿發軟,他對不安全的東西,一向是很敏感的,這時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了,那黑暗中似乎有對眼睛貪婪的盯著他,充滿了邪惡與無可抵抗的兇悍,米斗不禁挨近跑馬崔,躲在他的身后。
寂靜里陰笑隱隱約約,一會像是萬鬼嘈雜,一會又是寂靜無比,黑暗間火光閃爍,喬飛鶴與黑暗中的東西,就這么僵持了起來。
空氣里沉淀著無數危險的因素,壓迫像烏云積聚,米斗與跑馬崔額頭的冷汗滑了下來,細小的風吹草動都能撕裂繃緊的神經。
我……不是……找你……麻煩的……
夜風里吹來了斷斷續續的話語,喬飛鶴目中仍然是冷漠淡然,心底卻已經破口大罵,我呸!你娘娘的,陰了老子一支暗箭還不是找麻煩!
不用……這樣……你這粗漢……我還看不上……
“要打就打,那來這么多廢話!”喬飛鶴一聲斷喝,兇悍的氣息又危險了幾分。
我……是來……找……那……小孩……
斷斷續續的話語虛無縹緲,卻帶來了無邊的壓力,喬飛鶴一聲冷哼,用余光看了一下米斗,之前沒留意,現在定睛一看,不禁暗暗動容,傾國傾城,就是形容這種少年吧!
米斗這時懼怕得面無血色了,之前虛無的直覺化作嚴峻的現實,他感到心底泛起無邊的恐懼,若是落在那黑暗的魔掌里,今生肯定要毀了。
這么俊的小寶貝……我會好好憐惜的……
“呸!”喬飛鶴手執鐵心大棒,一步一步走了過去,陰冷的清風瞬間消散。
“你殺了我一個堂主,我都沒跟你計較,你還多管閑事?”陰柔的男子聲音從樹梢上傳下來,聽不出半點的怨氣與怒火,卻宛若毒蛇般令人不安。
“原來是你……”喬飛鶴停住了逼過去的腳步,神色凝重的一字一句道,“黑——風——寨——寨——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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