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之后,日懸中天,薄薄的一層碎云下微風吹過重重屋頂,穿過挑擔推車抓傘的人群,帶起鋪店前的招牌掛布,拂到米斗的臉上,帶來了城里喧鬧混雜的塵煙氣息。
米斗好奇地打量著城里的風光,城里的人也怪怪地打量米斗,目光中既是驚嘆,又是惋惜,似乎是在看一間詭異的工藝品,跑馬崔看著大為諱忌,把米斗推回車廂里,不讓他再露面,若是平時,米斗肯定是勃然大怒,跟這跑馬崔一通吵鬧,今天卻乖乖地坐在車廂里,很是聽話。
一大早,跑馬崔就覺得米斗怪怪的,靈氣的雙眼遲鈍了,整個人的氣息都變了,怎么看上去,像是五歲的小孩一樣?
米斗臉上一片天真爛漫,完完全全就是個不懂事的小孩,他正好奇地打量城里的東西,每一樣東西都覺得很新鮮,跑馬崔越發的驚疑,這米斗今天說話也奶聲奶氣的,配上那水嫩的皮膚,十足十是個五歲的小孩!
跑馬崔卻是不知道,今天是米斗的喪智日,這是智商過度開發的后遺癥,每隔十天左右就喪失智商,過度的透支讓主腦域自動沉睡過去,人雖然是清醒著的,主大腦域卻已經罷工休息了,讓米斗只剩余五歲小孩的智商。
一覺醒來,米斗就變了性情,跑馬崔試探了幾次,可憐,這個比狐貍還狡猾的小鬼,如今是真的傻乎乎了。
呸!真傻了,老子也要扔掉這張吃飯的嘴,跑馬崔罵罵咧咧的,卻又有點放心不下,莫非,莫非,是中了那夜妖魔的鬼祟?現在才露出了癥狀!
若是中了鬼祟,著了邪,那早就應該露出癥狀來吧,可昨天米斗還很正常,斗嘴的功夫洋洋灑灑,把跑馬崔完敗得郁悶。
跑馬崔懷著一堆疑問,趕馬車往南城的康生藥鋪趕去,下車后,米斗一邊玩泥巴去,跑馬崔罵兩回,仍然玩得雙手臟,也不再理會了,把車中的箱子麻包全拖出來,與藥鋪的伙計抬了進去,然后開始稱重核對數目。
形形色色,分分厘厘的,核對無誤后付過錢款,只因一路發生了那么多詭異的事情,現在米斗又像是中了邪,跑馬崔是打死也不敢再走那條路線了,只好暫且斷了與藥鋪的合作,唉,好好一個營生恁地就沒了,這條大漢的心情更是沉重了。
忙碌過后,肚里饑災泛濫,跑馬崔拉起玩泥巴的米斗,挑了個實惠的酒樓,問店家討點清水給臟兮兮的米斗洗手,再點了幾道好菜,犒勞一頓。
喝了三天的臘肉粥,嘴里都膩出鹽巴來了,對著眼前香噴噴的菜肴,米斗卻沒有半點食欲,快樂地豎起筷子在碗上戳小山,他現在只有五歲兒童的智商,完全不知道,這是一頓散伙飯,吃過后就要一個人漂泊流浪,說不定過幾天就餓死街頭了。
跑馬崔筷下生風,有酒有肉的狼吞虎咽,正喝得滿臉紅光,看到米斗只拿筷子去戳飯粒,不禁罵道,“老子好魚好肉招待你,你還傻乎乎的不討喜?”
米斗好奇的望過來,一臉的天真無辜,不明白跑馬崔為什么要罵他。
跑馬崔更心煩了,他認定米斗是真的中了鬼祟,散伙飯也吃不下去了,拉著米斗去找高僧辟邪,滿頭肥的高僧誦了一篇驅邪經,拿起香粉裝模作樣搞了一通,說什么米斗是他的貴人,要他好生招待,便賺去了跑馬崔三兩銀子,心疼得這條大漢嘴巴都歪掉了。
本定到了龍怛城就把米斗扔掉的,現在天色漸晚,對著這白雪吹出來的俊娃子,跑馬崔回念起那高僧的話語,暫且把拋掉的念頭擱下,明天再說吧,找了個實惠的客棧,一夜無話,只有跑馬崔在床上輾轉反側,明天真要把米斗扔掉?
第二天,跑馬崔頂著一個熊貓眼醒來,果真看到活蹦亂跳的米斗,像是中邪被驅走了一般,跑馬崔懸起的心才落了下來,高僧果真是高僧啊,他又想起了那肥頭油臉的高僧神秘兮兮地對他說,米斗真是你的貴人!
可是,他跑馬崔不敢招惹米斗背后的‘綠林家禍’,就怕福禍雙至,既是福星貴人,又是災星禍人,而且,他囊中羞澀,又斷去了與藥店的合作,未免有點猶豫遲疑。
這是一頓豐盛的早餐,米斗已經恢復了神智,他既為自己昨天的弱智感到羞愧,又為面臨散伙飯感到煩躁,他已經舉目無親了,跑馬崔那么冷酷無情,扔掉扔掉扔掉,已經提起了無數次,到了龍怛城就扔掉你這張吃飯的嘴!
跑馬崔點了豐盛的早飯,是想給中邪后的米斗補補身子,米斗卻無精打采的,拿起筷子亂戳米飯,跑馬崔心中正煩著是去是留,看到米斗這么嬌生慣養,不禁罵道,“中邪還沒好啊!這般挑挑揀揀的,嫌棄老子的粗茶淡飯招待不起你?”
米斗聽了更加不是滋味,自己哪里嫌棄粗茶淡飯了?這跑馬崔肯定是不想招待自己,才拿話來鋪設,一會就順下去提出好聚好散了,誰要你同情可憐,米斗慪氣道,“飽了!”
難怪長得這么白白嫩嫩的,卻是嬌生慣養的主子,背后的勢力肯定更加不簡單,跑馬崔皺眉道,“沒吃就飽了?西北風喝多了啊!”
我就是孤苦無依,喝那西北風,又怎樣?米斗手上一扔,筷子都拍落桌上了,“我就喝西北風,要你管!”
“你……”跑馬崔搖頭道,“發什么瘋啊?”
你才發瘋!米斗勃然大怒,拔開長凳,從門口走了出去,“我走了。”
“喂!你回來!”跑馬崔放下手中盛滿酒水的大碗,這小鬼舉目無親能走那去!
誰要你可憐!我就死了也與你無關,米斗賭氣直直往前走,不回頭。
跑馬崔煩躁的一推長凳,趕過去把米斗拉回來,“要走就走,誰管你!只是你跟車了幾天,也該落幾個工錢,別毀掉了我跑馬崔的名聲!”
吃過早飯后,跑馬崔罵罵咧咧的,卻心頭不舍,米斗冷聲冷氣的,也是有點留戀,便沒了爭吵,這廂米斗還在等著工錢,那廂跑馬崔婆婆媽媽,人情世故的生存之道,零零碎碎地叮囑一番,直羅嗦到口干舌燥,進茶室來兩杯解解渴,又到了日懸中天的時辰,吃過午飯后,跑馬崔稍一猶豫道,“算了,天都快黑了,明早再走吧。”
也就中午時分,還有大半個白天,跑馬崔不提,米斗也不說,不知不覺間,就又過去了一天,
第三天早上,跑馬崔給米斗嘮叨起龍怛城的地理人文,在龍怛城里高高低低逛了一趟,時光又過去了,午飯過后,跑馬崔一拍大腿,“算了,天都快黑了,明早再說吧。”
第四天一早醒來,跑馬崔嘆道,“算了,給你找個手藝師傅,也好過活活餓死。”
這跑馬崔嘴硬心軟啊!
兩人出了客棧,街頭巷尾的走了去。
“這個挺有趣的啊。”米斗指著一間打鐵鋪。
“呸!”跑馬崔唾了一口,“熱得滿頭大汗,氣力扔出去了還來不了幾個錢,就一折磨人的勾當。”
兩人繼續往前走。
“這些抓藥的伙計,挺安逸的嘛。”米斗停在一藥材鋪前。
“呸!”跑馬崔又唾了一口,“天天病癆疫氣里爬上爬下,折壽個二三十年,連孫子都見不到呢。”
兩人轉過一條街。
“做小二也挺好的啊。”米斗望著一處酒樓。
“呸!”跑馬崔大唾了一口,“整日低頭哈腰忙個不停,沒個出息!”
兩人繼續往前走。
“瓷莊在招工耶!”米斗看著墻上一帖紅紙。
“呸!”跑馬崔再唾了一口,“斗大的字老子都只能認個半撇,誰知道那是啥個鳥子林。”
“賣綢緞也不錯啊。”米斗踏進光鮮的綢緞鋪。
“呸!”跑馬崔一把拉出來,“人家婆娘都坐著打瞌睡,誰要你去打蒼蠅!”
一天過去了,行行業業都走了一圈,米斗是都無所謂,而跑馬崔個個都看不中,只見他仰頭喝下一大碗茶,長長嘆了一口氣。
煩吶!這米斗走在街上都惹人探頭注目,所過之處人群騷動,比樓里頭牌娘們還俊幾個檔次,舉手投足間書香氣質討人折服,一眼看去就是嬌生慣養的富貴之氣,就算他跑馬崔忍心扔去干閑雜粗活的,那些鋪店還怕受用不起不敢接受。
他奶奶的!長得好看又不能當飯吃,長得這么禍國殃民有個屁用!跑馬崔心底大罵,然而,領著這么一個白雪吹出來的俊娃子,比瓷花更漂亮幾分,滿街都是羨慕的眼光,讓這條大漢很是得意,他一生都沒遇到過這么多的羨慕目光,不禁有幾分飄飄然。
“算了,這些粗重活計你是干不了的。”跑馬崔一拍大腿,下定決心道,“還是供你念書科舉吧。”
科舉,米斗有點黯然,其實,他心里頭已經對科靈很是向往,夜里睡不著時,總會想起那上天入地的本領,如果他也能眨眼就飛個八十里,那該有多好啊!不過,羅浮圖的遺言猶在耳畔,他只好對跑馬崔點點頭,把認真科舉的事答應下來。
這科舉,也不是想考就考的,為了保證公平的環境,每路每州乃至于每縣的名額都是劃定的,初定之時就引發出了一陣冒籍科舉的風潮,因為某些考區的競爭會比較激烈,而某些考區是人才凋零比較容易出位。后來科舉制度不斷完善,嚴令杜絕冒籍科舉這等作弊,每位考生的身份都會經過嚴格的審核,現在米斗連爹娘叫啥都不知道,就是缺了一個身份籍貫。
米斗卻心存顧忌,不敢說出自己是在金沙鎮長大的,否則去金沙鎮取得父老鄉親的保證書,再回來登記上冊,那也是可以解決身份問題的。
跑馬崔一夜沒睡好,思索著日后的安排,米斗是遭了‘綠林家禍’,肯定是不能再回去惹仇人廝殺,只好進本縣的書院,文具書籍,支出多寡的……
也是為難這條大漢了,他闖蕩了十來年,也是時候娶個婆娘安下家業了,家里鄉下白發雙親也需要贍養,供個科舉讀書可要花費不少,這年頭重農抑商,舉文廢武,想要出人頭地,只能擠那科舉獨木橋,科舉路上大軍浩浩蕩蕩,沒點經濟條件支持,還真的難以面面周全。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米斗與科舉無緣,終究會發生許多的意外,讓他踏往另一條血雨腥風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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