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門宗派中但凡有點門面的,大多都有分部,往往在許多地方都有自己的地盤和住處。像上官家這種地位的,自然更是如此,而且他們所占的地域和留守的下屬也是其他門派不可比的。而江陰作為各門各派常聚之地,他肯定更會在此地有自己的別院。
上官羽帶著眾人拐了幾條街,一路上所走的路段全是順暢寬大的街道,周圍的販店商鋪都是極具規格的高檔鋪面,人潮也不似外面聒噪,清凈了不少,儼然就是個“富人區”。
走了不出半盞茶的時間,他們就到了一間門庭秀雅的小筑前。這個小筑門楣不是很高大氣派,但卻靜雅別致,完全是另一種詩情水意的小巧。幾人看到之后,不由都在心里閃過一瞬疑惑,這地方看上去不像是上官羽這種形象的人住的,怎么反倒更像是女人的風格?
顧清灝見到這處宅子,當即也愣住了。這地方距離顧家只有半盞茶的腳程,可他這個近在咫尺的人居然都從沒發現眼皮子底下有這樣一個地方。這里四周環繞著各種店鋪,衣食住行樣樣俱全,所處街道既不吵鬧也不冷寂,鬧市中竟然也能找出這么一個既方便又風雅的地方,他是怎么找到的?
上官羽帶著幾人進了門,行至一條彩石小徑時才停住,回身看了眾人一眼,道:“我帶晉元進去換衣服,你們就先隨便逛逛吧。”
幾人應了一聲,他便帶著晉元朝更深處走了。
或許是因為秦初韻是個女人吧,她對這個地方明顯比這幾個男人更感興趣,眼睛晶亮的四處觀看,最后被旁邊一個竹庭的檐框給吸引住了。
那個檐框上掛著一個幽綠色的竹制牌匾,上面用小楷寫著“明月歸”。
秦初韻道:“這地方叫明月歸?”
顧清灝聞言也湊了過來,端詳片刻,點了點頭道:“這名字倒是貼切。”
他們二人在這里滿心好奇的參觀,蕭寒楓卻在一旁輕皺著眉頭,越看這里的景致越迷惑,手輕輕拍了拍額頭,嘟囔道:“我怎么覺得好像在哪見過?”他看這地方眼熟的很,而且幾乎馬上就要脫口而出了,卻偏偏在最后關頭又想不起來了,這感覺可糟透了!
他還在絞盡腦汁的回想,秦初韻卻看的開心,直接拉著二人就往竹庭另一邊走去了。
“我們去那邊看看,那里好像更漂亮。”
他們順著竹庭的走廊穿過花樹垂下的枝條,跨過以花草為界的門檻,對面便是一片鏡湖。這個時分正是蓮花開放的時候,湖里遠遠浮著一片墨綠,墨綠之上又是交錯起伏的紅白蓮瓣,映著粼粼水波,在岸上一看,簡直漂亮極了。
水波之上又立著一座湖心亭,那亭子朱壁翠瓦,凌幔飄逸,檐角如飛。四角飛檐上各墜著一只流蘇銀鈴,風過之時搖擺曳曳,清音遠播。
幾人站在岸上,即便離的極遠也依稀能看見那亭子的概貌,可見其修建之宏大。
顧清灝不由贊嘆一聲,眼中流露著由衷的驚異和欣賞,欽羨道:“沒想到上官公子竟也是個如此有情趣的人,在下真是自嘆不如了。”
秦初韻也笑著揶揄道:“是啊,你平日里最喜歡這種山水之意,如今終于遇到一個境界能和你說的上話的了,以后可就不會再寂寞了。”
顧清灝笑了笑,沒有說話,他雖然不出聲,可面上的表情卻真的甚是欣慰,似乎是真的動了長久與其交往的心思了。
幾人正在調笑,原想繼續往前走,腳才剛踏上石橋,此時湖面上突然響起了一陣琴聲。
他們聞聲一驚,當即停了腳步,好奇的抬頭四下看去。
只聽得那琴聲空靈干凈,音柔悠遠。弦意之柔弱似纖指無意間的輕撥,讓人擔心下一刻是不是就要消亡了,可就是在人們的擔心中,它卻又綿長不絕的拂過了整片鏡湖,看似驚險實則無虞。
周圍明明無風,可他們卻隱隱聽到了有回聲輕響,原本的琴聲與回音交疊附和,頓時又增了幾分濃厚沉穩的味道。曲調行進之中不疾不徐,不躁不沉,分寸拿捏的正好。
顧清灝平日就與詩樂為伴,自然深諳琴道,此刻一聽也不免為之一驚。他為人素來謙遜,若說平日里有哪樣技能能讓他當仁不讓的,那恐怕就是琴藝了,可如今竟然連他都在心中自認未必能趕得上這位的一半了。如此火候,必是個撫琴大家,也不知是何許高人。
正在幾人沉迷琴聲之時,忽的又聽有人輕和詩詞。
“白馬銀槍縱戎疆
醉看浮生一張
劍下弄棠
不過少年風光
何妨癡狂
陰詭權謀如所情長
也似玩物棋中掌
戲弄乾坤一場
未曾惆悵
偏愛荒唐
傲骨難棄多自傷
知音同疏涼
榮也如常
寥也如常
恃余徒擁江山一晌
然此風霜病骨瘡
予我雜念
也自難忘
枉時光
空念想”
吟詩的是個女人,聲音清澈,不軟不剛,吟誦之時沉穩有情,句句令人動容。
三人聽完這首詩,立刻便全體沉默了。
這詩詞之中既有恣意少年笑看世事沉浮的瀟灑,玩弄人心的自傲,同時還有英雄末路的悲涼與可惜。前后兩種感情對比鮮明,更顯世事無常的寂寥無奈,讓人不由也跟著心生憾意。
沉默半晌,秦初韻忽而道:“這姑娘是什么人?年紀輕輕就能作出如此情懷的詩詞,好生厲害。”
顧清灝比她還好奇呢,此刻也是一臉期待的盯著湖面看:“不知道。這里是上官公子的地方,想必定是上官家的人吧?”
秦初韻一聽是上官家的人,立刻便轉向了蕭寒楓:“蕭公子,你與上官公子相熟,可知這是什么人?”
誰知蕭寒楓沒等她問,就已經暗自垂首想了起來,他似乎心里已經有了答案,但又不敢確定,所以一直糾結難斷。
秦初韻見他遲遲沒有回復自己,反倒自己躲在一邊不知在想些什么,默然片刻,便道:“不如,我們過去看看吧?”
顧清灝似乎覺得有些不妥,含糊道:“這……恐怕不太好吧?畢竟是人家的地方,我們貿然走動,會不會有些失禮了。”
秦初韻卻不覺得有什么,道:“剛剛上官公子不是已經說了,讓我們隨便逛逛嗎?這里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他定然就不會放我們自行參觀了。相反,他既然什么都沒說就走了,那就代表沒關系了。”
顧清灝本就有意拜訪一下這個姑娘,如今又聽秦初韻一番解釋,覺得好像也挺有道理的,權衡片刻,道:“好,那我們就去看看。”
兩人一拍即合,當即解下了湖邊的一只竹船,陸續踏了上去。
誰知二人才剛落腳,突然一陣疾風驟起,船立刻被震的左搖右晃,險些翻船!
顧清灝反應還算快,腳下立刻蓄勁,一左一右同時踏下,船才勉強穩住沒翻。
船甫一平穩,他二人抬頭一看,水面上不知何時竟站了兩個執劍侍女。
這兩個侍女皆是一身白衣,容貌姣好,氣質冷然,一張俊顏上滿是冰霜之意,看誰都是一副傲然神態。此刻她們竟然直接站在水面上,穩如平地,這般功力不要說他們在場的人沒人能做到,恐怕連他們的父輩都未必做得到,可這兩個人卻以十幾歲之齡有了這種修為,實在讓人不得不驚!
這二人來時也無聲無息,連水波都未驚起分毫,也就只有那陣風是唯一的動靜,而且那陣風恐怕還是她們故意放出來警告他們的。
此地竟然還有暗衛把守,那看來這里的人必定身份不凡。
其中一個侍女淡掃了幾人一眼,突然橫劍于前,眉目冷峻道:“湖心亭非爾等所能窺探之地,最好速速離去。”
顧清灝施了一禮,歉然道:“我們行至此處,忽聞一陣悠然琴聲,心中敬服,所以才想前去拜訪,不想竟冒犯了貴方,還請見諒。”
話音落下,那兩個侍女一字未回,還是這樣冷冷看著他們,似乎根本沒在意他的解釋,只想盯著他們離開。
顧清灝見對方是這種反應,也愣住了。以往顧清澤那般對他,他都能恍若未聞,可此刻卻突然覺得有些尷尬無措了。
秦初韻見顧清灝受了冷遇,當即也不高興了,小臉一黑,語氣頗為不滿:“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們不過是欣賞她的琴音,想要拜訪結交罷了,你們倒好,擺出這么大陣仗,我看我們是來錯地方了,可高攀不起!”
水面上那兩個侍女原本只是冷冷盯著他們而已,此刻聽了秦初韻的話,臉色卻驀地變了。
下一刻,兩人像是心有靈犀似的,同時拔出長劍往前一伸,一句話都不多說,膝蓋微彎,立刻就要沖上去。
秦初韻和顧清灝若是在岸上,自然不會怕他們,可他們現在是在船上。船上不比地上穩當,稍發勁力身體就會搖晃,身體一失去平衡,無論什么招式就都亂了。他們二人束手束腳,攻也不得,退也不及,真是麻煩。
可反觀兩個侍女,他們二人腳踏水面卻如履平地,行動順暢,招式更如行云流水,絲毫沒有影響。她們似乎也根本不在意眼前的是哪家的少爺小姐,傷了他們的后果是什么,眼里就只有護衛鏡湖的任務。
兩個侍女身形快如鬼魅,未等秦顧二人反應過來,她們就已至身前了。
秦顧二人本就招架吃力,這會兒看到她們的詭異身手就更呆了,正在吃驚的時候,劍就已經懸在他們頭頂上了!
就在一雙長劍即將披頭砍下的時候,一把柳葉鏢攜著途中射斷的一枝柳條撞了上去。
“錚~”
錚然一聲鳴響,周圍瞬間便安靜了下來。
靜寂半晌,秦顧二人回過神來,緩緩回頭望去,只見上官羽帶著晉元正往這邊走來。
上官羽身形一現,還未開口,那兩個侍女便立刻神色一肅,長劍入鞘,垂首恭敬道:“屬下見過少主。”
此刻那兩個侍女絲毫沒了之前的冷峻之態,面上竟然也有了幾分女人該有的柔意和鮮活的生氣,這才正常了點。
三人見狀,心里皆想:想必這兩個人也就只在上官羽面前才會這樣吧?
上官羽看了二人一眼,輕嗯一聲,淡聲道:“這幾個是我的客人,不必攔著。”說著又看了看遠處的閣樓,接著道:“霏絮,告訴小姐有客人來,讓她出來認識認識吧。”
霏絮聞言抬頭,竟然難得的笑了,像是聽到了什么期待已久的喜訊一樣,興奮道:“是,屬下這就去。”
說完兩人就飛身凌空回了閣樓。
那兩人走后,上官羽才回身對他們解釋道:“霏絮和霽雨是我挑出來保護這個宅子主人的,他們眼中只有任務,從不識來人身份。這里又是她的私地,平日里從不讓人踏足的,所以他們才會攔你們。再加上你們剛剛的言語,讓她們覺得你們冒犯了這里的主人,才會對你們動手,說起來也是我沒有事先交代好,才出了紕漏,怠慢你們了。”
顧清灝聽完才了解了情況,恍悟道:“原來如此,也是我們唐突了,不該未經通稟就擅闖別人的地方。此事就是個誤會,說清楚就好了。”
話雖這么說,可他心里還是暗暗想著:好在他來的及時,不然要是見了血,這可就不是一個簡單的誤會了,真是好險!
上官羽也微微一笑,點了點頭,算是贊同。
秦初韻又道:“你說她們是保護這宅子的主人的,這么說,你不是這里的主人?”
上官羽輕笑一聲,道:“我什么時候說過我是這里的主人了?”
秦初韻更糊涂了,驚道:“你之前不是說“去你的地方”嗎?難道這不是上官家的地方?”
那他們是到了誰家啊?
秦初韻立刻警戒心起,暗忖著可別闖了什么不該闖的地方,要是惹了什么厲害人物可就麻煩了。
上官羽見她突然緊張了起來,立刻解釋道:“放心吧,這是上官家的地方,只是不歸我管罷了。”
上官家的地方不歸他管?他可是上官家的少主,不歸他管,還能歸誰管?
就在秦初韻還待再問的時候,蕭寒楓終于想起來了,大聲啊了一聲,道:“我說這里怎么那么眼熟呢!原來是凈瑤在煙瀾的居所!沒想到被你原模原樣的又蓋了一間在這里!”
上官羽對他的眼力越發的嫌棄了:“你現在才看出來?”
蕭寒楓不服氣道:“我上次去你家的時候都是五年前了,而且我也沒想到你竟然會真的照著原來的樣子又蓋了一間,所以我才不確定的。剛剛聽你說話我才確定了的。”說著話音一轉“還有,你什么時候給她挑了兩個侍女的,我都沒見過,難怪他們不認識我,要不然也不會攔我的。”
上官羽道:“兩年前挑的,今天過后他們就不會攔你了。”
他們二人聊的熱鬧,身后的秦顧二人聽的一頭霧水,凈瑤是誰?
就在這時,水面上突然傳來了一道清靈的女聲:“你回來了?”
眾人聞聲回頭,只見水面上正有一個白衣少女踏著葉形扁舟緩緩而來。這少女一身白紗如出水芙蓉般干凈純澈,袖口和腰身分別由護腕和玉帶束著,一點沒有寬大冗長之感,反倒顯得英姿颯爽,利落干脆。再看她的容貌,更是驚艷溫柔,檀口潤紅,鼻梁高挺,一雙細眉似彎非彎,若挑非挑,勾勒著一種似有似無的朦朧之感。她的美不同于一般人的美,而是一種極致的溫婉之美,讓人看一眼就覺得這個女人像水一樣,再煩躁的心情也總能瞬間被她帶的平靜下來,讓人心甘情愿的靜靜享受她帶來的平靜,這種美幾乎已經有了一股魔力。
而最漂亮的,是她那雙眼。她的眼睛清澈靈動,眸光瀲滟如水波,淡淡的漾著誘人的光彩,好像會說話一樣,總是含著笑意和善意,好像所有映入她眼中的天地萬物都能被凈化似的。
他們正驚訝于她的姿容之時,船已經靠了岸。
風凈瑤一步躍了上來,也不顧身邊還有沒有別人,一股腦往上官羽懷里一撲,喜道:“你總算回來了!”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