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公孫康殘破的身軀，重重摔落在高臺上，暈死了過去。
除了一些外傷，斷掉半截舌頭，公孫康的傷勢并不重，從一開始，葉長生就沒想過要他的命。
高臺之下，觀戰的眾人已經沒有興趣去看一個倒下的人，而是看向了站在人群前方的嚴如意。
嚴如意內著白衣，外面罩著紅色的披風，烏黑的長發高高挽起，其間插著一只金色的步搖。
她那冷艷的面容，微微揚起的下巴，儼然是當年那個不可一世的嚴大當家。
嚴如意仰望高臺上的葉長生，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接著把目光投向腳下，那半截血糊糊的舌頭。
在無數人驚愕的目光中，在公孫家人震怒的注視下，嚴如意俯下身來，撿起那半截舌頭，緩緩送進自己的嘴里！
仿佛品嘗著世間獨一無二的美味，嚴如意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紅色的血水從她的嘴角流淌而下，在白皙的下巴緩緩爬行。
全場死寂得可怕，無數人被震驚了，喉結翻滾著，幾乎不忍直視。
然而嚴如意的神情，卻仿佛帶著神秘的魔力，讓他們無法移開目光。
咀嚼很快停止了，嚴如意從腰間摘下一個銀色的小酒壺，打開塞子，喝了兩口美酒。
擦掉嘴角的血跡和酒漬，嚴如意向后拂起大紅披風，雙膝跪倒在地上，向著高臺上的葉長生，重重磕了三個頭。
抬頭之際，她那如水的雙眸，已經是迷蒙的水霧。
公子，如意感念你的知遇之恩，感念您的大恩，如意也想陪在您的身邊，輔佐您，幫襯您，親眼看著您實現問劍天下的那一天。
可是如意知道，只有如意死了，這件事才能了結，一個死了的如意，比一個活著的如意，更能幫到您。
公子，永別了，下輩子，如意一定活得像個人，有尊嚴的，永遠的，不離不棄的，守護在您的身邊。
兩行清淚，一行毒血，同時流淌而下，嚴如意癡癡望著高臺上的葉長生，雙眸中的神采，緩緩消失。
她就這么跪著，靜靜失去了呼吸。
葉向東靜默走上前，眼圈通紅，悲聲道：“公子，嚴大當家，服下了毒酒，已經走了！”
什么？
嚴如意服毒自盡了？！
全場皆驚，一臉不可思議之色，公孫家族的人即便已經猜到了一些，依舊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貴賓席上，紫靈兒淚流滿面，垂首道：“嚴如意，你活著的時候，我從來看不起你，可是以后的每一年，靈兒會去你的墳前吊唁的！”
其他的少男少女們，也是眼圈通紅，紛紛向著嚴如意尸體的方向，垂首致意。
權貴們喟嘆不已，他們已經猜到嚴如意為什么要自盡，正因為猜到了，才覺得震撼。
一個交際花，一個權貴手中的玩物，一個卑賤到骨子里的浪蕩女子，竟然也有以死護主之心，又怎能不讓人感慨？
嚴如意，死的體面，死的尊嚴！
高臺上，葉長生的眼神有些飄忽，轉身飄然而去。
“把她葬在我葉家的墓園，生是我葉家的人，死是我葉家的鬼！”葉長生飄忽的聲音傳來，人卻已然不知影蹤。
葉向東等葉家眾人，同時單膝跪地，沉聲道：“謹遵家主之命！”
公孫皇族的幾人，看著嚴如意的尸體被抬走，臉色陰晴不定了片刻，拂袖離去。
這一次公孫家族的臉面丟大了，然而這件事也只能到此為止。
說到底，是公孫康先出的手，逼得嚴如意咬斷自己的舌頭，而后又扒光了顏如意的的衣服，把他丟在葉長生的輪椅前。
匹夫之怒，尚且血濺五尺，況乎葉長生？
今日對決，葉長生沒有殺了公孫康，已經給了公孫家族天大的面子。
他割掉公孫康的舌頭，也不過是一報還一報。
嚴如意吃掉公孫康的舌頭，是在承葉長生的報仇之恩，并非只是為了羞辱公孫康。
況且，嚴如意服毒自殺，即便是再大的褻瀆，她也用自己的性命償還了。
公孫家族還能如何？
沒有勝利的歡呼，沒有瘋狂的吶喊，沉默中的觀眾們，主動讓開一條通道，向著被送走的嚴如意的尸體，垂首行禮。
靈車緩緩駛向城門，沿途之上，云龍人夾道相送，路邊擺滿了白色的菊花和百合。
云龍人從來沒想過，他們會以如此隆重的禮儀，為一位名聲狼藉的女子送行。
沉浸在難以言喻的憂傷中，他們來不及去想此中的意義，去琢磨此中的大道理，他們只是自發的，想送一送這位奇女子。
月涼如水，慈福寺的后山山頂，葉長生坐在一塊巨石上，遙對著明月，灌了一大口酒。
他不悲傷，也不悲痛，只是有些惘然，還有一些茫然。
白衣獵獵，月下走來一人。
無諍赤足佇立在葉長生身后，木然道：“她不過是求仁得仁，這何嘗不是一個好結果？”
公孫家族已經離開了京城，也帶走了公孫康，臨行前，他們已經發了話，這件事到此為止。
這個結果，對于任何一方都是可以接受的，甚至可以說是最好的結果了。
無諍所謂的嚴如意的求仁得仁，指的便是這個。
葉長生沒有回頭，苦笑道：“什么求仁得仁，她終究是因我而死。”
無諍依舊面無表情道：“全城百姓為她送行，慈福寺的高僧一路護送靈車，唐門寺的法事堂會親自為她做法事，你覺得她生前，會享受到這樣的殊榮嗎？”
“那又如何，死了終究是死了。”
“是，死了終究是死了，你又何必執著？”無諍木然道，“生滅無常，皆是虛妄，生生死死，死死生生，誰又能看破此中輪回？”
葉長生轉過身來，無奈地看著無諍，這個時候，他實在沒心情和無諍打禪機。
既然無心打禪機，那就打一場吧。
長生劍脫鞘而出，猶如一道劃破夜空的閃電，向著無諍劈砍而去。
無諍冰冷的嘴角動了動，一頓手中的盤龍棍，身形騰空而起，他雙手掄起棍子，向著葉長生狠狠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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