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雙眼噙淚,不敢回答。
“哦,不!你說的是吃,不是裝?白夜是吃下了縊鬼嗎?”赫連天問道。
小米含淚點頭。
“天哪!你怎么能讓它吃呢?如果是裝下的,實在不行的話我可以讓白先生夜先生將縊鬼轉(zhuǎn)移到它們的肚子里去!如果是吃下去的,縊鬼已經(jīng)破碎了,那就沒有辦法轉(zhuǎn)移了!這可怎么辦?”
小米哽咽說道:“它吃掉的話可以將能量吸收,僅僅是裝進(jìn)去的話沒有什么進(jìn)步。所以我都讓它直接吃掉的……”
赫連天閉上眼睛搖頭,嘆息道:“你太急于求成了……”
小米哭著說道:“我只是想快一點學(xué)成,早點去找馬秀才……”
“急于求成不但會害了白夜,還會害了你自己。”
“師父,求求你救救白夜吧。”小米見白夜軟癱如泥,知道它快被無法消化的縊鬼撐死了。
“恐怕是回天乏術(shù)了……”赫連天頹然坐在地上。
白先生和夜先生繞著白夜走,喵嗚喵嗚地低聲叫喚,似乎想把看起來昏昏欲睡的白夜喚醒。
我曾問過外公,縊鬼不過是騙人自尋短見的小鬼而已,沒見它有其他方面的作為,為什么會讓赫連天這樣的高人都望而卻步呢?
外公說道,你說是一頭老虎讓人覺得恐怖呢,還是一條毒蛇讓人覺得更恐怖?
我說,老虎兇猛嗜血,當(dāng)然恐怖,毒蛇雖小,但毒性讓人害怕,一咬就可能斃命,也是恐怖的東西。
外公道,是啊,縊鬼就如鬼中的毒蛇,它本身并不算強(qiáng)大,但蘊含的怨氣就如蛇體內(nèi)的毒液一般讓人望而生畏!
我問道,那假如遇到縊鬼就沒有辦法對付啰?
外公回答道,那倒不是。其實對付縊鬼還是有其他辦法的。你姥爹曾經(jīng)就對付過一個特別難纏的縊鬼。你姥爹最后騙那縊鬼喝酒,縊鬼喝了之后就消散了。
我問道,縊鬼喝了酒就會消散?
外公道,是呀,不是有句話叫做借酒消愁嘛,那縊鬼喝醉了酒就會忘卻生前的怨恨。沒有了怨恨,縊鬼還叫縊鬼嗎?再者,對于鬼來說,酒氣就像人的陽氣一樣犯沖。鬼看人的時候,能感覺到人身上像燃燒一樣冒著熱氣,虛弱的鬼不敢接近。倘若它把酒喝下去,就等于把人的陽氣喝到肚子里去了。陰陽相抵消,縊鬼就無法凝氣成形,只能消散了。
當(dāng)時我不太相信外公的話,但是后來我又聽到一個類似的故事。
我們隔壁村有個販酒的說他碰到過一個縊鬼。鄉(xiāng)村里,一般販酒的人自己會釀酒,有自己的小酒廠,但是這股販酒的人不一樣,他自己不會做,全靠從別的地方買酒來,然后轉(zhuǎn)手賣給村里的人喝。
他經(jīng)常挑著酒壇子去別的村買酒,再挑回來放家里。村里有人想喝酒了,就去他家買一點。雖然他家的酒貴一點,但是買酒的人不用自己跑太遠(yuǎn)去打酒,也就接受了。
有一天,他回來得比往常晚,走到一個山坳里的時候天就已經(jīng)黑了。
那個山坳里曾經(jīng)有人上過吊,據(jù)說是一個年輕女人跟丈夫吵了架,一時想不開就在那里的樹林里上吊了。至于她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樣在家里的房梁上上吊,有人說她雖然恨她丈夫,但是憐惜她的孩子,擔(dān)心自己在家里上吊之后嚇到孩子,房子變成兇宅后孩子沒有地方住,這才選擇在那個山坳里上吊。
但是在野外上吊之后的人的魂魄四處游蕩,很難驅(qū)逐或者超度。在房間里的就不一樣,魂魄一般就會留戀在那個房間里,道士只要在那個房間里做法,就很可能驅(qū)走冤魂或者超度冤魂。
果不其然,那個女人自盡后,山坳里經(jīng)常在晚上出怪事,有人聽到女人的哭泣聲,呼喊她孩子的名字;有人看到一個女人將繩子甩到高枝上然后將脖子伸進(jìn)去,等看到的人趕過去喝止的時候,那個女人又不見了。
村里人先是來硬的,請了道士來做法,一遍又一遍,沒有任何作用。村里人又來軟的,給她燒紙,給她供奉,央求她離開,也沒有作用。
而這里是販酒人的必經(jīng)之路。
他說他走到山坳里的時候就像走進(jìn)了冰窖了一樣,突然渾身一涼,連那時候迎面吹來的風(fēng)都感覺比往常要涼許多。
走到以前那個女人上吊的地方時,他忽然聽到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他嚇了一跳,急忙將酒壇放下,抱著扁擔(dān)躲到一棵大樹后面去了。
他從大樹后面朝酒壇的方向看,看到一個人影朝酒壇走了過去。
那個人影走到酒壇旁邊,將酒壇蓋揭開,然后將手伸到酒壇里,掬了酒就喝,一口接一口,好像喝水一樣。
這販酒的人心想,如果它喝兩口就走了,我再出來也行。
可是那個人影似乎喝不夠,喝了好久也不走。
這販酒的人只能在樹后面干著急。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那個人影終于沒有喝酒了。
這販酒的人以為它要走了,眼巴巴地看著那個人影。那個人影看起來風(fēng)姿綽綽,確實是個窈窕女人的樣子。看來人們口中的傳言不假。
他心疼他的酒,但是知道別人用了無數(shù)辦法也不能將這女縊鬼趕走,說明這女縊鬼不是那么好對付的。他心想這次算是請它喝酒算了,吃了這次虧,以后無論怎樣一定要在太陽落上之前趕回家。
可是那女縊鬼喝完了酒后沒有半點要離開的意思,它居然背靠著酒壇坐了下來。
販酒的人心里如被螞蟻啃噬一般難受,抓心撓肺。
又等了一會兒,酒壇那邊居然響起了香甜的呼嚕聲。那女縊鬼可能喝了太多酒,在酒壇旁邊睡著了。
販酒的人一看這女縊鬼睡著了,頓時膽子大了起來,舉起扁擔(dān)悄悄走過去,到了女縊鬼身邊便用扁擔(dān)拼命的打。他每一扁擔(dān)都透過女縊鬼的身體打在了地面上,但他還是狂打不止,生怕女縊鬼再爬起來。
緊接著,販酒的人發(fā)現(xiàn)女縊鬼的身體如煙霧一樣漸漸消散。他認(rèn)為是他打死了女縊鬼,欣喜非常,扁擔(dān)打得更快了。
在累得滿頭大汗,胳膊酸得再也舉不起來的時候,他終于放下了扁擔(dān)。而那女縊鬼已經(jīng)完全消散,像一滴墨汁一樣消融在水一般的夜色里。
他坐在地上歇了一會兒,然后重新挑起酒壇,疾步朝家里趕去……
第二天,他見人便說他昨晚遇到的怪事,吹噓他膽子大不怕鬼。
聽的人有信的,也有不信的。
不信的人笑話那個販酒的人,說他看花了眼,或者自己貪酒喝,喝了又怕老婆罵,就說是被鬼喝了。不信的人還說,哪有用扁擔(dān)就可以打死的鬼?
信的人里面有認(rèn)為是他打死了女縊鬼的,也有認(rèn)為不是他打死女縊鬼的。
有老人說,這縊鬼很難纏,怎么治都不行,只有酒可以讓它們消散,所以是酒氣害死了女縊鬼,并不是扁擔(dān)打死了它。至于酒氣害死女縊鬼的原因,老人說的跟外公說的大同小異。
到底是那販酒的人撒謊,還是酒氣確實可以讓縊鬼消失,已經(jīng)不得而知。
但是自從那次之后,那個山坳里確實沒有再出現(xiàn)過女人的聲音和身影。
我聽外公說了酒氣和縊鬼的關(guān)系,便問外公道,小米為什么不給白夜喂點酒呢?那樣的話,酒氣可以讓它肚子里的縊鬼消散啊!
外公道,酒氣是可以讓縊鬼消散,但縊鬼消散也是消散到更大的空間里去,并不是消失沒有了。就像煙霧,它消散是因為變淡了變散了,所以才看不到了,并不它沒有了。它其實在更大的空間。當(dāng)時縊鬼是被白夜吃進(jìn)肚子里了,才將白夜撐成那樣。如果給白夜灌酒,縊鬼還是在它的肚子里,一旦縊鬼消散,就會像浸了水的胖大海一樣膨脹開來,會將白夜的肚子撐得更大,甚至撐破!這就不是救白夜,反而是加速害死白夜了!
白先生和夜先生的呼喚沒能將它們的孩子喚醒。
晚飯后不到一個時辰,白夜就閉上了眼睛,沒有了氣息。
小米抱著白夜大哭起來。
赫連天要小米連夜將白夜埋掉。普通人家的貓死了之后都是要立即處理的,要吊在樹上。這貓蠱體內(nèi)有許多不干凈的東西,貓蠱死后便無法束縛體內(nèi)的東西,所以比一般貓更危險,如果不及時處理,可能會引起許多麻煩。
小米緊緊抱住白夜,不肯松手。
赫連天見她之前確實跟白夜很有緣分,不愿生硬搶奪白夜的尸體,便讓她抱著,想等到了第二天早晨再說。
第二天早上,赫連天還沒有去找小米,那個范景卻找到狗肉館里來了。他要感謝赫連天,說他們走后不久,墻壁上縊鬼的影子就消失了。他認(rèn)為赫連天表面說不能幫忙,實際上暗地里幫了他的忙。他說那個房子終于可以賣個較好的價錢了。
赫連天被范景這一打岔弄得哭笑不得,勉強(qiáng)跟他搭了兩句話,就把他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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