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行的吏員登記數(shù)字,后來一臉笑容的拍了拍胸口處的登記表,笑道:“已經(jīng)超過兩萬級了。”
“罕有的大勝!焙伟賾粢荒樞Φ牡溃骸氨狈r,有咱們的消息提振北方士氣,也算不壞。我看,咱們君侯以后不是君侯了,應(yīng)該是國公了!
“最好不過!币粋警備士道:“要不然的話,兩府和官家就太他娘的小氣啦。”
四周傳來低沉的笑聲,徐子先在京師斬殺大參,因為血脈相近,還被人傳言是儲君的備選,結(jié)果深為天子所忌,其后這長久的時間一直被天子強(qiáng)行壓制,否則以徐子先的迭次大功,特別是剿滅岐山盜這個福建路的心腹大患,雖然加了實封官戶,其實所有人都知道,若是換了一般的宗室國侯立下這樣的大功,直接就授給國公了。
“南安公?”
“應(yīng)該不是。”有內(nèi)行的人道:“本朝國侯一般是雙字,到了國公初授,一般是授小國國公號,到了年資漸長,威望日隆之時,就換大國國公。比如趙王,開始授國公是莒國公,后來授楚國公,最后封鄭王,再改授趙王!
“弄的這般費事做甚,詔使都要跑多少次。”
“繁文縟節(jié),是沒有必要,我想天子也沒有想在這事上多費心思,加上咱們君侯功勞足夠,估計是直接授給大國國公了事!
“齊楚魏韓現(xiàn)在俱有了,不知道會是哪個大國國公號了!
“反正是美號就行。”
李國柱柱著長矟在海邊行走,時不時的注意腳下的陰影處,防著有海盜突襲過來。搜捕工作也不是完全沒有風(fēng)險,這幾天已經(jīng)有超過二十人的民壯和府軍被海盜突襲,好在只有幾人受了輕傷。
海盜們在暗處躲避,食水不給,加上大戰(zhàn)后消耗的體力未被補充,又嚇破了膽,所以看似兇猛撲出的動作,其實都是孱弱無比,撲出來也多半就是求速死了,不必太在意,只要小心謹(jǐn)慎就行。
李國柱搖搖頭,突然自失一笑。
朝廷,天子,兩府,還有什么安撫使,趙王,他都無所謂,也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南安侯痊愈了,繼續(xù)在東藩島上。
不管是君侯還是國公,又或是什么別的名義,只要君侯在島上,一切都不需要害怕,只要按著指引去做事便是了。
在島上他已經(jīng)有了居住的地方,兩間門房里堆滿了農(nóng)具,殘留著新鮮泥土的味道,三間廂房,三間正房,有堆積糧食谷物的房間,有灶間,李國柱和妻子兩人帶著兩個孩子,居住的相當(dāng)舒服,他們有地方遮風(fēng)避雨,家俱都是新打的,不到半年時間,還有新鮮木料的香味。
回想起當(dāng)流民的歲月,朝不保夕,冬天下雨時全家都被淋濕了,李國柱摟著妻兒在雨中嚎啕大哭。
這樣的日子李國柱這一生一世不想再經(jīng)歷了,所以在海盜來襲時,他持著一柄磨亮的舊矟,帶著自己的弓箭在長壘前備戰(zhàn)。
他決心不后退半步,若自己死了,侯府也完了,妻兒很可能活不下去,活不下去也好,這污糟的世道不如死了痛快。
而若李國柱死了,侯府還在,這便更好了,家人會得到撫恤,會有人照顧妻兒,直到兒子長大,頂門立戶,李國柱更沒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
大多數(shù)在長壘備戰(zhàn)的民壯都是一樣的想法,所以當(dāng)海盜突襲時,民壯陣列沒有絲毫波動,很輕松的將試圖穿過長壘往內(nèi)境躲避的海盜給擋住了。
當(dāng)時民壯有一些死傷,并不嚴(yán)重,這兩天連續(xù)的搜捕陸續(xù)有一些受傷的,并沒有人戰(zhàn)死。
所有人都很開心,甚至李國柱這一生一世也沒有這樣開心的時候。
娶親時很開心,但想到從此頂門立戶養(yǎng)活妻兒,開心的時候總有些心思沉重。
生兒子時當(dāng)然也開心,但生活的重?fù)?dān)逐漸壓的李國柱喘不過氣來。
然后就是無休止的苦難,海盜來襲時的逃亡,流離失所,到南安侯府?dāng)埞ぷ龌,安置東藩,從此過上了想都不敢想過的富裕生活。
這時候李國柱當(dāng)然是無比的開心,可是這種開心就象是在夢里,總有一點兒不真實的感覺。
因為所有的一切都來的太快,而且全部是別人的恩賜。
當(dāng)擊敗海盜之后,李國柱特意到京觀處去看了,兩萬顆頭顱堆積在海邊,這是普通人難以想象的景觀,那種恐怖怕是能叫大男人嚇尿了褲子。
但李國柱沒有絲毫害怕,他不僅不怕,反而在京觀處看了很久,最終居然是開懷大笑。
旁邊駐守的府軍還以為這漢子嚇傻了,要過來攙扶他,李國柱一邊擺手,一邊離開,他還是忍不住在大笑。
在大笑而行的同時,李國柱還用力踩了踩地面,感覺到大地的堅實。
這一瞬間,他心有所悟,然后一種愉悅之感似乎是從腰部襲到心頭,他全身顫抖,戰(zhàn)栗,然后眼淚奪眶而出。
在那一瞬間,李國柱明白了,這一切均是自己爭取來的,是自己奮力拼搏來的。他跟著工匠燒磚蓋屋,他開出定居點的地基,和驢馬騾子一起拉石碾子壓平土地。
他用刀不停的削砍灌木,將那些野草葛藤都砍光,再放火從定居點燒到外圍農(nóng)田,然后每天早晨天微亮?xí)r就開始到外圍燒荒,耕地,修造水渠,每天到天黑透了才回家。
相當(dāng)辛苦,也相當(dāng)值得。
就算如此,還是有一種虛幻感叫李國柱心里始終不能踏實,等到了擊敗大股的海盜,看到那如山般的首級時,李國柱才真正為之開懷,心里似乎落下了一顆大石,他知道一切都不是虛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實。
如果還有人不相信東藩發(fā)生的一切,不信任身邊的一切,那么也是簡單,叫他到京觀處去看看就行了。
這才是真正的真實,血淋淋的真實,如果有人敢過來拿走眾人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李國柱就叫他去看看京觀,看看他是否能夠承受這樣的代價。
而李國柱敢,并且毫不猶豫。
子夜過后,人們獲得一刻鐘的休息時間,有不少人坐在海邊的緩坡上休息,夜色很好,月光皎潔明亮,星空璀璨,夜晚的海風(fēng)吹過來,令人感覺相當(dāng)?shù)臎鏊瑦芤狻?br />
很多人的衣袍都被汗水濡濕了,海風(fēng)吹拂過來,使身上的炎熱感也減輕了很多。
不少人開始談?wù)撌斩棺雍兔藁ǖ氖,眼前這事估計還要忙一兩天,接下來估計就是騎營,警備士,還有一部份府軍繼續(xù)負(fù)責(zé)搜捕殘余海盜了。
大半的民壯,除了少數(shù)人被調(diào)到中部去修港口碼頭和修路外,大半的人要開始到農(nóng)田里去收獲了。
先收豆類,收完豆類可能休整三五天,同時將豆子在陽光下暴曬,然后開始收獲棉花。
眾人議論紛紛,有的想多種些稻子,因為東藩的氣候,稻子最少能一年兩熟,如果順利的話未嘗不能一年三熟。
算帳的人算一算口水都要下來了。
當(dāng)然一年三熟的要求和標(biāo)準(zhǔn)太高,福建路早就引入了占城國的稻種,這種稻就叫占城稻,傳說中有人一年三熟,其實一年就是種兩季,收獲兩次。
就算只兩季,仍然是人們難以想象的收獲。
南安侯府的目標(biāo)在短期內(nèi)是開出更多的荒地,這連李國柱也知道,而更長久的目標(biāo)當(dāng)然是占領(lǐng)更多的地盤,南方的大片島嶼,北方還有天下最大的平原之一,更遼闊的土地。
陸地就是這么大,當(dāng)你占了足夠大的地盤,引導(dǎo)百姓分流,使人均土地維持在最少幾十畝的水準(zhǔn)時,隨著工業(yè)更發(fā)達(dá),吸納更多的人口,最終就是雙贏的局面。
當(dāng)然這可能還需要很久,最少在李國柱們的眼里,他們現(xiàn)在考慮的就是種豆還是種稻,或是擴(kuò)大棉田,獲得更高的收益。
對普通的百姓來說,這真是令人頭疼又幸福的寄望了。
“有火光。”
李國柱一直瞇著眼盤腿坐在地上,在這一瞬間他猛然站立起身,先是用懷疑的目光往海上看了一眼,接著便是用盡全身力氣大吼道:“海上有動靜,有火光,有火船在撞向敵船!”
“是有,我也看到了!”
“是水師?”
“是不是朝廷派水師來了?”
“不可能,絕不可能!焙伟賾艨戳丝春I希洲D(zhuǎn)身對眾人道:“朝廷最后的水師在咱們手里,在澎湖港口里頭,君侯叫他們不必出戰(zhàn)。福州那里我們也聽說了,那些大人物根本沒有考慮過來援助咱們東藩,布置的防御計劃,壓根沒有將東藩算在內(nèi)。海盜還沒有來,福州泉州各處都戒嚴(yán)了,禁軍部署到各軍州,壓根沒有哪個大老爺想著要派船派兵到咱們東藩來。他們就算派一個軍的禁軍配幾個軍的廂軍,幾百條福船和漁船總湊的出來?不過沒有人管咱們,這不是我在騙大伙,事實就是如此,打完這仗,有人回福州時就都知道了!
眾人知道何百戶說的是事實,這事情上頭沒有必要造謠惑眾,福州那邊確實也沒有那種有擋當(dāng)?shù)哪懽佑执螅肿銐虻念I(lǐng)頭的人物。
在福州那么復(fù)雜的情形之下,又有哪個大人物會冒險派出普通的商船和漁船,帶著原本就不夠多的軍隊前來東藩助戰(zhàn)呢?
“那會是誰的船呢?”
“沒有別的可能。”何百戶斷然道:“這是我們自己水師的戰(zhàn)艦,是他們殺過來了!”
海上的火光先是星星點點,象是星光倒影融在海里接著便是火光大作,接著殺聲也起來了。
徐子先,秦東陽和葛家兄弟等諸將都被驚醒了,眾人會合在港口上方,在月色下原本有人打著火把照亮,被徐子先下令熄滅了,這樣更容易觀察到海面上的情形。
象是有人打開了某個魔盒,魔法出現(xiàn)了。
整個海面原本是平靜的,只有星光月色的倒影,到出現(xiàn)動靜,還有喊殺聲之后,整個海面象是突然開了盞燈,不,是比燈火更加明亮,璀璨的多。
無數(shù)只小船瞬間被點燃了,可能在黑暗中這些小船已經(jīng)潛至海盜艦船的身側(cè)不遠(yuǎn),接著有第一艘船被發(fā)現(xiàn)了,海盜發(fā)出驚嚎和喊殺聲,但距離太接近了,小船起火了,狠狠撞在一艘大船的船身一側(cè),浸透了桐油和放滿了柴草,甚至還灑上了一些火藥的小船不比爆炸物更差,一點火時,整個火光膨的一聲就起來了,整個小船成了一個巨大的,燃燒著的,令人感覺恐懼的火炬。
徐子先等人看到,有好幾艘小船在爆炸般的起火后,近距離的船上人員未及躲閃,身上瞬間著火,整個人猶如火炬般燃燒起來,他們迅速掙扎著跳到海水里,但被火那么燒過之后,人很難在海水里逃生,估計直接就淹死在海中了。
這是相當(dāng)壯烈,無比壯觀,也無比慘烈的場面。
縱火船的人被燒著絕非一兩例,而是幾十上百例,看到一個個火人從船上躍下,岸上的人幾乎都是目瞪口呆,甚至熱淚盈眶。
這樣的攻擊相當(dāng)有效,很多火人在臨跳海之前還把撓爪鐵索固定在海盜船上,這樣火船會被吸附過去,引火物靠近木制的大船后,就算船舷側(cè)邊有海水也是無用的,海船都是由徹底干燥透了的木頭制造,沒有干透的木頭制船不能持久,在鄭家水師窮途末路時,主要是清廷海禁和荷蘭人勾結(jié)后,鄭氏水師用半干的木頭造船,那些船都很劣質(zhì),很容易損壞或沉沒。
海盜船當(dāng)然不是那種劣質(zhì)的船,非常干燥,還要定期涮漆保障干燥度,在引火船靠近后,不到幾分鐘時間這些大船也都燃燒起來了。
更多的人形火炬出現(xiàn)了,大船燒起來之后,很多海盜在猝不及防之下被烈火吞沒。
很多人發(fā)出駭人的慘叫聲,然后掙扎著從船上跳下去,砰然一聲之后落在海水里頭。
有海盜趁著火光用船上的投石機(jī)向小船攻擊,投石機(jī)發(fā)出砰砰的震響,石塊大半落在海水里頭,激起水柱,少量的石塊打在了已經(jīng)起火的小船上,蓬的一下,整個小船和引火物都被炸開了,到處都是放煙火般的燃燒著的柴薪,似乎是將整個海面都點燃了。
徐子先看的屏息靜氣,握著腰間障刀的手都捏緊至骨節(jié)發(fā)白。
此時此刻,簡單的分析一下就能明白眼前的襲擊者肯定是來自澎湖的南安水師,沒有第二種可能。
福州,浙江,這是最近的兩路,駐軍都不多,江陵駐軍多,但相隔太遠(yuǎn),而且隔了好幾路,就算要出兵還得朝廷允準(zhǔn)。
福建路倒是能夠直接出兵過來援助,但以徐子先得到的情報,還有對林斗耀和趙王的了解來說,要是東藩被攻克了,林斗耀會有些郁悶,但最多也就是郁悶個幾天,然后會想辦法和趙王爭奪東藩的遺產(chǎn)。
趙王怕是要敲鑼打鼓,在家里唱幾天大戲。
就算趙王礙于身份,不好做的太過份,畢竟是堂叔父,爭權(quán)奪利為此殺人別人都不好說什么,但堂叔斗不過堂侄,堂侄死在外敵手里,堂叔在家里興奮的跳起來,這個話傳出去多少還是有些丟臉,想來趙王不會表現(xiàn)的太高興,但徐子威,徐子文諸兄弟,怕是真的要高興的瘋癲了。
徐子先臉上露出輕蔑的笑容,這幫人,除了內(nèi)爭之外毫無本事,老實說,就算是內(nèi)爭他們也不是對手,F(xiàn)在徐子先想的是夯實根基,真正的根基,所以他暫且退避,現(xiàn)在根基已經(jīng)牢固,且待福建路內(nèi)亂的那一天,到時候,給這些鼠目寸光的鼠輩看看,什么叫王者降臨。
而眼前,海面上如煙花盛放,無比璀璨,無比絢麗,眼前的奇景,是將士們用忠誠,用性命,用痛苦,用鮮血來演奏的最壯麗的奏鳴曲,只有這些忠勇的將士,才會在沒有軍令的前提下冒險來此一搏,而且相當(dāng)明顯,他們成功了。
大量的戰(zhàn)艦起火了,經(jīng)常涮漆和涮油保養(yǎng),原本就是干燥的木頭制成的巨艦,在火攻面前是無比的脆弱,只要火光一起,基本上就是沒救了。
雖然四周都是水,取之不絕用之不盡的海水就在腳下,但怎么取用呢?火舌先是舔著船舷,然后燒到甲板上,那時候甲板上的人還感覺火勢不大,但若不在此時就跳海逃生,基本上連逃生的機(jī)會也都會失去。
因為火苗舔到甲板上之后,蓬的一下,整個甲板帶帆索器物都會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全部燒起來,到這時整個艦船都成了一個巨大的火炬,很多人到這時才想到逃海逃生,但是已經(jīng)晚了,于是在徐子先等人的眼中,大量的海盜從火光最旺之處跑出來,全身浴火,成了一個移動的火人,他們慘叫著跑到同樣火勢旺盛的船舷邊,猛的跳下去,十個有九個都會死在海水里,因為他們已經(jīng)受了嚴(yán)重的燒傷,神智不清,被海水一激瞬間就昏迷,直接便淹死了。
除了少數(shù)幸運兒,身上的火剛著,跳下海之后火被撲滅了,他們在海里奮力游水,希望離戰(zhàn)場遠(yuǎn)一些,可惜事與愿違,整個海面上到處是戰(zhàn)場,從火光起來之后,就幾乎不停有的小船靠向大船,到處是燃燒的巨艦,每艘大艦都是幾百料甚至近千料,每艘船燃燒起來等于幾十條小船在燃燒,熊熊燃燒的巨艦釋放噴濺著火星,火光沖天,似乎直沖霄漢,幾艘十幾艘巨艦一起燃燒,簡直是世間的奇景,沒有什么比這樣的景觀更壯麗,更令人心曠神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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