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墅里,梅嫣然接過傭人手里的干毛巾,想要替墨安晏擦,卻被他一把推開。
“安晏,擦擦吧,淋濕了會生病的。”
墨安晏深目看著她,揮揮手,示意傭人都離開。
偌大的客廳里,瞬間只剩下兩個人。
“坐!”墨安晏指了指沙發。
梅嫣然微微含笑坐下,眼里的崇拜一點點露出來
這個男人成熟,穩重,溫柔,性感,連一個小小的“坐”,都說得讓她怦然心動。
墨安晏點燃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后,開口,“嫣然,我們認識多少年了?”
梅嫣然還沉浸在他來看她的喜悅當中,沒有看到男人眼中一晃而過的深沉,笑道:“安晏,我記得很清楚呢,我們認識六年零九個月,再過三個月,就整整七年了。”
“這么久了?”
“是啊,好久了。”
墨安晏吐出煙圈,“這些年,我對你怎么樣?”
“很好,非常好。”梅嫣然笑意更深。
她出身在農村,家境并不好,甚至可以說是貧窮,大學時,為了賺生活費,她在超市做促銷員,一個月累死累活,也只能賺幾百塊錢。
就在她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他來了。
他把她帶到別墅,給她買各種各樣的名牌衣服鞋子包包,并給她一張卡。這張卡里,有她想都不敢想的錢。
人生的際遇,就是這么美妙。
“當初,我把你帶回來,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墨安晏的聲音淡淡響起。
她當然記得,這輩子都忘不掉。
他站在那里,如天神一般,輕輕開口,“你住在這里,我什么都會滿足你,但是,你一定要聽話。”
梅嫣然拼命的點頭,“先生,我會聽話的,會很聽很聽你的話。”
“如果有一天,我讓你離開,你也沒必要糾纏,我會給你補償。”
“我不要補償,你讓我走,我就走,你讓我留,我就留,我什么都聽你的。”
回憶停止,梅嫣然咬咬唇瓣,道:“安晏,我記得,我一直記得。”
“很好!”
墨安晏掐不煙圈,緩緩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既然我的話,你都記得,那么,下面的帳,我們就可以算算了。”
算帳?
算什么帳?
梅嫣然此刻才覺得事情有些不大對。
而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向她傾過來,突然,她下巴一痛,被男人的大手死死鉗住。
“梅嫣然,我說過,我喜歡你嗎?”
梅嫣然被迫對上他的眼睛,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深沉如夜,看不出任何情緒,但七年相處的光陰,卻讓她不由自主的發抖。
她知道,這個男人越平靜,越憤怒。
“你,沒有說話。”
“我有,碰過你嗎?”
“你,沒有。”
墨安晏笑了笑,手一摔,梅嫣然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我沒有碰過你,沒有給過你希望,給你吃,給你穿,讓你過最富裕的生活,為什么,你還要殺死我的孩子。”
梅嫣然原本要爬起來,然而聽到男人最后這一句話時,她再次跌坐了下去。
他知道了,統統知道了。
心底的恐懼讓梅嫣然整個人都在發抖,下意識道:“安晏,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
“聽不懂,是嗎?”墨安晏眼中的怒火,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
他抬起腳,朝著梅嫣然狠狠踢出去。
他以為自己養了一只羊,沒有想到是頭狼,這個女人柔弱的外表下,根本藏著的是一顆狠毒無比的心。
他從不打女人,但是今天這一腳,他忍不住,事實上,他想殺了她。
梅嫣然身體劇痛,弓著腰匍匐在地上。
她眼中涌出淚來,疼得身子不停地顫抖。
可是她知道,絕對不能承認,否則的話,以墨安晏的性子,她絕對不可能再待在他的身邊了。
“安、安晏,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梅嫣然爬過去,抱住墨安晏的腿,“我什么都不知道,安晏,安晏我那么愛你,我怎么會做讓你不高興的事情?”
墨安晏低著頭,看著自己腳邊楚楚可憐的女人。
她從來都是一副柔弱的樣子,所以,他從來不認為她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可是就是她!就是因為自己的疏忽,讓她將自己的孩子給殺死了!
一想到那個無緣的孩子,和青衣知道孩子沒了,失魂落魄的樣子。
一想到因為這個女人,自己差點犯下大錯!
墨安晏沒有絲毫心軟地再次將她踢開。
“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聲音森冷,如同來自地獄一般,“那份文件,是你找人破解的吧?你發出去的郵件,你以為我查不到?”
“泄露青衣和我的行蹤,給他們通風報信……”
墨安晏一把抓起梅嫣然的頭發,雙眼猩紅地看著她,“我虧待你了嗎?你要這樣對我?啊?”
梅嫣然的頭皮被扯得生疼,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然而她柔弱的姿態卻讓墨安晏沒有半點同情,“你還給護士打錢,讓她在合適的時候打來電話,梅嫣然,我真想不到你還能有這種能耐?”
墨安晏看見她的眼淚都嫌臟,用力一把甩開她。
梅嫣然的頭撞到了地上,眼前一片金星。
可是再疼,也疼不過她的心!
墨安晏嫌棄痛恨的眼光,如同刀子一樣在她的心里攪動。
“安晏,我愛你啊……,我為你做了這么多,我只是,想讓你也愛我……”
“放屁!你這種下三濫陰狠的手段,也配說愛我?”
墨安晏一腳踩在她的手上,“害死了我的孩子,將我的生活攪得一團亂,這就是你愛我?這就是你報答我把你帶出那個村子的方法?”
梅嫣然知道,她是無法抵賴了,一件件一樁樁,墨安晏都查的清清楚楚,她沒有辦法抵賴。
于是她只能哭,只能哀求,企圖博得墨安晏的同情。
“安晏,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敢了……”
“是我想錯了,我只是想更靠近你,安晏,你原諒我好不好,你原諒我,我以后都不會了,我一定會乖乖的聽你的話……”
梅嫣然哭著求饒,連疼她都不敢喊,只要墨安晏能原諒她。
墨安晏眼里凝結著殺意,他的孩子被人蓄意殺死,他怎么可能會原諒,那他無辜的孩子要怎么辦?
看著腳底下痛哭流涕的梅嫣然,墨安晏抬起了腳,他自己動手都嫌臟。
掏出電話,墨安晏表情冰冷,正想叫人來處理的時候,別墅的門砰的一聲,被人一腳踹開。
走進來的身影,讓墨安晏立刻放下電話,癡癡地看著。
青衣一身素黑,像是喪服一樣,卻極為適合她。
她面無表情,臉上毫無血色,看起來身體完全沒有恢復。
青衣的眼睛在房間里掃了一圈,直直地落在匍匐在地上梅嫣然身上。
那一瞬間,從青衣眼里迸射出來的殺意,令墨安晏都心顫。
下一秒,青衣已經沖了過去,一腳狠狠地踢在梅嫣然的腹部。
“啊……”
梅嫣然痛苦地蜷著身子,疼得不斷抽搐,然而青衣根本沒有停手,更多的拳腳砸上去,帶著她的憤怒,像是要活活將人給打死!
梅嫣然疼得直叫,“安晏,安晏救我!我好疼,安晏……”
墨安晏靜靜地看著,他第一次,看到青衣喪失了全部理智,瘋了一樣地打人。
她從來是優雅的,就算是執行任務,她也多以技巧取勝。
可是現在,青衣發絲散亂,嘴唇被她咬破,滲出絲絲的血跡。
她不是那個犀利的雇傭軍青衣,她現在,只是個想為了自己孩子報仇的媽媽!
梅嫣然見墨安晏沒有反應,忍著疼猛然反抗,拼命推了青衣一把,自己跌跌撞撞地爬起來。
青衣居然真被她給推開,甚至手撐著沙發背彎了彎腰。
墨安晏眼瞳一縮,立刻走過去扶住她。
“你的身體還沒好,不能做劇烈運動。”
青衣猛地揮開墨安晏的手,眼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讓墨安晏渾身冰涼透徹,仿佛五臟六腑都浸在冰水里一樣。
青衣的眼睛里,滿是恨意,她恨梅嫣然,也……恨他。
恨他一直將梅嫣然這種包藏禍心的人放在身邊,導致他們的孩子被害死。
怎么能不恨?那是從她身體里掉出去的血肉。
青衣殺紅了眼,揮開墨安晏又要沖過去。她要親手殺了這個女人,她要為自己的孩子報仇!
梅嫣然渾身疼得直哆嗦,干嘔了幾下,見到青衣又要沖過來,自保的本能讓她隨手拿起手邊的東西砸過來。
臺燈、花瓶、煙灰缸……,青衣都躲了過去,眼看著她伸出手又要揪住自己的頭發,梅嫣然順手摸到一個落地燈,揚起來就要往青衣的身上打。
“小心!”
墨安晏眼疾手快地沖過去,一把拽過青衣,將她護在懷里背過身子,將后背留給了梅嫣然。
“砰”的一聲悶響,沉重的燈架重重地砸在了墨安晏的身上,仿佛能聽見骨肉的呻吟。
燈座掃到了他的頭,墨安晏的鬢角立刻有鮮血流下來,滴落到青衣蒼白的臉上。
“安、安晏,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梅嫣然看見自己打傷了墨安晏,嚇得立刻將燈架扔掉,她眼睛里已經神色已經變得極為不正常,甚至還想過來看看他的傷勢。
墨安晏直接將她踢開,他不會再讓這個女人接近青衣半步!
這一腳,墨安晏沒有留力,梅嫣然向后倒飛出去,后腦勺撞在墻上,一下子沒了反應。
墨安晏的后背和頭一陣陣的疼,特別是頭,有些發暈。
然而他更擔心青衣,低下頭去檢查,“有沒有傷到哪里?”
他的頭低下來,額前的血于是流得更多。
青衣默不作聲地推開他,那抹紅色讓她眼光微微閃動了一下,轉瞬即逝。
青衣的眼睛落到無法動彈的梅嫣然身上,殺氣,仍舊旺盛。
她的眼睛充滿了血絲就要走過去,卻被墨安晏拉回來,死死地抱住。
“不值得的,她不值得臟了你的手。”
青衣緩緩抬頭,眼睛里是極致的憤怒,“放開我!”
“我也想她死,你相信我,我不會比你少恨她。”
墨安晏緊緊地抱著不松手,“你不是雇傭軍了,你還要堂堂正正地生活,不能為了這種人,影響到你的未來。”
青衣根本聽不進去,她不顧一切地奮力掙扎。
她要殺了梅嫣然,她一定要殺了梅嫣然。
小腹的疼痛讓青衣額頭滲出一片汗水,她知道自己的身子快撐不住了,可是她不甘心,沒有手刃仇人,她怎么能甘心?
青衣瘋狂地掙扎著,墨安晏的心如同被用錐子扎著一樣,疼得無以復加。
就在這時,別墅外面再次有人進來。
“小姨!”
顧明意闖了進來,身后,墨君夜緊隨其后。
客廳里一片狼藉,梅嫣然生死不明地昏著,墨安晏半天臉都是血跡,在他懷里,青衣不斷扭動著想要掙脫他的鉗制,臉色雪白。
“小姨,你怎么樣?”
顧明意立刻沖過去,從墨安晏的懷里將小姨拉出來。
“來得正好,你勸勸她,別讓她的手里,再沾染人命。”
顧明意一驚,余光掃過梅嫣然,卻絲毫不同情她。
“小意,你放開我,我殺了她,就跟你回去。”
青衣已經近乎脫力,氣息都不勻,讓顧明意心疼不已。
“小姨,你真的要,親手殺了她?殺了她,孩子也不會回來的……”
她的話剛說完,青衣渾身一震。
“小姨,孩子都是有靈性的,他們不會想讓自己的媽媽為了他,成為殺人兇手。”
顧明意擁著青衣,“因果輪回,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種人,就算不用小姨動手,也自然會有天收。”
青衣的神情卻恍惚起來,她又想起了之前的話,自己的孩子沒了,是因為她手上染了太多的血,是老天在懲罰她?
青衣原本是不信這些的,可是當她知道自己懷孕了,當那個她期待著的孩子離開了她,她就開始信了。
“我,現在開始,積累福報的話,他就會開心嗎?”
青衣的聲音宛若游魂,聽得顧明意險些哭出來。
然而她用力地點點頭,“會的,一定會的。”
看見她點頭,青衣身體里的力量,才像是全部抽離了一樣,連脊背都彎了下來。
“那好,我不殺她,為了我可憐的孩子……”
墨安晏站在那里,他多想取代顧明意,將那個女人抱在懷里安慰。
可是他卻沒有那個資格,青衣對他全身心地恨著,他不知道該怎么,才能將她的恨意撫平……
“小姨!”
顧明意忽然叫了起來,只看到青衣的身子,軟軟地倒在了她的肩上。
“阿夜,快,快幫我……”
顧明意話還沒說完,肩膀上的重量已經消失。
墨安晏直接將青衣橫抱起來,大步地往外走。
“等一下!”
顧明意想追過去,這一切如果不是因為墨安晏,小姨怎么會遇到這些?
“小意,這里面的事情,我們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墨君夜將她拉住,“青衣和小叔,從一開始相遇,就并不單純,我們只是旁觀者。”
顧明意咬了咬嘴唇,“或許你說得對,但是,那是我的小姨,她如果不愿意的事情,我會站在她的身邊。”
說完,顧明意追了出去,墨君夜搖了搖頭,也跟了上去。
感情這種事情,誰能說得清楚?
他們沒有看到的是,在他們離開之后,靠在墻邊的梅嫣然,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眼睛里,是混亂到瘋狂的神色,詭異極端。
她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笑容可怕。
“呵呵呵,呵呵呵呵,不殺我,那我就殺了你!”
“我得不到安晏,你也一樣別想得到,呵呵呵……”
她瘋狂地笑著,忽然一陣風一樣地沖了出去。
外面,墨安晏小心地將青衣放在后座上,又給她蓋了毯子,才迅速地上車發動車子。
車子呼嘯著開出去,墨君夜和顧明意的車緊隨其后。
然而才開到大路上,從一個角落里,一輛紅色的轎車以極快的速度迅速地沖過來。
目標,直指墨安晏的車子。
“阿夜!那是梅嫣然的車!”
顧明意驚恐地叫出來,她想同歸于盡,想拉著大家一起死!
墨君夜也一身冷汗,腳底油門猛地踩下,想要將梅嫣然的車撞偏離行駛軌道。
然而,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一瞬間。
墨君夜的車還沒來得及追上去,馬路上一輛呼嘯而來的渣土車,沒想到梅嫣然的車會從角落里沖出來,根本來不及剎車,直接以高速沖撞碾壓了上去。
紅色的車如同玩具一樣,在空中翻滾了一周,重重地落下來,玻璃碎了一地,接著繼續翻滾,直到撞在了馬路邊的樹上,才停了下來。
墨君夜剎車,跟顧明意兩人看著已經成了一團廢鐵的車子,已經完全扭曲變形,里面的人,不可能還有救……
墨安晏根本沒有注意到身后發生的事情,心里只惦記著青衣,車子連停都沒有停過。
“我們,也走吧。”
墨君夜重新啟動,顧明意的眼睛卻落在那抹殘破的紅色上。
果然,因果報應,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梅嫣然害死了小姨的孩子,即便小姨沒有親手了結她的命,她也得到了應有的報應!
……
醫院,墨安晏抱著青衣沖進去,“醫生!醫生在哪里?”
護士見狀,立刻找來了醫生,將青衣推進了急救室。
檢查后發現,青衣手術后沒有得到好好的休養,身體極度虛弱,加上劇烈動作,導致出血過多。
“幸好送來的及時,如果再慢一點,大出血的話,就很危險了!”
墨安晏眸光微動,想著剛剛發生的一幕,心里就說不出的后怕。
“墨先生,先把病人送病房吧。”
“可以,請給病人一間最好的病房。”
“沒問題。”
……
墨君夜和顧明意趕到醫院,青衣已經被送進病房。
而病房外,墨安晏坐在長椅上,手里夾著一根煙,煙已快燃到手指,他卻渾然不知。
“小叔。”
“你們來了?”墨安晏手一抖,煙蒂落在地上。
明意上前,“我小姨怎么樣了?”
“沒事,手術后沒有好好休息,休養一個星期就可以了。”
明意看著眼前憔悴的男人,唇動了動,有些話到底沒有說出口。
墨君夜看了女人一眼,“小意,你進去陪著小姨。”
明意知道他和小叔有話要說,點點頭走進病房。
門悄然掩上。
墨君夜坐下來,輕咳一聲,道:“剛剛你送青衣的路上,出了一個車禍。”
“什么車禍?”
“梅嫣然要開車撞你們,結果被一輛渣土車卷了進去。我已經確認過了,當場死亡。”
墨安晏身子一顫,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死了?”
“嗯!”墨君夜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墨安晏掏出煙,手微微有些顫抖地點燃,深深吸了一口人,他開口。
“她長得很像她,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還是青澀的樣子。心里在想,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如此相象的兩個人。”
墨君夜很想安慰一下這個傷痛中的長輩,卻又不知道如何說,唯有繼續往下聽。
“她從前不是這個樣子,很單純,很聽話,也很善良,我看她這樣乖巧,就將她留在身邊。”
“小叔,你把她當什么?青衣的替身嗎?”墨君夜一針見血。
把她當什么?
墨安晏苦笑著搖搖頭,“是,她的替身。可是后來我后悔了,雖然她的外貌和青衣有七八分相,像是性子卻完全不同人。”
這個世界上連同樣一片樹葉都沒有,又怎么可能會有同樣的人。
一切,只是他的執念而已,放不開的執念。
“小叔,人心是會變的。走到這一步,其實大部份錯在你。”墨君夜并不想替任何人說話,就事論事。
“對,是我的錯。”
墨安晏垂下頭,掩住了眼中的痛色。如今回過頭來看看,自己真的錯得離譜。
替身,永遠是替身,自己心里喜歡的依舊是那個人。而人心是會變得,梅嫣然對他有企圖,想得到的更多……
所以,悲劇上演。
一只手落在肩上,墨君夜深邃的眼睛看過來。
“小叔,爺爺說,墨家的男人都是情種,這話我從前聽著覺得不錯,但現在聽著只覺得諷刺。”
墨安晏很清楚他話里的意思。
情種沒有錯,卻也容易傷人傷己。大哥如此,他也一樣。
“所以,我希望爸,媽的悲劇,別在你身上上演。我只有你一個長輩了。”墨君夜深深嘆出一口氣。
墨安晏吐出煙圈,沉默以對。
“小叔,想清楚自己要什么,要過怎樣的生活,然后決定行動。如果你心里還愛她,過去的任何事情都沒所謂。如果你已經不愛了,那就快點放手,不要拖著,這樣,對你,對她都有好處。”
墨安晏猛的抬起頭,深目看著面前的侄兒,心里涌上欣慰。
原來,在感情的世界里,并不是年長的人,一定就成熟。和阿夜比起來,自己真的很弱智。
也難怪他和小意那么難,都走出來了,而自己……
活了這么多年,還在原地打轉。
……
青衣慢慢睜開眼睛,放眼的白色的天花板,這里是哪里?
回憶一點點涌上來人。
得到消息!
雨夜開車!
痛打梅嫣然……
“小姨,你醒了?”
青衣側首,入眼的是小意擔心的臉,“我怎么了?”
“身體沒有好,找人尋仇,然后昏過去了,醫生說幸好救得快,不然……”顧明意握住她的手。
青衣怔愣。
自己的身體,什么時候變得這樣的脆弱,動不動就昏倒要。
明意看著她,想了想道:“小姨,梅嫣然死了。車禍而死。”
青衣怔愣了許久,嘴角牽起一抹笑意,“因果報應,循回輪還,生生不息。”
“小姨?”
“我沒事,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好,有事打我電話,我隨時會趕過來。”明意輕輕將門掩上離開。
“她醒了?”
墨君夜上前,將牽住女人手,感覺到微微有點涼,立刻將風衣脫下來給她披上。
明意朝男人溫柔一笑,“醒了,但是她想靜靜,所以,把我趕出來了。”
墨安晏的眸子微微一動,瞬間又恢復平靜,“你們,都先回去吧,這里有我就夠了。”
“小叔!”
墨安晏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話,“都回去吧,阿夜,她的后事,你幫忙辦一下,我就不出面了,辦得體面一點,找一處好地方。”
“是,小叔。”墨君夜點頭,牽著女人離開。
明意忍不住回首,寂靜的長廊里,男人孤獨的坐著,像是一個獨行在沙漠里的行者,莫名的悲傷始終籠在他的四周,揮之不去。
“小叔,也挺可憐的。”
墨君夜看著女人白皙如玉的側臉,心里暖了一下。
這個女人竟然說這種話,她忘了前幾天兩人還為了各自的親人,大吵一架。
她,到底是心軟的。
他將唇湊過去,在她臉上啄了一下,“你家老公也很可憐。”
“你哪里可憐?”明意不明白。
“好好的一個夜晚,竟然就這么浪費,本來可以做好多事情的。”
“墨君夜,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這種心思?”顧明意狠狠的捶了他一下。
“為什么不能有,而且必須得有。各人有各人的緣份,各人的生活,我們可以幫忙,但不能受影響。所以,老婆,回家后你得補償我。”
“補償你個頭,再說這種話,小心我揍你。”
明意揮著小拳頭,做了個惡狠狠的表情,結果還沒惹得男人怎樣,自己先笑了起來。
其實她心里很清楚,墨君夜說這樣的話,不過是想逗她開心。
今天一天的事情,太沉重,太壓抑,他不想讓她沉浸在其中走不出來,影響到心情。
其實,他真的太多心。
自己有他,有阿澤,有現在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又怎會沉浸在別人的故事當中。
“阿夜,比起小姨來,我覺得我很幸福。”
“噢?幸福在哪里?”
顧明意看著他笑笑,搶先一步走進電梯里,“看誰先到樓下,我贏了告訴……”
說完,她立刻按下關門鍵。
電梯緩緩而關,墨君夜笑意揚起,然后便飛奔了起來。
……
凌晨兩三點鐘的病房,寂靜無聲。
門被推開,小護士走進,替病人換了瓶鹽水,看到病床上女人睜著眼睛,愣了愣,道:“還醒著呢?”
青衣淡淡一笑,沒有回答。
“今天晚上還有一瓶水,掛完就沒有了。”
“謝謝。”
“不客氣,對了這房間還有一張床,你可以讓你老公進來休息。”
老公?
她哪來的老公。
“要不要我幫你去叫?”小護士心地善良。
青衣冷冷道:“不用,我不認識他。”
“不認識嗎,他抱你過來的時候,明明很著急呢。”小護士沒心沒肺的嘟囔了一句。
青衣的神色,更冷了,直接將眼睛閉上。小護士吐了吐舌頭,悄無聲息的退出去。
長椅上,墨安的到動靜,抬起頭,刀刻般冷峻容顏,布滿了疲倦。
“她……還好嗎?”
小護士對這個一直在外面默默守護的男人,有著莫名的好感,想了想,壓低了聲道:“還醒著。”
眼底有巖漿在翻滾,帶著一抹痛意,墨安晏點點頭,抱以感激一笑。
小護士的心,一下子被這個帥大叔給軟到了,立刻又道:“她說她不認識你,可能還在生你的氣,進去好好哄哄。”
“謝謝!”
墨安晏聲音低沉,卻沒有任何要起身的意思。
他們之間的恩怨,并不是一句哄哄,就能過去的,從從前的七年,現在流掉孩子,那是怎樣的漫長歲月,愛恨情仇。
正如阿夜所說的,自己要好好想想,想明白了,才能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時間,一分分流走。
病房里,青衣躺著,呆呆地看著天花板,眼神空洞。
病房外,墨安晏坐著,目光落在某一處,眼聽復雜,看不清,摸不透,辯不明。
天,終于一點點亮起來。
墨安晏突然站起來,推門進病房,他走到病床前,深目看著床上的女人。
青衣在門響起的剎那,閉上了眼睛,她一點都不想看到面前的這個男人。
“青衣,有幾句話希望你能聽我說。”
青衣嘴角牽起一抹慘然的笑容,“我不覺得我們之間,還有什么可說的。門在那邊,好走不送。”
“我不會走,這幾句話,我一定要說。”
你一定要說,我就一定要聽嗎?青衣慢慢翻了個身,背影留給了男人。
墨安晏眼中一痛,聲音沉沉而出。
“梅嫣然長得很像一個人,在我心里她是那個人的替身。從前那個人傷我太深,深到我整整七年,我都沒有走出來。”
“她到我身邊的一頓時間里,我曾經快樂過,因為我感覺我愛的人,就在我身邊。但后來,我依舊不快樂,我發現,她根本不是她。我曾經試圖去喜歡,去欣賞,甚至逼著自己去接納……但是,沒有一次是成功的。”
眼淚,從青衣的眼角滑落,無聲無息。
墨安晏渲染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沒有查覺,他的聲音越發的沙啞,低沉。
“七年追逐的時間,太長,太長,長到在我自己都已經失去信心時,她出現了。我像是發現了獵物的獵人,不管動用什么方法,目的只有一個,把她抓到,然后用盡各種各樣辦法去羞辱,折磨。”
“但是,當她真的落在我手里時,我發現事先預想好的快感,興奮統統沒有。她痛,我痛;她難過,我難過;原來恨一個人有多深,愛一個人就有多深。一切的報復索然無味,我累了,我倦了,這場愛情的游戲,我不想再繼續了。”
“于是,我將她放走。以為這樣就能相安無事,重新開始新的生活,我也嘗試開始新的生活……可是,慢慢我發現,我又錯了。”
青衣藏在被子里的手,慢慢的握成了拳頭,隨即,她緩緩松開。
一切,無聲無息。
“有些人在你生命中來過,然后就揮之不去了,無論你怎么想將她從心里剔除,都沒有任何辦法。青衣,你知不知道,我那時對你有多恨,對自己有多恨。堂堂墨氏后人,這輩子被一個女人牽著鼻子,那種挫敗感,你不會明白。所以,我對你冷眼相待,故意和梅嫣然走得很近,其實我心里知道,我只是自己在和自己鬧別扭。”
墨安晏深深嘆了一口氣,努力將心底痛意壓下去。
青衣被淚水打濕的睫毛,輕輕的顫了幾下,如同蝴蝶的的翅膀。
他的心里住著一個孩子,孩子才會自己和自己鬧別扭。得不到去追,得到了又覺得無味。
如同做游戲一樣。
她呢,何嘗不是。
“只是,我這輩子從頭到尾愛過的人,只有她;這么多年,我甚至連碰都沒有碰過梅嫣然,不管我多么回避這個問題,答案還是一樣。”
“而恰恰我對某個人的念念不忘,讓梅嫣然感覺到了壓力,所以……才造成了現在的局面。現在想想,真的很后悔,如果我找到你時,對你敞開了心,那是不是結局就不一樣了。”
“孩子的事情我很抱歉,我心里的痛,不會比你少一點。但是,我再后悔,事情都回不到原點。我必須向前看。”
說到這里,墨安晏走近她,彎下腰沉聲道:“看清自己內心的代價,很大,所以這一回,我不會再放棄了。”
青衣的淚,又落了下來。
對不起,墨安晏,你不會再放棄了,而我卻已經死了心。當你奔向梅嫣然的瞬間,就死了。
“青衣,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讓我照顧你一輩子,我們還會有其他的孩子,一個,兩個,很多個。再給我一次機會。”
無人應答,病房時有了他的聲音,靜得可怕。
許久,青衣嘶啞的聲音輕輕響起:“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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