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頭大馬鞍韂鮮明，金銀兩色的盔甲身邊前三后四的親衛(wèi)隨從，最起碼是這支攻城隊伍的主將，有可能身份還要更高一些。趙天佑的目力看得真真切切，立刻伸手就把弓摘了下來，拈弓搭箭開始瞄準城下的元兵人群中的呂師夔。

    這時候呂師夔的位置距離城墻足有三百步，還在神臂弓的射程之外，城上的弩床霹靂炮早就沒了動靜，只有近距離殺敵的轟天雷還在城下炸響，對他來說身處在很安全的位置。

    趙天佑拉弓如滿月，凝神靜氣的瞄準，一動不動的如同雕塑，這么遠的目標他也是第一次，沒有一點把握。緊握的三石長弓一點點的向上調(diào)整，望山的刻度已經(jīng)最大，但是趙天佑感覺還是不夠，干脆不在用眼瞄準，而是用心用感覺去感受目標。

    如同被遠焦鏡頭一下拉近了距離，呂師夔好像就出現(xiàn)在趙天佑的眼前，充滿焦慮和失望的眼神看得清清楚楚，趙天佑試著用手里弓心中的箭去感受、去瞄準。

    “嘣！”

    一聲輕響之后，趙天佑閉上了眼睛，渾身的氣力像是被一下抽空，全都注入到在空中飛行的那只利箭的身上。雖然他已經(jīng)閉上眼睛，但是在腦海中依舊能夠感受到那支箭的飛行軌跡，如同親身化為利箭飛行，一路上越過的場景栩栩如生。

    呂師夔望著已經(jīng)被投石車砸的好幾處破損的城墻，心中就像是吃了火炭一般的難受，兵已盡力以竭功虧一簣。那幾十個沖上城頭的元兵尸體，被宋軍拴住了腳脖子，倒吊在城墻之上，炫耀和挑釁之意太明顯了，簡直就是赤果果的打臉。

    看著看著呂師夔突然失了神，腦子里浮現(xiàn)起自己在九江鎮(zhèn)守時的情景，接到叔叔呂文煥書信之后，自己未發(fā)一箭獻出了九江城，換來了這個大將軍的職位。

    然后一路領兵伐宋未嘗一敗，占領廣州三月之后因為糧草吃緊才被迫退出，無論是從哪一方面說，自己都算是名稱職的將領，可是為何突然有種感覺，非常羨慕城頭上那些宋軍呢？

    精神就在一恍惚之間，后背的汗毛突然根根豎起，一股如芒在背危機感油然而生，額頭就冒出了顆顆的冷汗。

    “哧！”

    “啊！”

    利箭透甲穿胸而過，呂師夔一聲悶吼翻身落馬，手下的親衛(wèi)一擁而上，抬起來昏迷不醒的呂師夔之后，不顧一切的撥馬返身退向后方找大夫救治。

    留在原地還有兩名千夫長相互對視一眼，誰都沒說話，開始收攏余下的隊伍，搶救行動不便的傷者，慢慢的脫離城上守軍的射程。雖然沒有軍令不敢直接退走，但是五千人馬死傷已經(jīng)超過了七成，剩下不多的士兵也沒了戰(zhàn)斗力，無法組織行之有效的進攻，只能在城下裝模作樣的對峙。

    趙天佑一箭穿胸呂師夔，城下的元兵紛紛后退，城頭的守軍歡呼雀躍大吼連連。董凌峰握著長槍站在城頭，看著城下殘破的樓車遍地的元兵尸體，眼睛直勾勾的發(fā)愣，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是悲是喜，。

    “董老將軍！我們贏了，元軍退走了！”

    趙天佑給董凌峰說了句話，看他沒有回應，也沒有再問就帶著小灰灰趕往下一處城防節(jié)點。

    二十路人馬最先潰敗的是正北城門的四路人馬，被紅夷大炮徹底打殘了，補充完炮彈之后的兩門大炮，專門挑選人群聚集或者是有將領出沒的地方發(fā)射。

    兩枚開花彈炸死七八個人，同時能夠下破七八十人的膽子，城下幾百步之內(nèi)已經(jīng)成了死地，交叉火力讓元兵的沖鋒變成尋死一般愚蠢，只能留下橫七豎八一地的尸體，連城腳下都沖不到。

    整個戰(zhàn)場的形勢已經(jīng)形成定局，不管投入多少的兵力，已經(jīng)無法讓元兵攻到城下，用云梯登上城頭開戰(zhàn)白刃戰(zhàn)，或者用樓車用弓箭和宋軍對射。

    只有紅夷大炮還在不時的怒吼，沒有得到退兵命令的元兵，就像是被嚇壞的小孩子，不敢前進也不能后退。就在城下幾百步之外忍受著紅夷大炮的點名，誰也不敢過多的聚集，那些千夫長們都把象征身份的腰帶、頭盔、配飾摘掉，生怕引起城頭上炮手的注意，給自己來一次點名轟擊。

    李恒的中軍大帳外，已經(jīng)站立了一排傳令兵，毫無例外的都是不好的消息。呂師夔中箭落馬，人目前重傷昏迷的消息讓李恒的臉色更是難看。

    呂師夔從計劃初期就不太贊同分兵進攻，他的提議是兩個城門集中力量，擁有人員上的優(yōu)勢兵力，不斷地上生力軍沖擊城墻，肯定能夠擊潰守軍大破城池。

    但是對于李恒的計劃他也沒有表示反對，并且親自帶兵主攻一路，讓李恒心里還有點小佩服，這呂師夔知道自己降將的身份，功勞不夠的時候還很知趣低調(diào)。

    可時就在剛才，傳令兵報過來的消息讓他不敢相信，憑空飛出來一支箭就把呂師夔給重傷了。沒有人相信是城頭上射下來的，因為距離太遠了，并且還是一箭射穿胸甲透體而出，肯定就是附近的人偷襲射的冷箭，那就是有宋軍的斥候兵在城外出沒。

    “傳令！收拾好傷兵清掃戰(zhàn)場，我們撤兵回營休整，等到明日再戰(zhàn)不遲！”

    李恒終于不再堅持，最有希望破城的呂師夔都已經(jīng)不知生死，其他的隊伍更是沒有機會，再打下去只能是徒送性命而已。

    望著各處休整退卻的元兵，趙天佑突然生出一股無力感，如果這時候有一隊精銳騎兵，在城頭火器的掩護下沖殺出去，就能夠徹底把這支圍城元兵打爛打散。

    可是就城里那幾百匹馬是不行的，沒有大批量的好戰(zhàn)馬，騎兵一事就是一紙空談，無法對元兵形成持續(xù)而致命的追擊，只能使傷其筋骨，卻無法從根本上消滅。

    無數(shù)的傷兵被架上馬車，本來車上都是滿載的巨石，造了這么多投石車，準備運送了大批的石頭，可是連三成都沒有用上，投石車就已經(jīng)被盡數(shù)毀掉。

    十萬大軍折損了將近一半，清理戰(zhàn)場的元兵個個垂頭喪氣，蒙古南侵已經(jīng)持續(xù)很久，除了在蜀地釣魚城遭受過打擊之外，真的沒有這樣的失敗過。

    李恒緊咬著嘴唇站在帳，忽然身后一片嘈雜，已經(jīng)散去大霧的后方升起了一片灰黃的煙塵，還伴隨著隆隆的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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