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我,眼睛紅紅的:“阿憂,爺爺并不是好人,爺爺早就該死了……年輕時候我惡事做盡,害死了很多人……但是你爸媽一點沒有沾毒品,他們沒做一點壞事,尤其有了阿秀跟你以后……你們都是干凈的,只有我最臟最壞……”
我顫抖著聲音:“后來呢?”
他抹一把淚:“后來,你爸媽就勸我洗手不干……可是我那時候利益熏心,誰的話都聽不進(jìn)去,甚至揪著你媽曾經(jīng)是警察這一條,逼你爸跟她分手……你爸媽看我聽不進(jìn)去,就帶著你們搬了出去,要跟我斷絕關(guān)系……我的幾個手下本就想把你爸拉進(jìn)來,于是背著我做了很多為難你們的事,有一天我實在太想你們了,就趁你們放學(xué)偷偷跑去看你們……沒想到看見有一群小孩子欺負(fù)你們,說你們有一個販毒吸毒的爺爺,說你們的爸媽都是壞人……那時候你那么小,卻挺起胸膛跟那些人理論,跟人家打架……可是你們勢單力薄,人家那么多人,把你們摁在地上……”
我有些明白過來,應(yīng)該就是那一次,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孫子孫女被人欺負(fù)卻沒辦法,讓他對自己所做的事情產(chǎn)生了懷疑。
“后來我就決定洗手不干,你爸媽知道后,就帶著你們搬回家里,那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每天早上我都早早的起來給你和阿秀還有芒康做早點,送你們上學(xué),晚上再去接你們,帶你們?nèi)ビ螛穲@玩……可是,可是……阿憂,我沒想到就出事了。都是我,是我害了你們,都是我的錯……”
我爺爺抓著湯云宗的手,兩個人都很激動,兩個人都在顫抖。
我太能理解這種感受了,你把一個秘密埋在心里將近二十年,慢慢地會有很多塵土把那個秘密覆蓋起來,隨著時間推移你會有一種錯覺,其實根本沒有秘密?墒峭蝗挥幸惶,有人劃開你的胸膛,告訴你一切都是真實的,拉著你把那些噩夢再重演一遍,顫抖不是因為高興,而是不寒而栗。
駱安歌一直抱著我,這時候他問我爸:“爸,當(dāng)年那件事,您在現(xiàn)場嗎?”
我爸搖頭:“當(dāng)時這是高層的決定,因為我和雪塔的關(guān)系,局子里要求我避嫌。他們怕我違抗命令,就找了個借口派我到云南出差,還找人把我看管起來……我根本不知道雪塔那邊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是心靈感應(yīng)告訴我,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等我想盡一切辦法趕到,一切都來不及了……我從來沒見過那么多血,用血流成河來形容也不過分……后來官方的說法是他們一家子都在販毒,說整個龐大的販毒網(wǎng)絡(luò)都是他們里里外外操控……再后來,就沒人再敢提這件事……”
駱安歌皺眉:“當(dāng)年是誰下的命令,爸您還記得嗎?”
我爸搖頭:“當(dāng)年跟此事有關(guān)的人,調(diào)走的調(diào)走,退休的退休,還有的移民了,根本什么都查不到!
我握住駱安歌,對著他一笑,他看著我:“寶貝,別怕,有我在!
我點點頭:“我不怕,有你們在,我什么也不怕。”
湯云宗和我爺爺還有我爸喝悶酒,好像都有無限心事,卻不知道怎么表達(dá)。尤其是我爸,我從來沒看見過他臉上出現(xiàn)的是這樣無措到心碎的表情。
我想他當(dāng)年一定很愛很愛雪塔,他之所以肯收養(yǎng)我,很大一部分原因還是因為我是雪塔的女兒,而他之所以一直不愿意跟我太接近我,是因為這么多年他一直沒有放下那個人,每當(dāng)看見我,他就會想起來。
也許是氣氛太凄清,我爺爺端起酒杯:“來來來,我們喝一杯,今天我高興,真的高興!
我們都端起酒杯,我媽也抹著眼淚端起酒杯,然后她一飲而盡,哽咽著問我:“閨女,今晚你留在家里好不好,你跟媽媽睡,媽媽有很多話跟你說!
我看著駱安歌,他點點頭,我也對我媽點頭。
我媽就咧開嘴笑起來,笑著笑著她又開始哭,抓著我的手就不松開:“勿憂,媽媽舍不得你,媽媽真的舍不得你!
我哭笑不得:“媽,我又不離開,我們天天可以見面啊,你別這樣!
可是她就是哭,整頓飯她就沒吃什么,光顧著哭了。
那晚我跟我媽窩在她跟我爸那張老式的大木床上,我窩在她懷里,輕聲問:“媽,你給我說說我媽媽好嗎?我是說……”
“對了,勿憂,你還沒見過你媽媽的照片對嗎?她從床頭柜里拿出一個首飾盒,從最底層找出一張照片出來。
其實我有兩次見過她的照片,芒康留給我的照片,湯云宗給我看的照片,都是生活照,因此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她穿警服的樣子,我腦海中不由得想起颯爽英姿巾幗英雄這樣的詞語。
我媽說:“其實你們長得挺像的,但是我一直自欺欺人,我覺得你像我。勿憂,人世艱險,當(dāng)年那件事?lián)渌访噪x,我始終擔(dān)心,會不會有人知道你還活著想要害你。”
“你的意思是?”
她攬著我躺下去,摩挲著我的頭發(fā):“勿憂,媽媽的意思是,當(dāng)年的事情,肯定是有人想要害你們。所以這么多年我我過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一個不小心,有人知道了你的身份,借機傷害你。”
“媽,當(dāng)年是你跟我爸一起把我抱出來的嗎?”
她點點頭:“我跟你爸趕到的時候,門口守衛(wèi)的那些人不準(zhǔn)我們進(jìn)去,要我們出示證件。我們哪里有證件,你爸是偷偷跑出來的。你爸也不知道為什么會笑得你家后院有一個地洞,他帶著我爬進(jìn)去,那一幕我至今想起來還心有余悸,尸橫遍野血流成河……到處都是亂糟糟的,我們一具尸體一具尸體的找,終于在客廳的陽臺上發(fā)現(xiàn)了你爸媽的蹤影!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后來呢?”
“你爸媽抱在一起,把你護(hù)在下面。你爸已經(jīng)沒氣了,你媽還剩最后一口氣,大約就是希望有人能去救你。她拉著你的手遞給我們,說了一句拜托了就……我跟你爸不敢多做停留,那些人隨時會進(jìn)來。我們抱著你從地洞爬出來,把你送到一家靠得住的私人醫(yī)院……過了兩天,新聞上說,毒販負(fù)隅頑抗,引爆了炸彈。”
“家里有炸彈?”
“哪有,為了掩人耳目,他們才這么說,他們就是想毀尸滅跡。你在醫(yī)院一住就是三個月,一直不見好,可是關(guān)于你家的新聞一直沒有停歇。說你爺爺帶著你兩個哥哥逃往國外,說你爺爺在瑞士銀行有幾十個億的存款,說你媽自甘墮落,為了大毒梟的兒子……再后來就是你奶奶,我也是后來才聽你爸說,你奶奶的死宣告此事的徹底終結(jié)……所以你知道為什么你爺爺還可以活著了吧,是你奶奶擔(dān)了你爺爺?shù)淖锩!?br />
這些跟當(dāng)初湯云宗告訴我的差不多,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確定,我的身世確實有點離奇。
我哭著靠在我媽胸口:“媽,不管真相是怎樣的,你永遠(yuǎn)是我媽,我不會離開你的。”
我媽也哭起來:“勿憂,媽媽這輩子別無所求,就是希望你好好的。當(dāng)初你爺爺叫醫(yī)生給你深度催眠的時候,我就擔(dān)心啊,會不會有一天想起來呢,那血腥恐怖的場面,你要是再陷進(jìn)去,該怎么辦。俊
后來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只記得半夜從噩夢里驚醒,發(fā)現(xiàn)只有我一個人躺在床上,我媽不見了蹤影。
發(fā)了一會兒呆,再無睡意,就下床去廚房里喝水,然后聽見書房里有聲音。
是我媽的哭聲:“伊廣山,伊廣山,我求你,我求你,你不能這么殘忍,你不能這么對勿憂。”
我爸嘆口氣:“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么?湯云宗既然找來了,那就證明他想把當(dāng)年的事情調(diào)查清楚……現(xiàn)在能還原那件事的只有勿憂,所以必須帶她去看心理醫(yī)生,幫她恢復(fù)記憶!
我媽哭得很傷心:“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怎么那么自私,勿憂雖然不是我們親生的,但她是我們的寶貝女兒啊!
我爸有點不耐煩:“你以為我愿意啊,你以為湯云宗真的是手無縛雞之力么,我一夜沒睡,就是查他的資料。你猜怎么著?他把一切洗的干干凈凈,這么多年他蟄伏著,就是為了報仇!
我媽始終是婦人之仁:“我不管,伊廣山,我管他是不是要報仇,我就是不許你帶勿憂去看心理醫(yī)生。你我都清楚那些畫面是如何恐怖殘暴,你要一個二十出頭的丫頭去再一次經(jīng)歷那個噩夢,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站在門口,覺得渾身上下的血液都被凝固起來了,我抬起手,想要推門進(jìn)去,最終發(fā)現(xiàn)都是徒勞。
過了很久很久,我媽說話的聲音漸漸笑了,哭聲卻越來越明顯,我推開門,喊了一聲:“爸,媽,你們別爭了!
看到是我,他們都很吃驚,我媽一邊抹眼淚一邊走過來,拉著我的手:“勿憂你怎么醒了,媽媽跟爸爸沒有吵架,就是說點事情。走走走,媽媽陪你去睡覺。”
她拉著我就要走,我拽住她:“媽,我覺得爸說的是對的,我應(yīng)該去看心理醫(yī)生。”
我媽不敢置信地看著我:“你知道,恢復(fù)記憶對你而言,意味著什么嗎?”
我點頭:“我知道,但是我很想,很想知道當(dāng)初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媽媽不能不明不白的被人潑臟水!
她捂著嘴,一把甩開我:“你不聽媽媽的話,媽媽……”
她推開我跑出去,我要去追,我爸叫住我:“讓你媽冷靜冷靜,你告訴爸爸,你怎么想的!
我不說話,聽見他又問了一句:“你真想恢復(fù)記憶嗎?”
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輕輕抱住我:“勿憂,你別怪爸爸狠心。這是多年來,我老是夢見你媽媽,她血肉模糊的問我,勿憂好不好,有沒有人欺負(fù)她。她還問我,哥哥,你有沒有幫我調(diào)查清楚啊,是誰要害我全家?”
我點點頭:“我知道,爸,我不怪你!
一大早我爺爺就唉聲嘆氣,自從我告訴他這個決定后,他就這樣,我媽索性跑出去了,估計又躲在哪個角落里偷偷的哭。
我坐在他身邊,握住他冰涼的手,看見他紅腫的眼睛的時候,心里有很多很多不忍。
“爺爺您放心,我沒事的!
他苦澀地笑起來:“傻丫頭,怎么會沒事呢,那時候你才有五歲啊!
一接到電話駱安歌就趕來了,他一進(jìn)來就來抱我,拍著我的背,想要給我安全感。
然后湯云宗也帶著湯川秀來了,湯云宗明顯很興奮,湯川秀卻皺著眉頭。
吃了點東西我們就去醫(yī)院,裴初笑著跟我握手:“湯小姐,您好,很高興為您服務(wù)。”
我握住他的手:“裴醫(yī)生要是不介意的話,可以跟哥哥一樣,叫我阿憂。”
他點點頭:“阿憂,你準(zhǔn)備好了嗎?”
還是那張很舒服的躺椅,還是一杯白開水,還是閉上眼睛,還是懷表的秒針滴滴答答的聲音。
許是這段時間太勞累,昨晚又大悲大喜幾次,我很快就睡著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突然感覺有人搖晃我的手臂,溫柔的喊我:“阿憂,太陽曬屁股了,上學(xué)了,要遲到了。”
然后真有人在我屁股上打了一下,我驀地睜開眼睛,正對上一張好看的臉。
這是哪里啊,為什么那么陌生,我面前這個男孩子又是誰?
難道是長大了的豆豆?
他嘻嘻笑起來,從柜子上拿過一面鏡子,舉到我面前:“快看看吧,你都睡成小花貓了!
我對著鏡子照了照,這不照沒關(guān)系,一照就發(fā)現(xiàn)自己怎么變成了五六歲的小孩子,穿著蓬蓬裙,扎著羊角辮。
我丟了鏡子:“你是誰,我怎么在這里?”
小男孩一愣,很快反應(yīng)過來:“阿憂,你睡覺睡傻了?我是芒康,我是你的康哥哥啊!
他抓著我起來,從枕頭邊拿了針織外套胡亂套在我身上:“大哥已經(jīng)下樓了,我們快下去,不然又要被罵。”
就這樣,我被他拽起來,被他拽到浴室,他胡亂地抓了毛巾,弄濕了幫我擦臉,然后把擠好牙膏的牙刷塞給我。
下樓的時候餐桌邊果然坐了好幾個人,很漂亮很漂亮那個女人朝我招手:“阿憂,快過來,媽媽坐了你最愛吃的小米粥。吃完爸爸送你們上學(xué)哦!
一個年長我?guī)讱q的小男孩翻一個白眼:“不要爸爸送,要爺爺送!
那個中年男人呵呵笑起來,摸了摸小男孩的頭:“阿秀最乖,那就爺爺送。阿康,還愣著干什么,快帶妹妹過來吃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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