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沈煜大吃一驚,“誰死了?”
“當年這家鋪面的老板唄!”
沈煜更加驚訝了,他連忙對老者道:“老伯,您給我好好說說。”
老頭兒大概也是難得遇到個愿意聽自己講故事的人,于是開口道:“兩年前啊,這里還不是太興表行的地兒,當時這里是個布號,叫吉祥布坊。他家老板姓杜,叫杜云生,是咱們關東城一個很有名的商人。可誰想到那把大火把吉祥布坊燒了個干凈,就連杜老板本人也死在了里頭。”
“那火是怎么著起來的?杜老板怎么沒跑出來?”
“呵,這可就是筆糊涂賬了。”老人嗤笑一聲,“據說是電線走了火,火花燎著了布料,就燒起來了。你想想看,布坊嘛,里面全是布,這一著火可不燒的旺么?當時巡捕房的人花了好半天才把火撲滅。”
“那杜老板不知道著火了么?怎么沒跑出來?”
“著火的時候是大半夜,那杜老板自然是睡著了。估計等他醒了的時候火已經太大了,所以人也跑不出來了。唉,可憐嘍……”
沈煜沒想到這其中竟有這么曲折的一段故事。想想這里昨夜燃起的鬼火,再想想剛剛看到的太興表行地板上那個詭異的黑色人形,再聯系“中元節”這個日子,沈煜只覺后背一陣陣發涼。
——真是太邪門了。
兩人說話間,沈煜發現有些眼熟的面孔出現在路上——那是別的幾家報社的記者,看來他們也是收到風打算來采新聞了。不過太興表行顯然已經不打算被人圍觀了。只見表行大門緊閉,上面還掛著“歇業”的牌子。沈煜一見心中竊喜,幸好剛剛自己拍到了一張照片,看來自己這張會是一個獨家照片!
想到這里,沈煜更有底氣了。于是他一邊在心里盤算著稿子,一邊追問老人一些關于當年火災的細節,直到他覺得已經把想了解的都問清楚了,這才謝過老人,轉身就往報社跑——明天的頭版,肯定是自己的了!
盡管今天是休息日,但是關東日報社里還是有人在忙。作為一份日報,關東日報除了周日外每天都要出版,而周一的稿子今晚六點前就要定稿,所以現在留在報社內的全是準備明天稿子的人。見到沈煜進來,有人不禁奇怪地問:“欸沈煜,你怎么來了?”
“太興表行說昨天晚上鬧鬼了,我剛剛在那兒采訪到了一些消息,準備寫個稿子。”
“啥?鬧鬼?”一聽沈煜這么說,不少人都抬起頭來,靠著沈煜近的幾人更是問道:“到底怎么回事兒?”
沈煜將自己剛剛在中街上的見聞給同僚簡單復述了一遍,當講到太興表行地板上的黑色印記時,不少人都吃驚地張大了雙眼。小胡連聲問:“你真看見了?”
“當然!我還拍了照片呢!”沈煜舉起手中的寶貝相機,“我剛拍完太興表行就把門鎖了,我這照片估計是獨家的了!”
話一說完,屋內頓時響起一陣驚嘆聲。小胡忍不住上前兩步,催促道:“那你還等什么啊,趕快去洗出來啊!我們……”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人群之后傳出一身呵斥:“干什么呢!不好好干活聚在這兒聊什么天!想明天的報紙開天窗么,啊?!”
所有人回頭,原來侯主編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人群后。大家一見主編來了,立刻老實下來。
“主編,”沈煜硬著頭皮走過去,“我今天采訪到一個大新聞,太興表行里面鬧鬼了……”
“我看你才鬧鬼!”侯主編沒聽他說完便小眼睛一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兒來的鬼!別跟外面那些小報記者似的,成天捕風捉影寫些亂七八糟的故事!”
“不是主編,我真的不是在編故事。”沈煜辯解,“昨天晚上真的有很多人見到太興表行里面著起了鬼火,而且他們的地板上還突然出現了個黑色的人形的印子。我都拍下照片了!”
沈煜不提照片還好,一提照片侯主編連胡子都翹了起來:“有照片又怎么樣?現在就你有照片了不起是吧?我再告訴你一遍,我們關東日報社不發那些怪力亂神的東西!”
說完,侯主編扭頭就走。
“真是的,弼馬溫,臭小人……”沈煜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嘀嘀咕咕地罵著。這么大的獨家新聞都不讓發,侯主編根本就是在借機給他穿小鞋!
小人!
就在沈煜氣得恨不得扎小人的時候,突然有人拍了拍他,沈煜轉過頭一看:“于叔?”
這人名叫于澤全,是關東日報社專門負責沖洗照片的師傅,也是關東日報社的老人了。老于師傅看著沈煜,笑道:“怎么,主編不讓你報新聞,生氣了?”
“他擺明就是因為我昨天說他藏著個膠卷,現在拿我撒氣。”沈煜氣鼓鼓地說,“獨家新聞都不讓報,公報私仇。”
“你要這么說可有點兒冤枉他了。”老于師傅開口,“雖然候孫這人長得有點像個小人,但是你這新聞這事兒真不能全怪他。你知道咱們報社的社長是誰吧?”
“費公么,我知道。”
沈煜口中的費公就是費濟,是全國有名的評論家。沈煜之所以來關東日報,很大程度上就是慕費濟之名。
于澤全點點頭:“那你又知不知道費濟為什么會來關東城當報社的主編?”
“我聽說費公和關大帥關系不錯,據說是關大帥請他來的。”
“對嘍。關大帥這人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是對讀書人一直很尊敬,費濟會當關東日報的主編,也是因為關大帥的邀請。不過關大帥這人也有討厭的東西,那就是妖魔鬼怪這些傳說。”見沈煜一臉無知的樣子,于澤全接著解釋,“頭些年關大帥剛剛起家的時候,有些個江湖術士找上他說要給他看相看風水,全被關大帥趕走了,他說這些人都是騙錢的。不僅關大帥不信,整個關東軍都不許搞這些鬼神的東西。所以你知道侯主編為什么不讓你報這件事了吧?”
“啊是這樣啊?”沈煜恍然大悟,他回想了一下關東日報社平日所報道的新聞,的確從來不涉及怪力亂神的東西。“怪不得今天中元節,前些天的報紙也只提紀念先祖,而不說‘鬼門開’呢。”
“對嘍!所以啊小伙子,你要想在咱報社干下去,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沈煜點點頭,看來的確有些關竅是他之前沒有注意的。然而——沈煜看向手中的相機——“只可惜這張獨家照片了……”
“對了,”老于師傅好奇地問,“太興表行地上真有個黑印兒?”
“真的!我都拍到了!”
“來,你把相機給我,我洗出來看看。”
“啊?”沈煜吃驚,“您……您不是剛剛說主編不會讓發的嗎?”
“小子,你這就又嫩了。”老于師傅狡黠地一笑,“我只說咱們報社不讓報鬼神的東西,但是沒說不讓報你這新聞啊?你不提鬼神不就完了么?”
“對啊!!”沈煜醍醐灌頂,“我可以就說太興表行地上出現了個莫名的黑印子,但是我不一定需要說這印子是鬧鬼!老于師傅你太厲害了!”
“都是工作中積累的智慧。”老于師傅笑著說,說著他湊近沈煜,悄聲說,“而且你想想,咱們報社膠卷全被偷了,許多明天報紙要用的照片都沒了。難得你這是個大新聞,又拍到了照片,你覺得侯主編真的會不用?”見到沈煜逐漸亮起來的眼睛,老于師傅笑著拍拍他的肩,“小伙子,趕快寫稿子吧!”
“哎!”
聽了老于師傅的分析,沈煜一解剛剛的憤憤不平,轉而開始埋頭寫起稿子來。他謹記老于師傅的提點,決口不提鬼神二字,但是卻將周圍人的反應與議論都寫進了新聞中。而且,為了自己的表述不出錯處,他還特意去報社的史料館中找到了當年火災的報道,反復確認自己的報道沒有錯處。而果然如老于師傅所料,侯主編看到洗出來的照片后就把沈煜叫了過去,詢問他事情的經過,沈煜立刻將自己寫好的文稿交了上去。侯主編看過之后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改了個別字句就在上面批注了版面——副版!
當看到那兩個大字的時候,沈煜簡直欣喜若狂——看來這次自己能得到個甲等稿了!!
不是記者的人或許不能理解沈煜如此高興的原因,這就不得不說說記者這個行當的薪金構成了。報社記者的薪金基本都分為兩部分:底薪和稿酬。對于像沈煜這樣的小記者來說,一個月的底薪基本就是一個大洋,剩下的全都要靠稿酬來賺。而稿酬也是分三六九等的,甲等稿每篇稿酬500文,乙等稿每篇300文,丙等稿則只有100文。況且,關東日報版面有限,不是隨便寫點什么就都能發布的,每一個想要報道的新聞,先要將選題報與主編審核,通過了才能開始寫稿。作為關東日報社的小新人,沈煜的稿子基本都是丙等,唯一一篇甲等是上次寫關東軍的戰事的。然而那一篇實在是沾了關少帥的光,和沈煜本人的文筆沒有什么關系。
所以這大概是沈煜第一篇憑自己本事完成的甲等稿,這怎么能不讓沈煜開心!
翌日。
沈煜今天起了個大早,七點不到他就來到了中街上。正值上班時間,中街路上人頭攢動,領了報紙的小報童們已經開始滿大街地東奔西跑吆喝賣報了。而沈煜正是來聽他們吆喝的。
“號外號外!太興表行半夜鬧鬼!地面燒出大窟窿!”
呿,哪有什么大窟窿,一看就是沒看到在這里瞎說——沈煜心中暗自評價。
“號外號外!七月十五鬼門開,太興表行半夜起鬼火!”
真是的,說的好像你真的看到鬼一樣——沈煜繼續吐槽。
在昨日聽了老于師傅的解釋后,沈煜不知不覺竟也接受了關東日報社“天下無鬼”的理念。于是每聽到哪個報紙的新聞提到“鬼”這個字眼的時候,他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一番。
“號外號外!太興表行地面莫名現出人形黑印,有照片為證!”
突然,一個清亮的聲音傳到沈煜耳中,他順著聲音看去,是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剛剛喊出了這一條。沈煜心中得意,連帶著覺得那孩子也好看了幾分。
聽到自己的新聞上了這些報童們的“頭版”,沈煜的心愿也算達成。他心滿意足地走到一旁的早點鋪子坐下,點了兩個包子,一邊吃一邊看那報童賣報。
因為昨日太興表行鬧鬼的事情實在太過離奇,今日買報的人明顯多于往日。這其中又以買關東日報的為最多,除了關東日報本身的名氣外,大概沈煜的那張獨家照片也貢獻了幾分力量。
包子下肚,沈煜付了錢準備起身。而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一條與眾不同的吆喝:“號外號外!太興表行半夜起鬼火,里面有張人臉!號外號外!……”
“拍到人臉,他怎么不直接說拍到鬼了?”沈煜忍不住都說出了聲。這也不知是哪家小報為了吸引讀者,竟想出了這么夸張的說辭。然而總有好奇的看客,沈煜親眼見到一個男人走到那報童那里,買了一份所謂“拍到人臉”的《新世報》。而后那男人拿著報紙走向這邊,正坐到了沈煜身后的桌邊。沈煜七分鄙夷三分好奇,轉頭偷偷瞥了眼那份報紙,而后他的雙瞳猛地一縮——只見那照片上的櫥窗中正燃著一團火焰,而那火焰中赫然浮著一個模糊的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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