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路快馬加鞭,直奔昭華門。到了昭華門也不下馬,拿著太子令牌對著守宮門的侍衛們就是一晃。
那些侍衛們哪個不認得太子殿下?見他并不下馬,神色冷峻,似有十萬火急之事,便忙不迭地大開宮門,放他進去。
太子馬不停蹄,直奔太后的慈寧宮。一路之上宮女侍衛們紛紛避讓,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
只有太子殿下才能在享有此等殊榮,在宮里橫沖直撞而不被指責。
太子一到慈寧宮,就快速躍下馬來,把馬韁扔給一旁侍立的太監,一邊朝里走一邊喊道:“皇祖母,皇祖母!”
聽到動靜的沈媽媽忙趕了出來,訝異地看著太子道:“我的小祖宗,這是又怎么了?”
她也發現了太子的神色有些不對勁。
“皇祖母呢?”太子劈頭就問,“沈媽媽快帶我去見皇祖母,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皇祖母說!
沈媽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但見太子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想必是發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于是不敢怠慢,馬上就領著太子朝后殿走去。
后殿里,太后正拿著一個碟子,里面有半碟子的餅干碎末,在朝著前面飄浮著朵朵睡蓮的池塘里灑。剎時,大批的錦鯉自水底冒上來,爭相搶奪,場面尉為壯觀。
太后抬起頭來,看到太子跟在沈媽媽后面,一前一后的走過來。這段時日太子也少入宮,她也怪想這個皇孫的,于是臉上露出笑容來,把手中的碟子交給身邊的宮女,揮手讓太子過來。
太子一見到太后,馬上上前一步,“撲通”一下就跪在了太后面前,抱著太后的腳,懇求道:“皇祖母救救孫兒。”
太后嚇了一大跳,看看太子,再看向沈媽媽:“發生什么事情了?”
沈媽媽搖搖頭,也是一臉茫然:“奴婢也不知道。奴婢方才出去的時候,就看到太子火急火燎地趕過來,什么也沒說,十萬火急的說著要找太后您!
太后直覺事情好像有點嚴重,于是道:“太子先起來吧,咱祖孫倆回屋說!
“什么,你把人給送回遠寧侯府去了?”太后一聽非同小可,臉上的震驚自然是少不了的。
太子捧起桌子上的茶盞,將里面的茶水“咕嚕咕!钡囊伙嫸M,這才滿臉懊惱道:“是啊,皇祖母,都怪孫兒魯莽?墒菍O兒當時實在是太氣憤了。您是了解孫兒的,孫兒幾時吃過這樣的虧?竟然被人用巫術戲耍了。誰給孫兒使這樣的損招,孫兒肯定要報復回去的。這也實在是太氣人了,所以孫兒也沒多想,就讓人把太子妃遣送回遠寧侯府了。”
“怎么送的”太后接著問道。
太子想了一下:“孫兒覺得事關重大,當然不可能隨意處置,畢竟這是重要人犯,于是派了我的蹺騎營,讓他們送太子妃回去的!
“你派了蹺騎營?”太后震驚。
太子看了一眼太后,又是一臉自悔:“都怪孫兒正在氣頭上,考慮欠周。不僅派了蹺騎營,孫兒還書信一封,告知遠寧侯府,太子妃失德,這婚約即日起作廢!
“你還修書一封給遠寧侯府,說了解除婚約的事情?”
差點沒被氣死,“太子,你糊涂啊,F在事態未明,這案子尚未立案,審訊還未開始,太子妃也算不得是什么罪人,頂多是個懷疑的對象,你就這么自作主張了?”
太子抬起頭來,望著太后,一臉的委屈:“本來孫兒也不打算這樣做的,但是等孫兒追蹤到那家店鋪,發現店鋪里的七口人,包括老板一家還有幾個伙計,全被割喉了。孫兒雖然不知道是誰下的狠手,但下手如此毒辣,令人發指,孫兒這心就覺得很疼啊。他們雖說是平頭百姓,但也是我大昭的子民啊。我恨太子妃,即便她沒有能力這么做,但是她的愚蠢,導致了她被人利用,不僅想謀害于我,還間接地把那一店鋪的人給害死了;首婺改f,這樣的害人精孫兒能要么?我娶這樣的蠢笨的女子為太子妃,豈不為天下人恥笑?所以,孫兒一氣之下,就把人給遣送回去了。”
太后撫額。她沒有想到,對于這件事情,太子還能說出一堆的歪理來。
整件事情,沒有經過核實不說,就這樣隨隨便便給人定罪,本來就是極不妥當的事情。何況對方又不是什么白衣之家,好歹人家遠寧侯府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侯府吧。而且,那位顧家小姐還救過太后的命呢。這樣的草率處置,讓世人怎么看待帝王之家,怎么看待她這位太后?
不說別的,就說這遣送吧,你居然派出蹺騎營,大張旗鼓的押送,不就等于向世人宣告,太子妃失德,這明擺著就是廢掉太子妃的節奏啊。
若在以往,即便是太子妃失德,也會考慮到兩家顏面,悄悄送出宮去,讓其家人處置。處理這種事情的原則就是,不聲張,讓兩家人都下得臺來。對外,當然不外乎說太子妃身體欠妥,不再適合擔任太子妃之類等等。
現在看起來,太子是要單方面撕破臉皮,不顧皇家與太后的顏面了。
太后也有些氣了:“太子枉讀那么多圣賢書,行/事倒是愈發變得魯莽了。這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廢了太子妃,如何讓天下人信服?又如何讓遠寧侯府信服?”
遠寧侯雖然官居五品,但是聽說府上有位極厲害的老太太。如果人家鬧到朝堂上去,非要給府里的小姐們討個說法的話,只怕是皇家顏面難堪。
何況就算太子所說的是真的,那太子妃只不過受人唆使罷了,訓戒幾句即可,算不上太大的罪過。
畢竟這個事情沒有造成太大的后果,只不過死了京城一家店鋪的七個人而已。這種事關皇家的事情,處理起來可大可小。當然,為了皇家顏面,多數會采取折中的法子,F在倒好,太子存心不讓事件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這樣的一番操作,明擺著就是要廢太子妃嘛。
太后也不是糊涂的,豈能不明白太子的心思?
太子自幼受先帝教導,這性子完完全全的隨了先帝,是既要江山更要美人的。
只是為了一個女子,竟然把皇家顏面,還有她這個太后的顏面,統統拋了,并且還用都不用跟他們商量一下,太子這行/事作風,還真是決絕啊。
太后用腳趾想,也能想得出來,外頭一定是鬧翻天了。她喚過沈媽媽:“你即去宮外頭打聽看看,看外頭怎么樣了,一有消息即刻回報進來,一刻都不要耽擱!
沈媽媽馬上領命去了。
太子起身,走至太后跟前,跪下,把頭放在太后的腿上,像極了小時候撒嬌的模樣:“皇祖母,孫兒一時糊涂,闖下大禍,這可如何是好?太后可要救救孫兒,不然的話,父皇一定會打死我的。”
太子在外頭如何的胡鬧,終歸還是怕家里頭那位君父的。
太后一想到竟然被最疼愛的孫兒弄得顏面全完,真的就想撒手不管了。但是太子像小時候受了委屈一般,伏在她的懷里,軟軟地叫著“皇祖母”,小模樣可憐兮兮地哀求著她的時候,她的心腸就軟了。
多年前的那一幕又浮現在眼前:
大火燒得快要把天都吞噬了的時候,先皇后義無反顧的走入火場。太后至今仍能記住她的殷殷囑托:“臣妾不后悔,懇求太后看在太子年紀尚小的份上,多多顧宥著他吧!
這便是把年幼的太子托付于她了。
太后輕輕拍著太子的后背:“太子起來吧,這個事情待皇祖母想想辦法!
這時,沈媽媽回來了,見了太后忙稟道:“太后,奴婢到宮外打聽過了,F在的遠寧侯府,聽說已經鬧翻天了。老太太當堂昏厥過去,遠寧侯氣得直拍桌子,現在已經進宮面圣去了。”
太后看了太子一眼,道:“看看,看看你做的好事!”
太子聽到遠寧侯府入宮面圣,臉便白了一下,看著太后,依舊伏在太后的膝上不肯起身:“皇祖母救救孫兒。”
太后笑罵道:“你這猴子,滾起來罷。這性子倒是愈發的膽大妄為了,也不知道隨了誰的。倘若你父皇要治你的罪,我這個做祖母的說話也不一定頂用。”
太子不依道:“誰說祖母說話不頂用了?百行孝為先,父皇也不敢不聽您的!
太后呵呵一笑。
太后與皇上,以前因了先前的一些舊事,還有宮中一些傳聞,母子關系一向不大好。后來,見皇上憂思成疾,太后也退讓了。特別近年來,皇上想做什么,太后一聲都不吱,給足了皇上面子。到底是母子,皇上都是太后親生的,難不成親生兒子不支持,去支持那不是親生的三皇子去?所以,慢慢的,皇上也想明白了這個理,于是母子關系漸趨緩和,皇上也經常過來請安,到太后的慈寧宮坐坐,偶爾還能開上一兩句玩笑話。
太子眼里閃著狡黠的光,如果不是他篤定皇上一定會給太后面子的話,他又怎么會第一時間搬的救兵就是太后呢?
“起吧,”太后拉他起身,笑罵道,”我看你這猴子就是皮癢,得讓你爹治你才成,揭去你這一層皮,方能收住你那狂野的性子。”
太子忙討好的轉到后面去給太后捶背:“別啊,皇祖母,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的手勁,孫兒在他手下活不過三十鞭,您老就行行好,可憐可憐孫兒吧!
太后是又好氣又好笑:“我可憐你?你都存心讓你皇祖母難堪了,我還可憐你什么呀?”
太子忙起誓道:“皇祖母饒過孫兒這一遭,下次孫兒絕對不敢了!
太后佯怒:“你還想有下次?”
太子忙陪笑道:“不敢,不敢!
這個時候,正好大宮女麗珠掀起簾子走了進來,聽這話,不由笑道:“太子爺又犯什么事了,來求太后?”
太子看她一眼:“要你管!
這二人自小一起在慈寧宮長大,麗珠大太子三歲,小時候就一直把太子當成太子一般護著。因此二人互相取笑譏諷慣了,也沒那么多的規矩。
麗珠笑道:“行,你嘴硬,等挨了打別來求我給你上藥!
太子便抿了嘴,又氣又恨地去瞪麗珠。
十四歲以前的太子,父母感情和諧,后宮除了先皇后,再無其他嬪妃。那個時候,皇上經常把太子帶在身邊,詢詢教導。太子天性調皮,屢次犯在皇上的手里;噬嫌聵O嚴,特別是對于太子,當然容不得他這般胡作非為。于是,那個時候的太子便被皇上揍得極慘。每每受罰完便到太后這邊哭訴,求安慰。而視太子如親生弟弟般的麗珠,自然也陪在一旁哭,再幫他上藥。
后來先皇后突然離去,皇上憂郁成疾,太子便一直處于放養的狀態。并且,皇上被舊事糾纏,對太子不甚待見,為了避免父子起沖突,太后默許太子移居宮外。至此,太子這幾年一直在宮外,過了很長時間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日子。
麗珠捉狹地笑著回敬。
在麗珠這里討不到好處,太子轉向太后:“皇祖母,麗珠姐姐怎么還不放出宮去?”
今年麗珠已二十有三了,在宮女里頭算是比較老的。皇宮有規定,但凡二十五歲以上的宮女,都放出宮,任其婚配,過自己的生活去。如此算來,麗珠在宮里最多再待兩年,就要離宮去了。
麗珠道:“瞧太子爺這德性,說不過我,倒編排起我了,驅趕起人來了。這太后都沒出聲,你倒積極!奴婢可有話說在前頭的,一輩子跟著太后,哪里也不去!
說起太后與麗珠的關系,也委實奇怪。太子與麗珠同在慈寧宮長大,太后對二人并無厚此薄彼,也就是說,太后待麗珠如待太子一般,真的把麗珠當成親孫女般看待。宮里多是有眼力見的人,雖然麗珠是大宮女的身份,但在眾人眼里,已與半個主子差不多了。
麗珠不要求出宮,太后也沒有意見,眾人紛紛猜測,或許太后正在給麗珠物色一個好郎君,讓她風光大嫁也未為可知。
太后樂呵呵地看著他們姐弟二人吵架,享受著這難得的天倫之樂。
該來的還是要來的,果然,一個時辰之后,宮外面值守的太監跑進來通報說,覃章大將軍率領侍衛在外面候著,說是傳了皇上旨意,讓太子過去。
不用說,就是來拿人了。
太子倒也爽快,并沒有耽擱太久,也沒有為難覃章這個殿前大將軍,徑自起身就跟他們走了。
當然,在臨出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回過頭來,對著太后道:“皇祖母,您身邊不是缺個女史官嗎?要不要孫兒替你推薦一個?”
說完,便抬腿邁出門檻去了。
沈媽媽與麗珠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什么女史?”
太后心里一片澄明,早就明了,不由嘆道:“這猴子,這心機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倒算計起我這個老太婆來了。看來,得讓他爹好好教訓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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