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娘子,你不必與我客氣,我們都是苦命的人,總歸要相互幫襯一二。”走得近了,見那是一個婦人,她雖然膚色黝黑,但面相和善,眼里帶著幾分笑意,說話的時候,把手里的菜籃子往前遞了遞。
顧南桑略微思索,想起來,這婦人名叫吳翠花,是村中的寡婦,有兩個女兒,大的叫王娟子,小的叫王接弟。平時和顧家有些來往,性格爽直,倒是個好人。
她手中的菜籃子里放著幾顆大白菜,邊緣還有一些紅番茄,想來是要送給許氏。
“娘,我們回來了。”顧南桑叫了許氏,轉頭又對吳翠花笑:“吳嬸好,娟子和接弟好。”
她開口了,顧北槐也跟著一一問好。
吳翠花眼見是她,忙從籃子里拿出兩個番茄遞給她和顧北槐,笑道:“南丫頭也是長大了,也能幫你娘分擔一二,連帶著你弟也懂事了。”
許氏摸摸兩個孩子的頭,溫婉笑道:“懂事還早呢,不過是貪玩。吳姐,這些東西我們不能收,你們家孤兒寡母的,家中沒有個勞力,我怎能收你的東西?”
吳翠花急了,把籃子往地上一放:“哎,你總是這般,前些日子不也接濟了我家嗎?還與我這般客氣,想來是沒把我當姐姐看的!”
她說完就要走,許氏卻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每次吳翠花都用這招。
正待說話,顧南桑卻把背簍往地上一放,叫顧北槐將衣角兜起來,往里面捧了好些青棗,自己也抱了一些追上去,一邊喊道:“娟子,接弟,等等我!”
王娟子和王接弟都是十來歲的小丫頭,平日總是幫著母親做活,性格都還算沉穩,聽見顧南桑的聲音,便停了下來。
顧南桑將青棗一股腦地往兩人懷里塞,笑瞇瞇道:“今日我與北槐上山挖野菜,找到了點果子,還挺甜的,你們若不嫌棄,便多吃一些。”
吳翠花也停下了腳步,聽見顧南桑這么說,笑道:“你這丫頭,比你娘要豁達多了。”
幾人相互謝過,便各自回家了。
許氏抱起背簍往里走,不防這背簍還挺沉,她看向顧南桑,道:“你們倆今日去了整整一下午,可有曬著?”
顧北槐搶著答:“娘,我在樹下躲蔭,還在樹上躺著吃果子,可舒服呢!”
“你就知道玩,可知姐姐辛苦?”許氏嗔怪。
顧南桑笑出來:“娘,這許多果子都是北槐摘的,也不算玩。北槐,你去生火,姐給你做魚吃。”
“好哦!”顧北槐拌了個鬼臉,飛快往廚房跑了。
許氏倒是奇怪:“你還捉到魚了?”
顧南桑點頭:“山中有個水潭,里面有不少魚。我還挖了野菜,可以涼拌著吃。”
“如此也好,給你們補補身子。”許氏微微一笑,吩咐顧南桑將大門關上,她去殺魚,顧南桑便摘菜。
顧東青正在房頂上撿瓦,他今日在家中轉悠,不防看見幾處屋頂上都有光斑,擔心下雨,便上房頂收拾一下。
不多時,許氏將魚殺好了,正待拿刀斬開,顧南桑卻道:“娘,您忙了一天,去歇會吧,我來做飯。”
“你病還沒好,又去山上忙活這么久,怎還能做這煙熏火燎的事?”許氏道:“去屋里歇會。”
顧南桑知道,許氏一向心疼女兒,反倒對兩個兒子有些嚴厲,見她這樣說,便笑著搖頭:“不過是上山找些吃的,哪就那么嬌氣了?娘,我還拔了些野蔥回來,您去摘一些,等下撒在魚湯里,剩下的咱們種到后院吧,日后取用也方便。”
許氏見她氣色尚好,便也作罷,去了門外。
顧南桑這才拿過菜刀,將處理干凈的魚斬去頭部對半切開,魚身一劈為二,又分別將兩邊的魚骨剔下斬塊,剩下兩片魚肉,便斜刀切薄片,放入少許鹽腌制調味。又從為數不多的泡菜壇子里抓出一把酸菜,切絲之后下蔥姜蒜一起爆炒,炒出香味,再加入清水,蓋上鍋蓋熬制。
“姐,你做的什么呀,好香!”顧北槐吸溜了口水,兩眼放光地盯著鍋蓋。
“酸菜魚。”顧南桑瞪他:“不許揭鍋蓋。”
顧北槐悻悻地,繼續往灶里添柴火,轉了轉眼珠,又道:“姐,怎么你以前從來沒做過?還有你以前做菜沒這么香的,現在比娘做得還香了!”
顧南桑知道他是恭維自己,看看他細小的胳膊,心下也不由嘆氣,她放緩了聲音,道:“等下好了就給你吃,你記著水燒開之后就少添柴,小火熬。”
“好!”
待到水開,顧南桑揭了鍋蓋,陣陣濃郁的酸味就從鍋內散發出來,引得人食指大動。這時便將對半切開的魚頭和魚尾下入,再熬制片刻,就下入魚骨。
“火小一點,別沖壞了。”顧南桑叮囑顧北槐。
“哎!”
中火下入腌制好的魚片,酸湯沸騰片刻,切得薄薄的魚片便打了卷,變得白嫩嫩的。
最后盛入盆中,撒上蔥花即可。
顧南桑再把洗好的馬齒莧切碎汆水,去除酸味,拌入蒜末、鹽、蔥,便做好了涼拌馬齒莧。
可惜了,這里的人似乎不愛吃麻辣的口味,顧南桑沒有找到花椒和辣椒,少了些滋味。
最后她揭開炒鍋旁邊的小灶,里面蒸著的紅薯米飯也熟了,便讓顧北槐去叫許氏和顧東青吃飯。
天色擦黑,月華初生,一家人這才忙完,收拾好了,坐在院中的石桌上。
酸菜魚片入口即化,魚骨肉鮮嫩多汁,魚頭已經煮碎了,融在一鍋奶白色的湯里,伴著青褐色的酸菜葉,還有嫩綠的蔥花,實在美味。
顧北槐吃得頭也不抬,扒拉完半碗米飯,又泡了魚湯進來,兩口一片魚肉,吃得滿頭大汗。
就連一向沉穩的顧東青也不由道:“我許久不回家,竟不知道妹妹的廚藝大有精進,比起城中的面館還要好吃。”
許氏也頗為奇怪:“你從前雖也下廚,味道卻不可與今日相比,這是怎的?”
顧南桑早知有此一問,便笑瞇瞇道:“這幾日病著,左右無事,我便在書房看了好些書籍,無意間看到的菜譜。”
書房就是以前顧西洲的房間,就在顧南桑房間的隔壁。
許氏點了點頭,不疑有他,笑道:“桑兒手藝這般好,以后不愁找不到婆家了。”
“……”顧南桑頗為無語,她才九歲好不好?
不過也大概知道,這個時代的人思想就是如此,倒也沒有出言反駁,轉而問道:“娘,咱們家里可有種植辣椒?”
“辣椒?”許氏奇怪:“你要那東西作甚?辣椒都是大夫在用,山野里倒是能見著,咱們種那個作甚?”
顧南桑沒料到是這個原因,又問:“那花椒呢?”
許氏更是莫名:“那也是入藥的啊。”
顧南桑的眼睛亮晶晶的,她搖頭笑道:“沒什么,我只是偶爾在書中翻看到,說是花椒和辣椒可以入菜,味道甚為鮮美。”
“哪有這種說法。”許氏好笑:“可見讀書之人也不全是豁達通透,有的人為了揚名,信手胡寫一氣也未可知。”
顧南桑憋笑。
這倒是意外,花椒原本就是中國古代的產物,在先秦時期就被用于烹飪,辣椒是明朝之后才從海外傳入古中國的,從此以后為世人所喜。
這個朝代顧南桑也只是從原主的記憶力大略知曉,這個國家叫做天齊國,卻與古中國任何一個朝代都沒有掛鉤。但一些固定的習俗和早年傳承下來的名著詩書,卻有所重疊。
或許是一個平行空間一樣的存在。
她想著,很快吃完碗里的飯,又招呼顧北槐洗了青棗拿出來,一家子人坐在院中,一邊吃青棗,一邊趁著月色說話,其樂融融。
這院子里種著一棵高大的槐樹,春末的時節,生出了嫩綠的芽,細碎的翠玉點綴著干枯的枝椏,隱約可見朦朧的小花苞。
飯畢,顧東青主動收拾碗筷,打發顧北槐和顧南桑送許氏回房休息,端著碗碟就往廚房走。
顧南桑走到半路,心中一動,轉身就跟著大哥進了廚房。
“南桑,忙活這許久,還不休息?”顧東青笑容溫和,摸了摸她的頭,轉身便拿了葫蘆瓢去舀水。
“大哥這次回來,多久去城里?”顧南桑有自己的計較,即便被當做小孩看待,也并不著惱,笑瞇瞇的挑起了話頭。
顧東青卻嘆了口氣,清俊的眉眼之間,有了些微愁色:“南桑,雖說你還小,但大哥知道,你一向懂事,此事便告訴你也無妨。”
他正色道:“此番回來,我便決意不再出去了。”
顧南桑略一思索,就知道這位兄長是怎么想的了,略一思索,道:“大哥用心良苦,雖說掙錢少些,但我們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其樂融融,比什么都強。”
顧東青很是意外,他怔了怔,露出會心一笑:“小妹長大了,我原以為還要與你解釋一二,不想你竟比我這個做大哥的更為通透。父親在時,就常說你是個聰明的,果真他的話是沒錯的。”
“母親到底做不得太多勞苦之事。”顧南桑也嘆了口氣,輕聲道:“這一年,爹走了,家中勞務都是娘一手操持,她身體本就弱,長此以往,只怕不是好事。”
顧東青心里也明白許氏的辛勞,只是小妹這般懂事體貼,心中還是十分欣慰的,他笑道:“有你這樣貼心的女兒,娘必定覺得欣慰。”
“大哥,我有個打算,只是不知可不可行。”顧南桑卻正色:“我前些日子在書房里看見了菜譜是假,在夢里受到仙人的點撥卻是真。”
“南桑……”顧東青遲疑,手里洗碗的動作也慢了下來,他低聲道:“此事不可胡說。”
“是真的。”顧南桑早知他不相信,嘆了口氣,道:“如今家中境況我們都清楚,做農活實在勉強。大哥,不如我們做點小生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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