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半天,朱元璋也不知該說什么,他坐在龍椅,看著朱標躬身站立,父子二人這樣沉默的對著,過了好久,朱元璋才輕輕擺了擺手:“退下吧。”
從華殿出來,朱標心里暗自慶幸,要不是杜敩讓自己帶著這幅畫,今天恐怕很難順利通過這一關了。這畫也是杜敩早已準備好的,杜敩深知,朱元璋對馬皇后感情極深,尤其是當年朱元璋創業之初,馬皇后和一家人的性命都朝不保夕,卻對朱元璋不離不棄,堅定的支持著他,而太子的脾氣秉性和為政理念,與朱元璋大相徑庭,父子二人每每意見相左,而朱元璋脾氣爆裂,為了在關鍵時刻不至于讓太子吃虧,杜敩特意請了名家繪制了這幅畫,并力主朱標隨時揣在懷里。終于,這幅畫在今天排了用場。
朱標走后,朱元璋思前想后,怎么都覺得別扭,但朱標的話,朱元璋也認為有些道理,自己平日里給他選的輔官不都是儒學之士嗎?那些儒士口,不也向來是這些仁義道德嗎?朱元璋搖了搖頭,自己很難指望太子的性格有什么改觀了。過了很久,他突然吩咐兩旁:命秦王朱樉即刻進宮。
秦王朱樉此刻正在京,他個月奉命回京匯報所屬屏藩的防務,匯報完了卻突然生病,前幾日病情剛剛好轉,又趕空印案發,朱樉敏銳的趕到此案將會影響朝局,便打算繼續留在京師,也沒有立即奏請求回藩,近日來一直躲在府暗觀察朝局。
得知皇帝突然召見自己,朱樉確實慌了,恰好此時朱樉的密友兼智囊劉璟在一旁,面對一臉緊張的朱樉,劉璟卻顯得很是輕松:“殿下莫慌,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朱樉不解:“這算什么好事?”
劉璟笑著答道:“殿下請想,陛下召見,所為何事?”
這劉璟乃是劉基之子,其學問見識不在其父劉基當年之下,連劉基都曾夸此子:“若逢亂世,得遇明主,不可限量。”朱樉很早便與劉璟相識,深知劉璟的才華智計,多年來一直刻意結交,雖沒有公開將劉璟收入麾下,但二人一直保持通信,而且每次回京,朱樉都要與劉璟長談。更為重要的是,朱樉對劉璟十分的尊敬,不管是書信還是平時講話,都稱劉璟為先生而不直呼其名。
此時見劉璟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朱樉心稍微有了些底:“難道是催我回藩?”
劉璟放下手的棋子,盯著棋盤說道:“非也,陛下此刻并不知道殿下的病情,算得知,也是錦衣衛那些密探所報,陛下在沒親眼確認殿下是否真的痊愈之時,怎么會貿然催促愛子勞苦奔波?”
朱樉毫不遲疑的答道:“如果不是回藩,那可能與空印案有關了。”
劉璟點頭,將棋盤的棋子全部推下棋盤:“對,是空印案,一定是空印案,當下朝,還有哪件事能與此事相提并論?”
朱樉順著劉璟的思路往下說:“難道父皇是想聽我的意見?”
劉璟胸有成竹的肯定道:“恐怕是的,殿下請順著這個思路接著往下想,這等關系朝局的大事,陛下為何要聽取殿下您的想法主張,或者說,難道只是因為您恰好在京城,召見您了?”
朱樉似懂非懂,他覺得劉璟說的機會在這里:“在下愚鈍,先生請明示。”
劉璟道:“我敢斷定,此時陛下一定已經召見過太子了,以太子的性格和一貫的政見主張,一定主張從寬處置。但陛下對待朝臣的錯漏和罪過,一向是治以重典,所以這次太子一定又和陛下意見相左了。”
“然后呢?”朱樉似乎有些懂了,父親為什么要突然召見自己:“太子一向軟弱,朝野皆知,先生的意思是不是父皇對太子的處理辦法不滿?”
劉璟凝視棋盤,眼放光:“旁觀者清,在下旁觀棋局,局面一目了然。殿下胸懷大志,這次是殿下的絕好機會。您有一點說的對,皇對太子不滿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此次空印案太子依然主張只寬不嚴,皇定是對太子越來越不滿了。殿下請想,當今皇是何等的英明神武,掃除江南,北逐胡虜,鼎定天下,開疆拓土,這樣的英明雄主,幾百千年也難求,陛下這樣的雄主,怎能允許自己的太子是個軟弱之人?陛下雖然沒明說,但他心里要的是一個能繼往開來的太子,一個能將我大明基業發揚光大的英君明主,而眼下的太子,最多不過是個守成之主而已,陛下觀察多年,勢必早已對太子失望,這空印案只不過讓他失望之再次失望罷了。但是,與過去不同的是,如今陛下日漸蒼老,身體大不如前,與戶部和地方那幾個鉆朝廷制度漏洞的跳梁小丑相,大明江山未來的繼任人,神器的歸屬,才是他心最大的心結。”
劉璟一番剖析,鞭辟入里入木三分,一舉點透了眼下朝局最迫切、最要害的節點,讓朱樉豁然開朗,更讓朱樉欣喜的事,劉璟這樣的大才,自己可以搶在太子之前搶在手里。父親得了劉基,得了天下,這劉基之子才學見識不下其父,自己得了這樣的大才,那將來朱樉心狂喜,迅速的從座位站了起來,來到劉璟面前,躬身一拜,這一拜,不是普通的拜,而是長身一輯到地,直起腰,連拜了三拜,劉璟趕緊起身相扶:“殿下何故行此大禮?”
朱樉終于挑破了那層窗紙:“先生一番話,讓樉茅塞頓開,我與先生相交已久,一直仰慕先生的才華學識,但樉自知才德淺薄,未敢以世俗官職爵位與先生相諾,今日有個不情之請,值此多事之秋,請先生為樉一謀,他日樉如能再進一步,必為劉基先生昭雪。”
朱樉這番話是早醞釀過的,他深知劉璟對劉基之死耿耿于懷,而劉伯溫之死,與胡惟庸、楊憲等人脫不開關系,而自己的父親朱元璋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也讓人難以琢磨,所以對劉璟這樣的大才許以高官厚祿未必有效,不如許他為父pnn的機會。
劉璟一聽朱樉之言,沒有立刻答話,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劉璟深知,結交皇子藩王,本來是臣子的忌諱。
劉璟并非如朱樉所想是個復仇心切之人,他知道父親劉基一定是被胡惟庸毒死無疑了,前年朱元璋滅了胡惟庸的門,也算是給自己報了父仇,但胡惟庸真的敢對父親下手嗎?他沒有受到別人的指使嗎?而能指使當朝宰相的人,又會是誰呢?這一系列的問題,劉璟早推敲過無數次了。對自己眼下而言,輔佐了朱樉,自己真的能改天換命讓這個藩王奪位成功嗎?算將來能讓這朱樉成功位了,這個人能為了自己一介謀士揭穿他父皇不能說的秘密嗎?
劉璟的頭腦是清醒和理性的,翻遍史書,從來只見后繼之君為老爹nsn,從沒見一個登基的兒子翻自己親爹的舊賬,朱樉此刻的許諾,到最后只會是跟方克勤揭發的弊案一樣,最多是一個空頭賬冊。而助此人登位的自己,最終也會不會跟父親一樣,成為君主忌憚,并最終想方設法除去的第二個劉伯溫?畢竟古往今來,過河拆橋的君王實在太多了。
劉璟最終選擇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王爺厚愛,在下心里十分感激,父親死于胡惟庸之手,陛下已經為我報過仇了。自從家父被胡惟庸那奸佞所害,死的不明不白,我對功名心灰意冷了,已不想再涉足朝之事,但王爺知遇,在下無以為報,此事權且為王爺一謀,以報王爺知遇之恩。”
劉璟的言辭曖昧,既可以解釋為婉拒,又可以理解為接納,此事為我一謀,還權且,此事之后呢?不過劉璟并沒有將話說死,這個答案朱樉是可以接受,所以便不在細節糾結,張口問道:“時間緊迫,先生請直言,此番入宮,本王該如何對答。”
一刻鐘后,朱樉信心滿滿的離開王府,因為劉璟的應對之法,讓朱樉心里有了底。
朱元璋還是在華殿召見了朱樉,但卻不是在殿內。朱樉剛一進入華門,看見朱元璋正在月臺憑欄而站,朱樉不敢怠慢,地在甬道跪了下來,高聲說道:“兒臣朱樉,恭請圣安。”
朱元璋看了看下面的朱樉,笑著招了招手示意朱樉前來,朱樉起身,微微躬身向前走了一段,剛要邁步月臺,聽朱元璋說道:“身子恢復怎么樣了?看樣子好的差不多了。”
朱樉快步來到月臺,躬身答道:“回稟父皇,兒子之前的病,是一些風寒加剛回京城水土不服,這些日子經過太醫調理,已經好多了,只是偶爾會有些氣喘。”
朱元璋不無感慨的說道:“小時候,你們兄弟身子骨都不錯,可是,哎,現在連你都到了臥病在床的年紀了,朕能不老嗎?”
朱樉一聽父親說出這話,心想劉璟所言果然不差,便安慰道:“父皇務必要保重身體,君主是國家根本,您施政如春風雨露,百姓們都在祈禱您長命萬年呢,這大明江山還指望著您呢,兒子也盼著您身體康健,兒子也才有主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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