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拍賣會涉及到好幾個衙門工部負責機器設備的交接戶部負責收銀子南廠負責安全保衛常州府負責外圍各種后勤工作還有司禮監的一個名叫戴逸的老太監和工戶兩科的給事中負責稽核監督都察院的人當然也少不了足足來了十來個御史整天惡狼一般盯著拍賣的所有細節希望能找點工部或者劉子光的麻煩。
戚墅堰機器廠占地數百畝橫跨運河兩岸廠房如同連營機器設備多如牛毛算得上是大明第一大廠總資產價值上千萬兩銀子如果這次拍賣成功將會為戶部增加一筆巨額的收入北伐的軍費都有了著落所以朝廷上下都很重視劉子光本來想做點手腳讓利國鐵廠奪標的計劃恐怕要落空了。
因為是公開喊價所以作弊的機會不大大家都不是省油的燈拍賣稍微有一點偏頗之處就會被這些手眼通天的家伙搞得滿城風雨如果硬拼財力的話利國鐵廠并不占太大優勢最近鐵廠的資金不是很充裕勉強能湊出一百多萬兩銀子這點錢根本不足以收購機器廠不過其他廠家也不好過這年頭誰手里也沒有太多的現銀如果硬抽出資金勢必要影響自身的生產經營這樣一來就會形成惡性循環即使拍下機器廠也沒有了啟動資金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借貸向天下最有錢的日升昌票號借貸用廠房機器田產作為抵押一定能貸來銀子。
武昌左家是這樣打算的廣州陳家也是這樣打算的只要是有正常商業頭腦的人都會想到借款他們不光向日升昌借款還向所在城市的富商豪族借款事先約定好利率等拍下機器廠運作一段時間后連本帶利歸還這樣一來也籌措了不少資金每家競買的商戶都帶了數百萬的銀子現在的常州府匯集了巨額的錢財恐怕大明朝十分之一的銀子都集中在這里了當然多數是攜帶方便的銀票和價值比較高的金錠要不然光是運輸存放銀子都要花費大量的人力。
就這樣也動用了不少保鏢護院大明朝能說得上名號的鏢局幾乎都來人了朝廷官兵也調集了上萬人馬為拍賣保駕護航。
劉子光坐在拍賣會場的上坐在他下方的是大太監戴逸這家伙是魏忠賢的同鄉年齡已經不小了一直是宮里的小角色最近才靠著魏公公的關系當上了五品領太監一時間自信心嚴重爆棚來到常州以后更加飛揚跋扈仗著自己是宮里出來的又有東廠作后盾根本不把其他官員放在眼里就是南廠諸人里面他也只是稍微對劉子光忌憚一些弄得眾人對他非常反感。
拍賣會正式開始了先竟拍得是一批庫存鋼材和木料這些小規模的拍賣沒有任何驚心動魄之處都是幾千兩銀子的標的參加競拍的也都是常州周圍的小廠家拍賣的過程進行的漫長而艱難精明的江南商人們決不浪費每一兩銀子喊價都是五兩十兩弄得大家昏昏欲睡。
好在劉子光及時修改了拍賣的規則規定每次加價必須是標底起拍價的半成也就是二十分之一這才扭轉了沉悶了局面戶部官員的小錘子頻頻落下一大批戚墅堰機器廠的原料存貨被賣了出去白花花的銀子收入戶部的錢柜。
拍到自己滿意物品的小老板笑瞇瞇的拿著官府出具的公文套車去機器廠拉東西去了剩下的人都滿懷期望的等著下一輪的竟拍。
排在后面的是一批技術資料的竟拍沒有什么太高深的技術就是水車鍋爐鐵軌鍛造法之類的參與競拍的依然是些小工坊的老板不過除了常州本地人之外還來了些外地人這一輪競拍進行的更加快捷三下兩下就拍完了看來眾人都是有備而來志在必得。
前兩輪拍賣都屬于熱身運動重頭戲還在后面那就是機器廠的廠房設備整體拍賣大家把目光都集中到了幾位重量級人物的身上武昌船廠是湖廣督師左良玉的親戚開的利國鐵廠和劉子光的關系大家都清楚其他幾家也都有著深厚的官方背景只有一個不起眼的上海人大家都不認識也堂而皇之的坐在買家位子上喝著龍井抽著時髦的卷煙。
拍賣開始戶部官員報出了底價五百萬兩銀子!頓時引起會場一片轟動那些小買家別說見就連聽都沒聽過有如此巨量的數字五百萬兩銀子意味著什么?
那是一支裝備精良的軍隊那是一個省的全年賦稅那是上百萬老百姓一年的收入總和眾人連吸冷氣表示驚嘆可是那幾位志在奪標的大佬卻紋絲不動平靜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這個底價早在他們的預料之中。
廣州陳家第一個舉起牌子
“五百二十五萬兩。”旁邊的小廝隨即高喊起來帶著粵語口音的官話韻味十足。
武昌左家立刻跟進舉牌隨從用更大的聲音高喊道:“五百五十萬兩。”緊接著淮南梅家也舉牌喊價他們的實力相對較弱這次只帶了六百萬兩的銀票索性直接報出六百萬的價格能成就成不能成拉倒可想而知這個價碼剛喊出口就被人過了竟拍的主角是武昌左家和廣州陳家他們兩家都是造船的廠子對戚墅堰機器廠的蒸汽機生產能力早就垂涎三尺了如果能吞并機器廠對他們來說是天大的幫助獨霸大明的造船行業指日可待所以兩家拼得很兇。
陳家據說和廣州市舶司有些關系使起銀子來好像流水一般根本絲毫猶豫左家也不含糊頻頻壓陳家一頭他們除了有左良玉的關系之外還搭上了魏忠賢的路子為了這次拍賣送了不少好處給他所以魏忠賢才啜叨皇上派來太監戴逸監督就是為了保證左家能順利拍下左家的銀子確實雄厚一直把價格抬到了七百萬兩弄得陳家毫無招架之力眼看就要獲勝左家的代表把目光射向利國鐵廠的代表胡先決老胡一直悠閑自得的喝著茶一次都沒有舉牌難道他們還留有后手?
至于那個不起眼的上海人沒有人去注意他這家伙大概是被開出的底價嚇壞了根本不敢出聲。
出乎意料的是胡先決根本無意競拍他居然在這個緊張的時刻站起來告個罪出恭去了這分明就是棄權!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此刻左家的代表和戴逸都松了一口氣只要彭家不參與那就沒有人能夠和他們匹敵。
價格依然停在七百萬兩上戶部官員站在臺子上喊著:“還有出價的嗎?還有出更高價的嗎?沒有人舉牌這戚墅堰機器廠從此可就姓左了。”
“我出八百萬兩紋銀。”一直藏在眾人背后的那位神秘的上海客人終于舉牌輕輕松松報出八百萬兩的高價這不禁讓眾人大跌眼鏡擔心中的事情終于出現了戴逸公公皺起了眉頭左家的代表也拉長了臉出到七百萬兩已經是他們的極限這里面還有大量的集資和借款可是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無法后退只有堅持下去。
左家代表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戴公公戴逸領會干咳一聲道:“這位買家是什么身份可曾交了訂金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所說的話每一個字都是要負責的如果你拿不出這么多銀子不但訂金沒收還要治罪呢。”說完還回頭看了一眼劉子光皮笑肉不笑的說:“劉大人咱家這么說沒錯吧。”
“說的好這次拍賣可是皇上親自下旨辦的誰要是敢哄抬價格就是犯了欺君之罪要殺頭的。”劉子光說。
“小人是江南造船廠的代表林祥已經足額付了訂金至于咱們能不能拿出銀子那就等拍下來之后看吧如果到時候不能令各位大人滿意小人甘愿引頸就戮。”那個上海人說話極是硬氣根本不懼怕兩位大人的恐嚇。
“還敢犟嘴我看你純粹就是來搗亂的左右給了哄他出去。”戴逸雖然不知道這家伙的來頭但是他已經隱隱感覺到一種危險這個所謂的江南造船廠背后一定站著某位大人物。
位于上海黃浦江畔的江南造船廠是一家小廠沒幾個人知道更加沒人知道它的幕后老板就是劉子光一時之間各種議論在大廳里嘰嘰喳喳的響起來戴逸身后兩個東廠番子這就要上前將那個代表叉出去。
“退下。”劉子光輕輕地說不怒自威的架勢讓兩個東廠番子不寒而栗看看戴逸又看看劉子光無奈的站在原地不敢動。
“戴逸本伯面前沒有你說話的份這次就算了下次再這樣目無尊卑小心你的腦袋。”劉子光冷冷的說道言辭之間絲毫不給戴逸的面子把他弄得當場來了個大紅臉。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被斥責戴逸很生氣他覺得自己怎么都算是皇宮大內出來的人而且是東廠魏公公的親信就算劉子光再牛南廠再囂張也要給自己幾分薄面的可是沒想到居然來了這么一出看到周圍一張張幸災樂禍的臉戴公公脖子一擰道:“咱家可是皇上派來的誰尊誰卑還不好說呢。”劉子光哈哈大笑:“你一個卑賤的閹奴還敢和我一等伯爵比尊卑未免太可笑了吧你是皇上派來的難道本伯這個欽差便不是了嗎?難道魏公公就教出你這樣的貨色?左右給我把這個不懂規矩的奴才拖下去掌嘴。”其實戴逸話一出口就后悔了劉子光是什么人那可是當朝天子的寵臣南廠的提督大內侍衛的頭頭別說自己這個五品太監了就是頂頭上司魏公公也不敢和他當面對抗啊戴逸回過神來急忙跪地求饒自己扇了十七八個大嘴巴個個都是帶響出血的真家伙劉子光看了冷笑一聲就沒有再追究下去讓他繼續坐著監督拍賣。
南廠和東廠名義上說是一個主內一個主外但是實際上很難區分權責范圍兩家衙門不可避免的經常生爭斗劉子光在京城的時候還好點最近一段時間他巡游江南東廠趁機打壓南廠把兄弟們欺負的抬不起頭這件事情孫綱已經告訴了劉子光所以他才會借機對戴逸飚這也是對魏忠賢的一種警告。
如果不是因為戴逸真是奉了皇命而來的恐怕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早被劉子光宰掉了。
戴逸自然明白劉子光的用意他表面上很謙卑的承認了自己的過錯背地里卻記住了仇恨開始琢摩怎么打擊南廠打擊劉子光。
拍賣繼續進行趁著剛才的空當左家代表已經飛快的和會場上日升昌的一位專管貸款的大掌柜進行了磋商要求緊急借貸二百萬兩紋銀大掌柜為難的搖搖頭說:“數額太巨大了十萬二十萬還可以商量再多了在下也無法作主。”左家代表急忙掏出一堆地契房契要求現場抵押大掌柜拿起一張地契看了看還是搖搖頭:“這些田產房屋值不了許多銀子的在下愛莫能助。”說完一抱拳出去了把一頭大汗的左家代表晾在原地。
左家只有七百五十萬兩銀子這已經是他們的極限了這么多銀子也沒想全部砸進去如果花個一分不剩那武昌船廠的資金就斷流了嚴重影響正常運轉這位代表在左家的身份不低有臨場決斷的權力他暗想這次務必成功哪怕回去砸鍋賣鐵呢也要保證把機器廠拍下來于是一狠心喊出了八百八十萬兩的天價!
江南造船廠的林祥冷笑一聲收起了牌子不再出價戶部官員連問了三聲以后將小錘落下宣布戚墅堰機器廠的廠房機器由武昌左家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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