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仲大走到被拉開的邊白賢面前，看著他眼睛鼻子都紅通通可就是沒有淚水的臉，說：“你有什么立場生氣？姑父都放下了，你為什么還放不下？”

    是的，邊修明會收養陸良人，就代表他已經放下了，那么邊白賢既然撿了個便宜得已出世，又何必再糾結于上一代的恩怨放不下呢？

    “呵，呵呵，”邊白賢低頭慘笑兩聲，忽然指著金世昌大吼道：“你不希望我出生，他們兩個更是生了我也不理我，我真不明白我為什么要來到這個世上，我更不明白他們為什么要生我？！”

    聽了這話，金仲大終于明白過來邊白賢的心結所在，一天中第N次嘆氣，走過去把手放在小表弟肩膀上，卻被他身體一扭的甩了出去。

    金仲大當即也就沒有了其他動作，只是說：“什么是生活？生活，就是生下來，活下去。前面一項你做不了選擇，后面一項沒有人能替你選擇。”

    **

    金家附近的一處小山坡，山坡下面就是軍部訓練地，一些入伍才幾個月的新兵蛋子在做體能練習，口號喊的震天響。

    邊白賢一個人坐在山坡上，手里拽著枯黃的草根，拽斷一根扔一根，再拽一根再扔一根。

    金仲大和陸良人站在遠處看他發泄。

    “阿大，你不該說那句話。”陸良人說。

    金仲大：“不說，難道讓他把所有的怒火都傾覆在爺爺身上？”

    陸良人蹙眉，壓低了聲音：“可是這樣子的白白好可憐啊。”然后想了想，又道：“你說我走過去讓他罵我兩句紓解紓解，他會不會心情變好？”

    金仲大聞言哭笑不得，忙伸手拉住她，無可奈何道：“大姐，你不要胡思亂想好不好？而且他這個時候要的不是安慰，而是需要。”

    需要？……陸良人睜大眼睛迷惑不解。

    金仲大見她不明白，只能再次解釋道：“有一種幸福叫作‘被需要’，只有被需要的人心里才有前進的方向，剛才我之所以敢肆無忌憚的傷害他，就是因為我知道有人可以給他這種幸福。”

    說著，他在陸良人背后輕輕地推了一把：“去吧，大姐，告訴邊白賢他不是多余的，這世界上還是有人需要他的，不看身份，不看家世，不看血緣，只簡簡單單的需要他這個人。”

    去吧。

    用你那雙體貼的手，再度把他拉回我們的世界。

    **

    “那個……”

    “閉嘴。”

    “是我……”

    “走開。”

    “白白……”

    “閉嘴！走開！我想一個人靜靜你聽不懂嗎！”

    陸良人心驚膽顫的從后面看著自己的弟弟，看見他身上的陰沉氣息好像變得更濃郁了，簡直都快實質化，像個成形的黑洞，足以吞沒一切光明。

    可是下一秒，她卻笑了，然后走到他身邊坐下。

    陸良人坐的很小心，連邊白賢一片衣角都沒挨到，但邊白賢還是生氣了，怒道：“我一直懷疑你的耳朵就是個擺設，我說我想靜一靜，你聽不懂這是什么意思嗎？”

    陸良人抬起頭看著上方晴空萬里的天空，緩緩道：“白白，你知道嗎？以前我們兩人吵架，每次我對你說我想靜靜的時候，其實我都比任何時候都希望你能留下來。”

    邊白賢愣了愣，下意識轉頭看向陸良人，過了半響，嗤笑一口：“你以為我是你嗎？”

    陸良人知道邊白賢這話的意思，解釋道：“我知道你不是我，我只是想說，哪怕是我想要一個人靜靜的時候，也還是需要你。”

    邊白賢再度嗤鼻，正想刺她兩句，卻聽見陸良人又很認真地說了一句：“白白，我需要你。”

    邊白賢忽然閉上了嘴，神色很不自然。

    過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其實我沒有騙你，我是真的想要一個人靜一靜，因為我現在腦子很亂。我記得很清楚，我是渡邊任一郎，從小跟在爺爺身邊長大，受到的是最高等的日式教育，拜師于日本一流的劍道大師，這幾年更是已經開始接手渡邊家的產業。”

    “可是，我對那棟破破爛爛的老房子，對樓下的店鋪和行人，還有對于……你，都很熟悉。我一直以為這種熟悉是使用了搜魂術的后遺癥，但可笑的是，今天聽見他的話我卻動搖了，因為我發現，我居然想不起我任何一個日本同學或者朋友的名字，我想不起日本街道的模樣，我甚至想不起跟小時候跟爺爺相處的細節。”

    “到底哪個才是我真實世界？我到底是渡邊任一郎還是邊白賢？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所以我需要時間去思考。現在你明白了吧，走吧，給我一個安靜的空間，讓我一個人呆著。”

    陸良人怔了怔，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她已經習慣于邊白賢的惡聲惡氣，現在他這樣安靜平和的跟她說話，一點一點的剖析自己的內心，陸良人還真是不習慣。

    陸良人覺得自己挺賤的，之前這個男人對她很兇，她就覺得他肯定是邊白賢，內心有無數的喜悅和安穩。

    現在這個男人跟她好好說話，她卻也跟著迷惑起來了，因為邊白賢絕對不會這么溫柔的對她。

    可是冥冥之中，她又知道外公沒有說謊，這人真的是她弟弟。

    陸良人腦子一團混亂，有很多想法，想抓卻抓不住。

    等她再度回過神來的時候，邊白賢正抬手捂著眼睛，不知道是在遮擋陽光還是在遮擋現實。

    靈光一閃，陸良人突然想到了一個好辦法：“我知道了，你可以哭啊！我的白白是哭不出眼淚的，每次他一想哭，都是我在流淚。你就想點傷心的事情好好哭一頓，看我會不會流眼淚。”

    邊白賢瞬間被傻子天馬行空的想法給雷到了，目瞪口呆了很久之后才開口罵：“你腦子進水了啊！我一個大男人哭什么哭！”

    陸良人被他兇得瑟縮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挺起胸膛笑瞇瞇的得意道：“你果然是白白，這世界上我會這么害怕的人只有白白，其他人都不行，哪怕是長得再像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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