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空氣中沁著絲絲涼意,地面鋪了一層薄薄的積雪。入目所及之處,盡是銀白的一片蒼茫氣象,唯有那彎彎曲曲的山間公路,仿若橫亙在美人豐腴腰肢上的一條錦帶。
“你確定,不隨我一起回去么?”林宇凝視著姑娘家澄澈純凈的眼眸,張了張嘴,有點兒艱難的吐出這一句話。
他從來就不是善于表達感情的人,這看似普普通通的一句言語,與他而言,真比羅剎海下的兩年死關還要艱難。
陳嫣然垂下眼簾,抿著嘴笑,大衣那毛茸茸的領子,更襯托著那張國色天香的面容如瓷器般精致。她用小腳輕輕蹬刨著地表的積雪,往掌心哈了一口熱氣。
直至那雙略有些冰涼的白皙玉手被林宇攥住,她才真正的老實了下來,揚起俏臉道:“不了吧,江南于我而言,已沒有了牽連,我現在還挺好的,不想回去了”
林宇捏著她柔軟的手,眉頭微微蹙起來:“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我怪你什么?我不怪任何人,你不也說過,以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我們誰都不要再提!
林宇問:“即便我想,你也不愿意回江南么?”
陳嫣然微張著小嘴,表情有點兒錯愕。
她算是極其了解林宇的人,明白以這個小家伙的孤傲個性,話說到這個份兒上,真算是拼盡全力了。
有那么一瞬間,陳嫣然心動了,恨不得馬上答應下來。憑心而論,她就不想陪在林宇左右、長相廝守么?
可很快,理智再度占據了上風,她終究是打不開心結,回不去江南。
江南巨擘林子軒,是她的情根,卻并非她的心魔。但江南的小橋流水、柳絮浮萍,卻是。
“還是算了!标愭倘徊恢圹E的搖了搖頭,唇角泛起了一絲苦笑,“或許將來某一天,我真正能夠面對過去一切的時候,會去江南找你,林先生可不要閉門不見哦!
“好吧!绷钟铧c了點頭,緩緩松開了陳嫣然的手。他是自尊心很強的人,難免覺得有點兒沒面子。不過他也很快就釋然,任何人站在陳嫣然的立場,面對土崩瓦解的過往,都覺把江南當成無法面對的傷心地。
他應該理解,畢竟是他親手葬送了一切,為昔年的嘉安陳家封了墓。
陳嫣然留在燕京,會有錢倉照拂,安全自然是不成問題的,更不會受委屈,林宇很放心。
“你照顧好自己,我走了!绷钟钜膊辉偻夏鄮,交代完這句話,便欲轉身。
“哎!标愭倘煌皽惲税氩,忙不迭叫住他,滿眼的戀戀不舍。
數年前,在嘉大湖畔,林宇目送她離開。直至今日,她也要目送林宇離開。
陳嫣然不禁想到:或許這就是對她的報應。
林宇頓下腳步,歪著頭問:“怎么?還有事么?”
陳嫣然不由得酡紅了臉蛋兒,抿了抿櫻唇,語氣中透著絲絲嬌嗔意味:“你抱抱我再走。”
“呃”
“快點兒!标愭倘煌笛圩笥页虺颍謹n了攏垂在額前的細碎發絲。她沒來由的羞惱,這家伙是個木頭么?這么簡單的事,居然也要姑娘家主動提要求?
林宇噓一口氣,張開雙臂,將陳嫣然軟綿綿的身子攬入懷中。
兩人靜靜站了一會兒,他附在陳嫣然的耳畔,輕聲道:“江南林家府會想你的,外面玩兒夠了,記得回來。”
陳嫣然眨了眨美目,忽而很認真的問:“林宇,你愿意娶我么?”
林宇的身體倏而僵硬,表情有些尷尬,張著嘴,好半天都沒說出什么來。
他并非是個處處留情的風流人物,這樣的問題,真的難住了恰如同課堂上被老師突然叫起來回答問題,而大腦偏偏是一片空白,當即窘迫難當。
“咯咯咯,逗你玩兒呢,快走吧!标愭倘灰魂噵尚,抬手在林宇的胸口輕輕捶了一拳,旋即靈巧掙脫了后者的懷抱,退后了兩步。
“嗯,那我走了!绷钟钤俣赛c了點頭,轉身離去。
他快步走到車旁,扭頭回望了一眼,打開車門坐上了駕駛位,發動車子。
兩人都很清楚,只要林宇回答“愿意”,陳嫣然就會不顧一切的隨他走。但這一次,恰如同數年前嘉大湖畔的那次離別,林宇還是讓陳嫣然失望了。
“涼子!涼子!快快幫忙!”
“哎呦,沈姐姐,好重哦,你帶了多少東西?”
“呼,把后備箱打開,搭把手放進去”
沈妃麗在真月涼子的協助下,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行李箱塞進了小轎車的后備箱。
“成了!彼檬直巢亮瞬令~頭,噓噓喘著氣,抬眼瞧見站在不遠外的陳嫣然,笑著道,“陳小姐,我走了哦,你多保重。”
黑暗動亂爆發后,哪里都不太平,為了沈妃麗的安全起見,林宇決定將她帶回江南林家府。
原本沈妃麗不太樂意,她向來要做獨立自強的都市新女性,覺得依靠男人讓自己很沒格調,直至林宇輕蔑的說出“你一月工資連一平米房子都買不起,留下來也不過是給燕京城平添惡心”,沈妃麗就繳械投降,當場屈服了
反正沈妃麗是名副其實的北漂,無牽無掛的,打起鋪蓋卷兒就走,倒沒有絲毫留戀。至于她的家人都在西魯,林宇安排了錢倉幫忙,還有西魯楊家,安全問題同樣不必擔心。
“嗯!标愭倘惠笭栃χ,略一頷首,“沈小姐,一路順風!
她心下微微一松,頭腦簡單能吃犯懶討人嫌的女人終于走了,無須面對這傻子,恐怕是今天唯一的開心事兒。
“嘿嘿,你照顧好自己,不要太想我哦!鄙蝈悓ψ约阂稽c兒都沒有逼數,笑嘻嘻的擺了擺手,渾然沒注意到陳嫣然偷偷吐了下舌頭。
想你?想你妹哦
真月涼子緩步走到了近前,滿面虔誠的彎腰鞠了一躬,嗓音甜美:“陳小姐,感謝您這些日子里的款待,涼子感激不盡。”
“客氣了!标愭倘粩[了擺手,她對東夷人沒好感,哪怕是東夷女人,再加之真月涼子心機太深令她不悅,故而表現得頗冷淡。
但真月涼子卻仍舊謙和有禮:“陳小姐保重身體啊,我和先生都會想念你的!
“嗯,謝謝你惦記。”陳嫣然笑了笑,“怎么?準備在他身旁長待了?”
真月涼子也忍不住抿嘴一笑:“地大物博、風光綺麗,聽聞江南景色特別好,涼子想趁著這個機會轉一轉,停留不了多久的。還有一些合作,等涼子從江南回來,想同陳小姐詳談!
“好,那就等你回來的吧!
將陳嫣然貌似不愿再講下去了,真月涼子又輕輕一點小腦袋,規規矩矩的欠了欠身:“告辭了。”
她腳步款款的走回去,同沈妃麗對了個眼色,俯身鉆進了車。
沈妃麗再度沖著陳嫣然揮手,也坐進來帶上車門,盯著林宇的后腦勺,沒好氣道:“哼,你好狠的心誒,我拿了那么多東西,你都不知道幫忙提一提?”
林宇黑著臉:“你應該慶幸,帶了那么多破破爛爛,我居然沒把你和東西一并扔出去!
“略略略,好刻薄的男人。”沈妃麗沖著林宇扮鬼臉,逗得真月涼子在旁邊捂嘴偷笑。
林宇無奈嘆了口氣,發動車子,沿著彎彎曲曲的山路,駛離了松柏酒莊。
他透過后視鏡,望著孤零零站在大門外的陳嫣然,心下竟也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這一別,不知又是何日才能相見了
而陳嫣然目送小轎車緩緩駛下山坡,在視野中越來越小,直至變成一個綠豆大小的黑點兒,卻也忍不住幽幽一嘆:
“你最討人嫌的地方,就是活得太認真了,哪怕騙騙我也好啊”
直至手下人規規矩矩的走過來,恭敬道:“陳小姐,天太冷了,回去吧!
“嗯。”陳嫣然微微頷首,見那山路上已然沒有了小轎車的影子,這才依依不舍的旋身回去了
黑暗動亂的第二天,就面臨了鐵路停運、航班停飛的惡劣局面,許許多多的地區大面積停電,網絡服務中止,就連打電話也只能局限于省內,倘若不借助軍方的特殊通信系統,連跨省電話都成為了一種奢望。
人類的進程,仿佛在剎那間又回到了幾十年前的單調乏味,沒有明星八卦、沒有社交軟件,生活縮回了肆意蔓延的觸角,退回最原始、最樸素的狀態。他們只能從無線廣播滿含雜音的播報聲中,感知著外界的一切。
這一方面,是社會劇烈動亂造成的行業衰退,生活質量降低,另一方面,也同宏觀的輿論調控擺脫不了關系。
盡管在很久很久以前,民主主義思潮就旗幟鮮明的指出,民眾有權利知曉一切。但真實的情況卻是,民眾有權利但不應該知曉一切,否則就會加劇動蕩和恐慌,使得本就不太平的世道愈發不堪。
即便很多人都不愿意承認這一點: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自以為截然不同,實則庸庸碌碌,整日隨波逐流的活著,沒有能力做出生存還是死亡的抉擇。
他們俯首為奴,他們甘受擺布。
世界的方向不能交給大多數人決定,這是事實。
錢倉原本想安排直升機送林宇回江南,但林宇考慮到最近一段時間時局不穩,地方駐軍虎視眈眈,警惕十足。即便是一架直升機貿然經過,都很容易引發不必要的沖突,橫生枝節。
十三處已經夠忙了,林宇決定少惹點兒事,就當做慈善了,也免得鐘若曦老在背后碎碎叨叨,偷偷扎他的小人兒。
林宇開車,帶著沈妃麗、真月涼子這兩位姑娘,由燕京直奔嘉安。因為江南局面很穩定,他也并不著急,悠閑安逸,也準備沿途看一看情況,初步評估黑暗動亂造成的影響。
但這一路之上,所見所聞,真可謂觸目驚心。
相比較于防守嚴密、秩序井然的燕京城,地方就沒有那么幸運了。地方的維穩力量有限,暴亂、慘劇每時每刻都在上演,再加之修真界的許多勢力也趁著靈氣復蘇的東風在暗中蠢蠢欲動,所到之處,真可謂人間煉獄!
林宇毫不懷疑,這絕對是人類文明史上,最黑暗的時代!同以往奴隸制、封建制、資本制的時代進化截然不同,修真時代的到來,更像是一種歷史的倒退,它顛覆了昔日的道德倫理,使世界退回到以暴力取勝、以殺戮稱尊的荒蠻過去!
由北至南,地勢越來越平坦,小轎車行駛在空空蕩蕩的公路之上,如同黃昏下一只孤獨的幽靈。在這種特殊的時期,出于安全考慮,若非極其重大特殊的事情,極少有人會駕車長途外出。
這趟三人行,或許讓沈妃麗和真月涼子找到了不少昔年東瀛血路的記憶,再加之兩位姑娘家的感情又很好,故而這一路上興致極高,嘰嘰喳喳的聊個不停。從這兩年的所見所聞、到吃什么才能保持好身材促進發育、再到什么材質花色的內衣好看,她們倒是絲毫不在乎林宇這個大男人在場,簡直什么東西都要談一談。
林宇壓根兒就沒覺得女孩子間的談話有什么可聽,皺著眉煩的要命,直至忍無可忍,黑著臉問:“你們能不能給我安靜一會兒?”
真月涼子乖巧的很,瞪著大大的眼睛,趕緊閉上了嘴巴。
沈妃麗天生具有反抗精神,絲毫也不懼,梗著脖子嚷嚷:“關你什么事兒?老老實實開你的車!誰讓你聽了?誰允許你聽了?偷聽女孩子講話,好意思嘛?”
林宇:“”
“沈姐姐!闭嬖聸鲎于s緊去拉,板起俏臉低低道,“少說兩句嘛,莫要惹先生生氣”
沈妃麗翻著大白眼兒:“哼,他就是瞧我人緣好兒,連你這么聰慧的姑娘都愛跟我聊天,所以心里不平衡,他嫉妒!略略略,本姑娘就是招人喜歡,就是比你強”
“呵!绷钟钐羝鹈忌遥澳汶y道就不知道,很多聰明人都喜歡跟傻子玩兒么?”
車廂里的氣氛瞬間沉寂下來。
過了約有十余秒鐘,真月涼子漲紅了俏臉,撒著嬌咕噥:“先生,討厭啦,瞎說什么大實話”
沈妃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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