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有些昏沉,身體極度疲憊……
視覺、聽覺與嗅覺都還算正常,但依然無法分辨自己目前所在的環(huán)境,只能勉強(qiáng)確定自己正處于某間通風(fēng)環(huán)境不太好的暗室中,旁邊矮桌上那根令人不愉快的劣質(zhì)蠟燭也并沒有提高多少能見度,拜其所賜,就判斷時間都無法做到。
憑借著那已經(jīng)被歲月洗禮到連半吊子都算不上的觀察力,薩克弗里斯做出了以上結(jié)論,當(dāng)然,就連他自己都很清楚這其實沒有半點屁用,任何一個陷入如此境地且還沒有失去理智的普通人都能夠做到這一點,甚至做得比他更好。
但無論如何,至少有一點是能夠確定的……
我現(xiàn)在的處境非常糟糕,非常非常糟糕。
已經(jīng)逐漸適應(yīng)了昏暗的薩克在心底哀嘆了一聲,盡管他早就知道自己可能會有這么一天,可是當(dāng)這一天實實在在地降臨時他卻依然感到了難以抑制的恐懼,但恐懼是一碼事,配合就是另外一碼事了,就像剛才說的那樣,殺掉他也好,折磨他也好,總而言之,不該說的……半個字也不會說。
薩克有這份信心。
“在開始正式聊天之前,我想先姑且確認(rèn)一下。”
那位對外貌不加絲毫掩飾的半精靈男子輕聲笑了笑,在蠟燭的另一邊饒有興致地叉著手問道:“你還記得自己睡了多久么?薩克先生。”
深知自己兇多吉少的后者并沒有回答,只是冷冷地反問道:“你為什么會知道我的名字?”
“用問題來代替回答也并不會讓您顯得比現(xiàn)在更強(qiáng)硬,弗里斯先生。”
連百態(tài)都沒戴的墨檀微微揚(yáng)起了眉毛,但卻也沒有表現(xiàn)出明顯的不滿,語氣中甚至還流露出一絲懶洋洋的懈怠:“或許我確實在尋求您的配合,但這并不代表著我們必須使用那些愚蠢、野蠻、低效、昂貴的交涉方式!
薩克冷笑了一聲:“我不建議……更不介意你使用任何交涉方式,因為我一個字都不會說!
“但您剛才卻為了堅定自己一個字都不會說的立場對我說了二十七個字!蹦葱牟辉谘傻赜弥讣鈩澾^燭火,莞爾道:“那么我是否可以理解為,排除那些在您眼里很重要的話題,薩克弗里斯其實還是個蠻健談的人?”
幾乎被綁成粽子的蜥蜴人用沉默表達(dá)出了老子并特么不健談這一觀點。
“就是有些缺乏幽默感”
墨檀嘆了口氣,然后從長袍下掏出了一把寒光凜冽的匕首。
薩克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然后便露出了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當(dāng)然這并不是表演,墨檀可以肯定對方確實已經(jīng)做好了死在這兒的準(zhǔn)備……
不過這并不重要,因為他本就沒有想要刺穿這只胖蜥蜴的心臟,事實上恰恰相反,墨檀用匕首處理掉了自己花了小半個鐘頭精心完成的三重龜甲縛式捆綁,讓薩克獲得了相對的自由。
“你覺得我會感謝你?”
脫離了束縛的后者活動了一下手腳,卻是依然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暫時沒有暴起傷人或脫逃的征兆。
“不,只是看久了覺得有點惡心!
墨檀誠懇地做出了回答,不緊不慢地說道:“而且……既然咱們都明白憑你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不可能逃得出去,那么繩子能起到的作用就很有限了!
薩克哼了一聲:“那你之前為什么要把我綁起來?”
“興趣使然!
“……”
薩克這會兒倒是真有點兒慌了,沒別的,主要是覺得面前這個家伙好像有病,而且還是那種完全放棄治療的類型。
“不勞費心,我的身體狀態(tài)一直很健康,精神狀態(tài)一直很堪憂。”
墨檀用能夠看穿人心的眼神瞥了一眼薩克,然后看似專注地削起一顆蘋果,語氣依然十分慵懶:“對了,既然我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了極為有限、幾近于無的誠意,那么您是否能陪我隨便聊上幾句呢?當(dāng)然,如果涉及到某些難以啟齒的內(nèi)容,您可以選擇沉默,我保證絕不動用武力!
“我不知道跟你能有什么好說的。”
薩克換了個稍微舒服些的坐姿,沉聲道:“我甚至連你是誰都不知道。”
墨檀眨了眨眼:“不知道就問啊,既然是隨便聊的話,您當(dāng)然也可以向我問問題!
“好,那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無可奉告。”
“……”
這貨有病!這貨絕對有。
薩克在心底憤憤地想到。
“開玩笑的。”墨檀卻是咧嘴一樂,然后用手中的匕首指著自己鼻尖笑道:“你可以把我理解為救命恩人,嗯,既然把這層關(guān)系挑明了,那之后我就不用敬語好了,省得你不好意思!
薩克不但沒被逗笑,甚至還有點兒想伸手在那把匕首柄部用力推一下。
“我并沒有騙你。”
墨檀隨手把匕首收入腰間的鞘中,啃了口蘋果:“如果不是我的話,你早就被馬紹爾家族滅口了,嘿,請不要露出這么蠢的表情,我對那位巴菲馬紹爾大公的主業(yè)副業(yè)都還算了解,對,就是你現(xiàn)在心里想的那個,奴隸貿(mào)易嘛安心安心,這事兒已經(jīng)徹徹底底的敗露了。”
薩克盡全力斂起自己那震驚的表情,把頭扭向一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嘖嘖,還挺害羞的!
用袖口擦了擦嘴,墨檀悠悠地說道:“簡單來說就是,前段時間咱們紫羅蘭帝國的皇帝陛下以及除了火爪大公外其它公爵,外加一個黃毛丫頭在薩拉穆恩開了幾場會,巴菲小朋友那點兒破事兒被捅出來了,然后經(jīng)過了一些不忍直視的過程后,他茍下來了,你卻被賣了!
薩克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堅定地保持著沉默。
墨檀倒是也不介意,只是繼續(xù)自顧自地說道:“巴菲把禍水引到了生死不明的班內(nèi)克勞以及某個不存在的小壞壞組織身上,而水銀城那位福吉總管則痛痛快快地在應(yīng)付調(diào)查團(tuán)時賣掉了你,薩克弗里斯先生,你所負(fù)責(zé)的木料加工廠非常巧合地出現(xiàn)在了一本賬簿上,怎么樣,是不是特別驚喜?”
“我……”
“先別急著!蹦磾[了擺手,竟是把這位理應(yīng)被嚴(yán)刑逼供、恨不得拿鞭子從他嘴里往外抽字兒的俘虜即將在震驚中吐出的信息給噎了回去:“先聽我,總而言之呢,你就是被馬紹爾家族給賣了,而且根據(jù)當(dāng)時的情況來看,在危機(jī)時刻賣掉你這種事很可能早就在他們的預(yù)案之內(nèi),說真的,親愛的弗里斯,你這些年是不是有些松懈或者手腳不太干凈?”
薩克苦笑了一聲,頹喪地垂下了腦袋,但他還是搖了搖頭,什么都沒說。
“好吧,讓我們回歸正軌,繼續(xù)來討論你昏迷了多久這件事。”
墨檀微微站起身來,撐著桌子讓自己的臉剛好處于蠟燭正上方,語氣忽然變得陰森而低沉:“一萬年……”
薩克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堅毅的目光終于逐漸融化成了驚恐。
“騙你的,其實也就幾天!
墨檀嘿嘿一笑,在對方那懵辶而憤怒地注視下坐了回去,樂呵呵地說道:“我的朋友趕在馬紹爾家族與那些領(lǐng)主的部隊前把你救了出來,嗯,手段可能稍微粗暴了些,但卻實打?qū)嵉赝旎亓四愕呐置,你或許還不知道吧,在他把你帶走的六個小時后,你的住所就發(fā)生了一場十分壯觀的爆炸,那棟雅致的小樓甚至沒有留下一塊超過大的殘骸!
“超過什么?!”
“沒什么”
“……”
冷靜下來的薩克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問道:“然后呢?你打算就這么放我離開么?”
“臭不要臉的你想得美”
墨檀掐著嗓子說了一句,然后忽然斂起笑意,異常嚴(yán)肅地看著薩克:“我想和你做個交易!
“交易?”
后者嗤笑一聲,搖頭道:“算了吧,我甚至連聽你說內(nèi)容的興趣都沒有!
墨檀就好像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莞爾道:“我希望你在某個舞臺上指控巴菲馬紹爾的全部罪行,并交代出你所知道的、關(guān)于奴隸貿(mào)易的一切,不遺漏每個細(xì)節(jié)的那種。”
“說來說去,果然是這種目啊,虧我之前還高看你一眼……”
薩克不屑地撇了撇嘴,聳肩道:“放棄吧,我不會對你,或者任何人說半個字的,無論是我知道的、我不知道的,還是你們以為我會知道的,都不可能!
墨檀吹了聲口哨:“都說了是交易,難道你就不想了解一下我這邊的籌碼么?”
“沒興趣!彬狎嫒四请p明顯已經(jīng)喪失了任何求生欲的豎瞳直勾勾地盯著對方,冷笑道:“我已經(jīng)連命都不放在眼里了,你還能拿出什么能讓我心動的籌碼?”
墨檀也笑了,盡管只是兩聲短促的輕笑,微微抖動了一下肩膀,卻隱隱透出了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氣息……
“我從來都不認(rèn)為生命這種東西很有分量”
他側(cè)了側(cè)身子,交疊著雙腿攤手道:“而且我也從來都沒有打算讓你長長久久的活下去,說句實話,讓人救你一命也只是讓你換個舞臺去死而已,這是絕對無法避免的結(jié)局,所以敬請安心,你不抱期望的東西,我也從來沒有指望過。”
薩克皺了皺眉,沉聲問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想說的是,這場交易其實對你來說非常劃算!
墨檀露出了一抹難以捉摸的微笑,托著下巴慢悠悠地說道:“不過,我姑且想在拿出籌碼前先問一句,能夠讓你如此視死如歸的理由是什么?或許會有些難以啟齒,但我覺得那絕不是什么說了就會引起極端后果的話,抵死不從當(dāng)然是可以的,但抵死不從的理由說一下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吧?你看大家都這么熟了,我問你招還是不招,你就算不招,是不是也把不招的理由說一說,稍微滿足一下在下的好奇心呢?”
薩克當(dāng)時是不打算說,也沒有理由說的,但對方那抹令他感到極度不安的笑容卻讓他下意識地張開嘴,緩緩?fù)鲁隽四莻確實就算是說了也不會導(dǎo)致什么極端后果的理由:“我的……女兒……”
“令人感動,如果不是因為現(xiàn)在有點兒想笑,我簡直都要熱淚盈眶了!
墨檀笑嘻嘻地點了點頭,站起身來緩步走到薩克身后,淡淡地問道:“是因為只要你透露了什么不該透露的,女兒就會遭到馬紹爾家族或其它什么東西的毒手么?”
后者沉默地閉上了眼睛,沒有回答半個字。
“如果說了的話,自己未必能活,但被掌握了具體信息或情報的女兒肯定會死!
墨檀聲音中的情緒逐漸褪去,俯下身子在薩克耳邊低語道:“而如果你只是單純地被殺,那么無論如何,至少孩子是安全的……多么虛偽的愛啊,你覺得這樣真的好嗎?”
回答幾乎是被薩克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與你無關(guān)……”
“我也這么覺得,也知道你并不打算改變主意!
墨檀搖了搖頭,離開薩克的身后向自己那把椅子走去:“就算我現(xiàn)在對你說,我有能力保護(hù)你的女兒,讓你把她的位置告訴我,恐怕你也不會愿意冒這個險吧?”
虛弱的蜥蜴人睜開眼睛,注視著墨檀在燭光下的背影,慘笑了一聲:“你不會明白,一份愛與良知的寄托對我們這種人來說有多重要!
“不,或許我明白。”
墨檀輕笑了一聲,從口袋中將一枚小小的粉色發(fā)卡放在桌上:“塔蒂安娜是確實是一個善良可愛的女孩,盡管蝮蛇的人或許并不會因為這一高貴品格放她一命,但她確實比你更有資格活下去。”
薩克的表情凝固了……
蝮蛇、塔蒂安娜以及那枚自己半年前親手為女兒雕出的發(fā)卡讓他如入冰窖,渾身顫抖著說不出半個字來。
那慵懶的、宛若惡魔耳語般的聲音悠悠地在他面前響起……
“你不會真的以為,自己這幾天只是在安安穩(wěn)穩(wěn)地睡覺吧?”
……
“還記得我之前提到的交易內(nèi)容么?”
……
“沒錯,我只是讓你去指控巴菲馬紹爾,去交代一切而已!
……
“至于我想知道的東西,你早在這次談話之前便已經(jīng)告訴我了,當(dāng)然,包括可愛的塔蒂安娜被你安置在薩拉穆恩舊城區(qū)香草小街十一號這件事!
……
“我說過的吧,這場交易其實對你來說非常劃算。”
……
“現(xiàn)在,讓我們來聊聊具體細(xì)節(jié)吧”
第三百四十五章: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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