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一陣空曠，這空曠不等同于空虛。程陽瞬間就感覺自己的心境擴大了百倍，所謂有容乃大，便是如此。

    眼前的一切都變了，草不再是草，山不再是山，然而草依舊是草，山依舊是山，變得只不過是程陽自己罷了。

    從武師境到武圣境，這是從量變到質變的蛻變，是作為一名武者來說最重要的轉折點。所有修煉的人畢生都在渴望這一天，可是修煉者如牛毛，真正能走到這一步的卻是少只有少。

    當程陽真正的踏入武圣境門檻，感受到那種空曠的境界后，心從最初的興奮卻一下子沉淀下來，一種真正的強者氣魄從他身上散發開來。

    程陽的進階不止是他一個人感受到了，從他所居住的院子里，一陣強大的靈力波動擴散開來，如同遠古時期的天籟之音，又如洪荒巨力，瞬間就彌漫了整座開陽山。

    “什么？武圣境么？”正在祭煉百鬼斷魂幡的宗半鬼神色一凜，停止修煉，遙望著程陽所在的方向，嘴唇蠕動了片刻，眼神中閃過一絲失意。

    宗半鬼活了數百年，歷經千辛萬苦，走了不知多少彎路，最終才踏入武圣境，成為一代宗師。論年紀，程陽幾乎是他曾曾曾曾……不知幾代的曾孫輩了，可是他卻在短短二十余年內，就踏入了這道門檻，這怎能不讓人慨嘆？

    “唉，真是人比人，起氣死人！”他抓住手里的百鬼斷魂幡，狠命的想著。

    “不過也好，這小鬼越強大，我的生活也就越安穩。”宗半鬼畢生都是在顛沛流離中度過，由于修煉的法門比較邪異，他到哪都受排擠，自從加入六方門，他才真正的能夠靜下心來修煉，所以進入六方門的這段時間，也是他進步最穩最快的一段時間，因此他在心里是感激程陽的。

    比之宗半鬼的羨慕妒忌恨，古大山、李壯等人則是開心多過羨慕。當程陽修煉的時候，他們兩個正推杯換盞，慶祝程陽歸來。這一對酒葫蘆，有事沒事就會找借口聚一聚。

    “嘿，這臭小子，我就知道他能行！”古大山一口悶下一兩酒，嘿嘿笑著，他臉上紅光滿面，靈宮處靈力逼人，顯然也是處在進階的緊要關頭了。

    “俺們門主最厲害，我早就知道的！”李壯也是嘿嘿笑著。

    此刻，六方門上下都處在震驚和興奮當中，可是所有的人的開心和興奮加起來，都沒有一個人的多，那就是梓潼。

    身為古武者，梓潼一直不得要領，實力甚至還不如一些武師境九階的強者，這讓她十分苦悶。程陽曾說過，一旦自己進入武圣境，體會到那種感覺，就會有能力來指導她，如今程陽做到了。

    其實梓潼真正開心的不在于程陽的指點，而是為他進階而開心。

    “他終于進階了，真是太好了。”回想起那晚，程陽曾在月下對她許過的愿，梓潼心中便如揣了一只小鹿，咚咚咚的心跳快的不行。

    “等我辦好了這些事，我們就要成親，年內。”程陽這樣說，那個時候他正打算去尋找洗髓草。

    梓潼兩頰泛上了兩抹嫣紅，她羞澀的搖了搖頭，很認真的自言自語道：“這卻是不行，還是等他辦好重要的事我們再成親比較妥當。”

    大家的興奮之情程陽可以想象，不過此刻他卻沒時間想象，因為他的心空前絕后的沉寂下來，達到了一種空靈的狀態。

    以前的修煉，都是為了變強，變強，再變強，比所有的敵人都強。可是強中更有強中手，這世上第一武者在哪里誰都不知道，在現在的程陽看來，那時候的修煉目的顯得可笑幼稚。

    “原來如此，此身與天與地相容，才是真正的強者，而我現在也不過是剛剛看到大門而已。”程陽慨嘆道。

    武學之道，猶如大海泛舟。舟越大，才越能體會到海洋的深邃廣袤。

    雙掌翻飛，一道道靈力光芒激射出來，程陽從半空落地，緩緩的吐出兩口濁氣，心神一動，自彼蒼山河圖中出來。

    “嗯？怎么感覺體內有些不適？”達到武圣境，程陽能夠更深刻的了解、檢視自己，就在他從山河圖中出來的那一霎那，程陽感受到體內一股不屬于自己的力量正潛伏著，猶如發豆芽一樣慢慢的壯大。

    “哦，對了，是妖猿魂魄。”程陽想了想，恍然大悟道，“當初只想吸收妖猿魂魄的力量，現在看來應該是不可能的，油和水怎能融合在一起呢？”

    “只是也不能這樣將他放走，一來沒了載體，他的魂魄將永遠飄蕩在天地之間，未免太可憐了。”程陽暗道，“二來萬一給他找到機會作惡，我豈不成了罪人？”

    思來想去，也就只能先這樣了，程陽站起身來，打開房門，走到院子里，沐浴在月光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身的輕松。

    月色朦朧，天地之間一片寧靜。然而彼蒼大陸實在是太廣袤了，同樣是一枚月亮，在海洋之上卻是完全被猙獰的風暴遮擋住了。

    狂風暴雨之中的海島上，一團霧狀的身影正飄在空中，而地面上站著的則是一臉虔誠的程南天。

    “玄師請指教。”程南天道。

    “你畢生克己修煉，一身武學已經獨步天下，眼看就要到進階關頭。”云霧中的人緩緩道，“可是那個程陽對你，卻是莫大的阻礙，眼下你只有如此……”

    程南天一邊聽，一邊暗暗的點頭，心中也是有了主意。

    漆黑的夜無邊無際纏繞過來，似一只洪荒巨獸，想要將一切吞沒，亦令程陽感到窒息。他在夜空下奔跑著，身后那只巨獸卻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他吞掉。在他身后，黑暗的夜空當中，兩只碩大、猩紅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給他帶來刺骨的冰寒和凜冽的殺意。

    “啊！”程陽大叫一聲，翻身坐起，只覺得渾身黏糊糊濕嗒嗒，伸手在額頭上一摸，卻是一把冷汗。

    “奇怪，我基本上都不會做夢了，這一次卻是怎么回事？”程陽皺眉。

    “咳咳！”一道似有若無的咳嗽聲傳來，原來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陳清出現了。

    “咦？”程陽看到漂浮在自己棍頭的陳清，很是稀奇的咦了一聲，卻更令他感到尷尬了。

    “咦你個頭！”陳清老臉一紅，“我是來提醒你，時候快到了啊，你再不快點動手，日后可是要后悔的。”

    程陽聽聞這話，只覺得自己是丈二的和尚，摸不到頭腦。

    “前輩，你這話是什么意思？”程陽只覺得這陳清是在故弄玄虛，卻又隱隱感覺不妙，方才那夢境便是一個佐證，有什么事要發生了么？

    “哼，老夫當年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將那妖猿擒住，封印在水簾洞府之中，卻是不料被你放出。”陳清悻悻的說道，“不過話說回來，一切都在天道循環之中，冥冥之中自有一只手在操控這一切，這件事合該是你來做，但是你得把它做圓滿了才是。”

    “呵呵。”程陽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對于陳清說的話，現在他是不敢全信，但也不敢不信。

    “呵呵你個頭！”陳清氣的胡子撅起，“要不是你跟我有血脈相聯，我才懶得管你，反正老夫死也死過一次了。”

    “前輩，那你說我該怎么辦？”陳清說話模棱兩可，程陽也只好裝糊涂。

    “殺死那妖猿魂魄，讓它永世不得超生，另外我最近算計了一下，發現一件事你也要好好注意。”陳清道。

    “算計？”程陽一楞。

    “算計便是預感，等你實力達到一定的境界，自然便會有所預感，就如你今日之夢。”陳清道，“你身邊的小黃，就是那只天生靈體，跟那妖猿有莫大的關系，不能留。”

    程陽眉頭皺了皺：“小黃又怎么了？不行，它跟我從小一起長大，我們是要好的朋友，戰斗的伙伴，好幾次它都救了我的命，如果沒它，根本就不會有現在的我。”

    看到程陽斷然拒絕，陳清搖頭苦笑道：“我早知你會如此說法，直說了吧，你要想留它，日后就會死在它手，你好自為之吧。話說太多，與人與己都不是好事，你自己看著辦。”

    陳清原本就飄忽如鬼魅一般的身形漸漸隱沒在空氣里，程陽皺著眉頭，連一句話都來不及跟他說，他便消失了。

    “這老家伙，每一次說話都是模棱兩可，而且神神叨叨，到底有什么事呢？”程陽心中惴惴不安起來，他仔細回憶著剛才夢里的情形，最讓他恐慌的就是夢中那兩只碩大的、猩紅的眼睛。

    喔喔喔！

    山林里，雄雞鳴叫連連，日頭已經在山巔處露出了一道圓弧，萬丈霞光灑落到山林間，留下斑駁的印記，清晨卻是到來了。

    程陽索性不再睡覺，起榻洗漱過后，心神一動，進入了彼蒼山河圖內。修煉對他來說，無論何時何地都是最重要的事，因為他必須變強，必須救出自己的父母，作為兒子，他有責任讓自己一家團圓。

    微風綿綿，花紅柳綠，青蔥廣袤的草原上，程陽那小小的籬笆院兒顯得如此粗仆別致。他盤膝坐在石頭上，雙手連番打出幾個印訣，一道淡淡的紅色光芒便是席卷全身，將他籠罩起來。

    “還是要把無宗真訣練好才是，兩本書之間的關聯太過玄妙了。”程陽回憶著無宗真訣的內容，心神已經沉淀下來。

    閉目凝神之際，他感受到身邊風輕云淡，也感受到了天地之間蘊含的那磅礴的力量。原來天和地之間從來都是不乏靈力的，只是在進入武圣境之前，程陽根本就無法理解這種磅礴，如今武圣境已至，他眼前似乎是有一道大門微微開啟，令他窺到些什么玄機。

    嘩啦、嘩啦。

    水流的聲音一直縈繞在耳畔。

    最開始的時候程陽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后來他才發現，原來那是真的水流之音，而且是天地之間最原始的水源力流動的聲音。

    自此，程陽在修煉的時候便開始著意捕捉水源力，既然自己是水屬性的靈力，那么越多的水源力，對他來說自然是越好了。

    深呼吸一口，全身數萬毛孔同時打開，程陽頓時感覺一股凜冽的寒氣從外界傳來，其間夾雜著無比的濕意。

    氣流在程陽身旁形成，如同是微風涌動，不過這風卻是奇怪的很，似乎是實質一樣，竟是肉眼可見的。

    空氣當中，一道道淡淡的藍色氣流被剝離開來，如絲如線，在程陽身邊盤旋一會，便徑直鉆入他的毛孔之中。

    這些都是空氣中蘊含的水源力，天地之間最原始的給養，也是滋養萬物不可或缺的成分。

    吸收了這些水源力，程陽頓時感覺自己體內的靈力又厚重了幾分，血脈流動時，帶著隱隱的碎冰之聲。

    砰砰！

    程陽再打印訣，引導靈力回到靈宮之內。水源力冰寒無比，每一次吸收都不宜過多，否則只會反傷自身。程陽雖然追求強力，可這種舍本逐末的事他還是不會去做的。

    澎～澎～耳畔傳來一陣陣浪濤聲音，可此處無海，卻哪里來的浪濤聲呢？程陽皺眉沉思，片刻之后恍然大悟：“原來是水源力的聲音被放大，是了，無論是細微不可見的水源力，還是汪洋大海怒海狂濤，一般都是水，區別只是量而已。如今我已經能辯細成粗，辯微成大，眼睛里看到的，耳朵里聽到的，自然就跟以前不同了。”

    若是在以前，當感悟到什么時，程陽心中會無比的開心，可今天他卻絲毫沒有情緒上的波動，一切都如自然。

    自然，最真的本我。

    緩緩吐出一口氣，程陽睜開眼，打算結束這一輪的修煉，忽然間他感到頭痛欲裂，呼吸也似停頓了一般。

    此刻程陽并不知道，自己的雙眼已然殷紅如血，瞳孔和眼白已經完全混合，目光中毫無人類氣息，完全是一股暴戾煞氣，似乎要蕩盡天下萬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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