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用了一個晚上加一個上午的時間，三當家帶著根哥山哥他們就找到了能藏物資的地方，就在曾被鬼子一把火燒了的小王莊附近，那兒有座不高的小山，沒什么高大的樹木，卻到處是長滿荊棘的灌木，那里有著一個天然山洞，不大不深，但卻是非常的干燥，很適宜佇存東西，是個天然的倉庫。吳非他們曾經在小王莊干掉過一個鬼子掃蕩分隊，鬼子實施了報復行動后，小王莊的鄉親們便沒再回來，一直和白石山游擊隊還有趙家莊的鄉親們在一起，這個不大的村子子便荒廢了，這邊就更加成了藏東西的絕佳之處。

    郭叔和韓其親自跑到了小王莊外的這座小山，確認著實是好地方之后，便開始組織人手往這扳運物資，整整用了大半天的時間。

    吳非在二馬山住了半年多，從來不知道山上竟然會有那么多的東西，山寨那一片屋子也不算多呀，也不知道那些物資是怎么放下的。

    二馬山開始真正的人員轉移時，已經是石團長他們派通信員來報信的第三天傍晚，其實用不著這么長的時間，可畢竟在二馬山居住了那么久，許多弟兄和他們的家屬對這已經有了感情，好多的壇壇罐罐都舍不得放棄，甚至是連后山的那些菜地的菜都不愿丟棄。

    郭叔也是無可奈何，畢竟這是人之常情，他也不能強行違背他們的意愿。

    漫天的星光下，二馬山近三百人成一條縱隊，在三當家和根哥的引領下，緩緩朝遠處的太行山脈行進。

    站在隘口，望著二馬山上那一片灰蒙蒙的建筑，二當家韓其淚眼朦朧，這幾年他把自己的心血大半都傾注在這里，難免不會傷感。郭叔陪在他旁邊，沒有說話，沒有安慰，同樣靜靜地望著二馬山。

    吳非能夠理解，二馬山對于二當家和郭叔他們來說，就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家，不是迫不得已，沒人會愿意放棄自己的家園。

    看著山風吹拂下的郭叔蕭索的背影和二當家不時顫抖的雙肩，吳非忽然間也涌起了傷感，強忍著流淚的沖動，扭過頭來，卻發現小樂和小桐倆早已經是淚流滿面。

    按照郭叔的意思，原本是要一把火將山上的建筑燒光，可是二當家極力反對，他還幻想著鬼子不會破壞山上的屋子，有一天弟兄們還會回到這里來。

    往進的隊伍像一條蜿蜒的長龍，沒有人說話，氣氛非常的壓抑，在靜臥的群山之中，他們就像是山水畫中不經意隨手帶過的一筆，從高處觀望，他們和著群山、小路融為了一體。

    所有人都以為，會帶著這種壓抑的氣氛走出淶源，可是前方不遠處突然爆發出的激烈交戰聲，打破了一路的沉寂。

    第一記槍聲傳過來的時候，郭叔的臉就變了，神情異常的嚴肅，眉頭緊皺著，眼神也是深遂起來。

    吳非在聽到槍聲的第一時間就已經判斷出，發生交火的不是二馬山的人馬，走在最前的三當家和根哥，離隊尾的他們距離不會超過五百米，而交戰的戰場從聲音上聽，至少是在兩三公里之外。連自己都能分辨出這一點，郭叔自然就更能發現，不過看他的神情，卻是異常緊張，這就讓吳非有些納悶了，難道說郭叔從槍聲中還發現了其他不尋常的地方？

    “停止前進！”

    從隊伍最前頭依次傳遞過來的命令是三當家下的，口信到達隊尾的時候，三當家柳云彪的人也小跑了過來。

    “郭爺，前面打起來了，聽槍聲應該是鬼子，只是不知道和他們交戰的是哪支隊伍。”三當家的模樣有些焦急，這小半夜行進的速度不是很快，又是挑的山路，特意選擇避開公路線，沒想到還是撞上了鬼子。如果說隊伍上沒有跟著轉移的家屬，他還不會有面上的焦慮，大不了和鬼子打上一仗，可現在的情況，根本就不可能允許打上一仗。

    “應該是白石山趙大春的人和鬼子打起來了！”郭叔嘆了口氣，對著三當家說道：“讓小山帶幾個弟兄去摸摸情況再說吧。”

    吳非不知道郭叔為什么會篤定是白石山游擊隊的人在和鬼子交戰，按照二當家大前天的說法，此時此刻，白石山游擊隊應該早出已經和獨立團一起撤出了淶源。

    “郭爺，咱們走另一條路，避開戰場吧。”說話的是韓其，他臉上也全是焦慮的神色。在吳非眼中，他的焦慮和和三當家的焦急有所不同，他應當是在擔心郭叔會決定去支援戰場，而三當家的焦急是擔心郭叔不會去支援戰場。

    “轟隆隆！轟隆隆！……”

    遠處激烈的戰場上突然傳出了幾聲巨響，聲音來源的方向還出現了強烈的閃光。

    吳非不懂有什么東西會發出這樣的響聲，更加不明白為什么天際還會有如雷電的般的閃光。

    “唉！”

    二當家的雙眼如死魚般地望著戰場的方向，還重重地嘆息了一聲。

    郭叔的面頰微微抽搐著，身體也是在輕微地顫抖，他像是被這帶著閃光的巨響給勾起了某些回憶，而這回憶似乎是他并不想觸及的。

    “郭叔，這是什么聲音？”郭叔和二當家的表情動作引發了吳非的好奇心，他終于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炮！重炮！”

    郭叔沒出聲，反倒是二當家回答了吳非的話，他的聲音中極為罕見的帶著些恐懼的味道，似乎是對他所說的這個吳非從沒聽說過的名詞有著極為驚恐記憶。

    “重炮？”吳非重復了一遍二當家所說出口的這個名詞，接著又問出了自己的疑問：“它很可怕嗎？”

    “幾年前，我們所屬的師在戰場上曾經遭到過重炮的轟炸，就像現在你聽到的見到一樣。”郭叔稍稍平靜了些，他看了一眼小樂，繼續說道：“短短的一個小時，布置在前沿陣地的一個團，被重炮給轟成了碎片，兩三千人的團從陣地上撤下時，已經不足兩百人。”

    兩三千人的部隊是什么概念吳非沒見到過，也體會不到，但是這個數字他還是能理解的，聽到郭叔這樣一說，他便明白了，為什么他們二人會在聽到閃光和炮聲后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一個團算什么？我們整個師，我們整個師都差點給鬼子的重炮給絞成肉泥啊！”韓其的聲音里帶著哭腔，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看向的是小樂，而吳非此刻才發現，小樂的眼中早已經是溢滿了淚水，似乎她也曾經是經歷過郭叔和韓其所說的那場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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