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間剛下過場綿綿細雨,原本還有些炎熱的溫度似乎突然就降了下來,仿佛一夜間進入了秋天。
秋意瑟瑟,這夜,宋清歡早早上了榻,很快進入夢鄉(xiāng)。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殿外的吵鬧聲驚醒,朦朦朧朧睜了眼,往窗外看去。
透過半透明的窗戶紙,她瞧見窗外一片橘色光亮,似乎哪處著火了一般。
心神一凜,趕忙披了外衫起榻,急急走到窗戶旁將窗扉推開。朝外一眺望,才發(fā)現(xiàn)那天邊的橘色光亮并不是哪里著了火,而是遠處宣室殿處燃起了無數(shù)的火把,將深沉的夜色照得通明。
大晚上的,發(fā)生何事了?
皺了眉頭,正要喚人進來問問情況,卻聽得有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小部分火把的光亮也漸漸朝瑤華宮這邊移動。
她趕緊穿好衣衫,拉開門走了出去。
歇在旁邊房間的流月和沉星聽得動靜也走了出來,三人對視一眼,沉星開口道,“殿下,奴婢去看看情況。”
宋清歡點點頭,目送著她下了臺階朝外走去。剛出瑤華宮的院子,正好撞見一隊小跑至此的羽林軍,皆是一臉肅然之色。
見到沉星出來,羽林軍止了步伐,有一人出列,同沉星交談了片刻。很快,沉星急急轉(zhuǎn)身返回,那隊羽林軍則繼續(xù)往別處巡邏去了。
沉星進了院子,吩咐值夜的內(nèi)侍關(guān)緊院門,好生時守著,便急急朝宋清歡走來。
“發(fā)生什么事了?”見她面色不大好,宋清歡忙帶了流月迎上去急問。
沉星面色凝重,沉了嗓音道,“殿下,宣室殿出事了。聽說,有刺客行刺了皇上!”
“什么?!”宋清歡大吃一驚,“父皇怎么樣了?”
沉星搖搖頭,“奴婢問了方才那些羽林軍,他們也不清楚,只道如今宣室殿戒嚴,任何人都不得進出,只傳了太醫(yī)進去。”
宋清歡心中一咯噔。
傳了太醫(yī)?難道父皇受傷了?
“那刺客呢?刺客可抓到了?”宋清歡又問,眉頭緊蹙,一臉急切。
“不曾。”沉星又搖一搖頭,“聽說刺客倉皇逃走。如今羽林軍正在宮里大肆搜捕,吩咐各宮把門關(guān)嚴了,不要放任何可疑人等進入。”見宋清歡臉色漸漸蒼白,忙又安慰道,“不過聽說那刺客受了傷,想來也逃不遠,殿下也不用太擔心了。”
“嗯。”宋清歡應(yīng)一聲,心中頗有些不安,一顆心七上八下惴惴得緊。好端端的,怎么會突然有刺客行刺父皇?也不知父皇如今情形如何?可千萬不要出事才好。
她立在原地,一臉沉思之色。
流月抿了抿唇,柔聲提醒道,“殿下,外頭風大。眼下也沒別的法子,殿下還是先進殿歇著吧。皇上乃九五之尊,一定不會有事的。等明兒一早,奴婢就出去打聽清楚情況。”
宋清歡“嗯”一聲,知曉自己這會子也幫不上什么忙,遂轉(zhuǎn)身緩緩朝殿內(nèi)走去,眼中的沉思更甚。
忽地心頭閃過一人,臉色驀然一冷。
難道……難道這刺客是楊復(fù)的人?
那日楊復(fù)被人從天牢中救走,父皇雖指了宋琰負責此事,卻遲遲沒有進展,這么些天過去了,也沒查到任何關(guān)于楊復(fù)行蹤的消息。
今日突然來這么一出,難道真的是楊復(fù)卷土重來了?
心中愈發(fā)七上八下起來,只能暗暗祈禱父皇平安無事,早日將刺客抓到才是。
抬頭看一眼宣室殿那處通明的燈火,心頭隱隱漫上濃重不安。
進了殿,少不得又是一番梳洗,流月和沉星方才伺候著她再次睡下,吹熄燭火退了出去。
此時夜已深,天邊星子斑斕。宋清歡靜靜躺在榻上,雙目圓睜,瞪著頭頂?shù)那嗌龌o紋綃紗帳,并無半分睡意,只覺心神不寧。
若不是宣室殿如今戒嚴,依她的脾性,是定要親自前去探望一番父皇方能安心的。
嘆口氣,將胸口蓋著的錦被朝上拉了拉,眉眼間閃過一絲無奈。
最近可真是多事之秋。
只希望父皇能平安無事,沈初寒也能盡早回涼國才是。
翻來覆去了許久,終于有了淺淺睡意。
剛合了眼皮,正要進入夢鄉(xiāng),忽然聽得窗畔有細微動靜傳來。
心內(nèi)一凜,好不容易襲來的睡意頓時全消,微瞇了眼眸,按捺下狂跳的心,不動聲色地朝窗戶處瞧去。
目光所及之處,只有她方才忘記關(guān)上的窗戶半掩著。透過窗棱朝外望去,只能瞧見外頭潑墨般濃重的夜色,似并無任何異樣。
宋清歡微舒口氣,蹙了眉尖。
難道……是自己疑神疑鬼聽錯了?
心中到底有幾分不安,想了想,還是掀開被褥起身下了榻。走到窗旁,正準備伸出手去關(guān)那敞開的窗戶,忽見窗戶被人向外猛地一拉,尚未反應(yīng)過來,便見眼前黑影一閃,有人從窗外一躍而入落了地。
宋清歡大驚失色,眼中閃過一抹殺機,避開與來人正面撞上,腳下急急退后了幾步。
然后手往后一伸,一把將墻上掛著的軟鞭拿了下來。
兵器在手,這才覺得狂跳的心平靜了些許。
夜色深濃,來人背光而立,看不清容貌。宋清歡顧不得深究那人究竟是誰,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手腕一用力,揮鞭朝那人甩去。
她這一鞭,帶了十足的力道,若是常人,必定難以招架。就算是刺客,在受傷的情況下,應(yīng)該也很難避開。
然而,只見來人敏捷地側(cè)身一避,躲過她來勢洶洶的鞭,然后順勢將手一伸,竟一把抓住了甩過去的鞭頭。
手下微頓,很快手腕一翻,攥住鞭子朝他那側(cè)用力一拉。
宋清歡一時不查,只覺一股強勁的力道從鞭子上傳來,身子被拉了個踉蹌,跌跌撞撞朝前撲去。
正待變幻身形穩(wěn)住身子,卻見來人腳下一動,鬼魅般出現(xiàn)在宋清歡身側(cè),伸出長臂一撈,竟將她順勢摟入了懷中。
宋清歡一驚,柳眉一豎,甩手就要朝來人臉上呼去。
不想,那人松開抓住鞭子的手,眼疾手快地抬手擒住了她手腕。
宋清歡又驚又急,心下一狠,正欲屈膝朝那人腳骨處踢去,卻聽得耳畔呼吸一暖,有熟悉而低沉的聲音傳來。
“是我。”
短短兩個字,卻讓她身子驀地一僵。臉上大驚失色,繃緊的全身卻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
不過,這失態(tài)也只是一瞬。
很快,她回了神,眉頭猛地一皺,身子用力一掙將那人的手掙脫開來,然后就勢轉(zhuǎn)身,脫離了那人的懷抱,與來人相對而站。
“沈初寒,你怎么會在這里?!”她沉了臉色,眼角眉梢全是怒意,戒備地望著面前的沈初寒。
沈初寒一身黑色夜行衣,長身玉立于窗旁。月色清皎,灑進殿內(nèi),他的容顏隱藏在陰影之下,有些看不分明。
沈初寒沒有出聲,腳下卻朝前動了動,似乎想要更靠近一些。
方才說話的功夫,宋清歡已取出了鞭把中的匕首握在手中。見沈初寒想要靠近,臉色一沉,手持匕首朝前一指,怒喝道,“你別過來,再過來我要叫人了!”
她面上看著尚算冷靜,握住匕首的手卻有些微顫抖著,心中很是不解。
沈初寒怎么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宮里,難道……他就是刺殺父皇的刺客?
一想到這,臉色頓時陰沉得可以滴出墨來。可轉(zhuǎn)念一想,方才那些羽林軍說行刺父皇的刺客受了傷,可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沈初寒好幾遍,也沒看出沈初寒哪里有傷口。
莫非他不是兇手?
但不管怎么說,三更半夜,沈初寒卻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在了宮里,還偷偷翻進自己的瑤華宮,怎么想怎么覺得可疑。
思及此,神情愈發(fā)戒備,一雙透徹的雪眸緊緊盯住沈初寒,不肯錯過他一絲神情的變化,試圖從他面上找出些破綻來。手中依舊緊緊攥著鞭子和匕首,不敢有絲毫放松。
沈初寒果然聽話地沒有再朝前挪動,眼中卻帶著澄澈的柔軟。
“殿下,你誤會了。”他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宋清歡,沉沉開了口。眼中墨色深濃,情緒莫辨。
“誤會?!”宋清歡冷笑一聲,“難道沈相知道此刻本宮在想什么?”
沈初寒無奈地抿一抿唇,“整個皇宮的羽林軍都出動了,我在來的路上都聽得一清二楚,若說我不清楚殿下在想什么,那便是說謊了。”
“沈相的意思是,你與方才宣室殿之事無關(guān)?”
“是。”沈初寒鄭重點頭,眼神一錯不錯。
“沈相深更半夜出現(xiàn)在宮里,宣室殿卻恰在此時出了事。難道沈相覺得,天底下竟有這么巧的事?”宋清歡神色冷凝,語氣譏諷,話語中有著濃濃的懷疑。
沈初寒面上愈顯無奈,凝視著她的目色卻依舊清透坦蕩,“雖然我也覺得匪夷所思,但……這確實是巧合。宣室殿的事,當真與我無關(guān)。”
“是嗎?!”宋清歡沉厲打量他一瞬,忽又冷冷開了口,“那……沈相倒同本宮說說,深更半夜,本該在四方館歇息的你,為何會出現(xiàn)在本宮的瑤華宮,還做起了這梁上君子勾當?”
言語雖然犀利清冷,面上似無比冷靜,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怎么也沒想到,自己和沈初寒的再一次見面,居然會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
原本料想的不安、惴惴、不自在等種種情緒此時皆被拋之腦后,腦中神經(jīng)緊繃,眸中只余警惕。
沈初寒從不做無用之功,就算他不是刺殺父皇的刺客,深夜出現(xiàn)在此,也定然有別的目的。
那么——他究竟是為何事深夜入宮?又是為何突然出現(xiàn)在瑤華宮?
聽了宋清歡的質(zhì)問,面前的沈初寒忽然長睫一斂,垂下眼簾,掩下眼中濃濃的炙熱。他半晌沒有出聲,不知是何意,精致側(cè)顏在潔白月光的映照下越發(fā)惑人。
宋清歡強迫自己不去看他,定定心神,又開口質(zhì)問,“沈相怎的不說話了?莫不是編造不出借口了?”說到后面,話中已帶怒意,“沈相若再想不出個合適的解釋,本宮可就要喚人了。”
沈初寒卻仍是垂了頭,這般身姿,映著清冷月色,竟瞧出了幾分落寞的感覺。
宋清歡克制住自己不要多想,雪眸一瞇,狠了心正待出聲,卻忽見面前的沈初寒抬了頭,那雙如籠輕煙薄霧的眸子直直看向她,眼底竟帶了拳拳情意。
她看到他薄唇微啟,緩緩?fù)鲁隽藥讉字。
“因為你。”
他的聲音很輕,似羽毛一般輕飄飄落入耳中,卻讓宋清歡的心猛地一顫,不可置信地抬頭看向沈初寒,強自鎮(zhèn)定開口道,“你……你說什么?”
沈初寒猛地朝前跨了一大步,走到宋清歡面前,微微俯身凝視著她略帶慌亂的眼神,“我說……我是為你而來。”
他隔得那么近,近得仿佛能看清他墨色深瞳中倒映出的小小身影,面上的慌亂,一覽無余。
“你胡說什么?!”宋清歡不妨他會突然說出這種話,登時羞得滿面通紅,慌忙拿匕首抵住沈初寒的胸膛,口中嬌斥一聲,“不要再往前了!”
沈初寒聽話地沒有再動,任由那尖利的匕首尖抵著他的胸膛,眼睛都不眨一下,似乎篤定宋清歡不會繼續(xù)往前刺一般,只勾了勾唇角,語聲幽幽,“殿下不信?”
“我自是不信!”宋清歡定了定心神,微微提了嗓音。似乎這樣就能掩蓋中話語中的心虛,卻是不敢直視沈初寒的眼睛。
一顆心噗通噗通似要跳出胸膛,臉上也滾燙一片,幸得房中光線昏暗,才不至于將所有心思都暴露在沈初寒面前。
好好的,沈初寒為何會突然深夜來此,還說出這么曖昧的言語?難道是因為自己一直有意避開他,他見自己遲遲沒有回應(yīng),終于失去耐心,終于要換上強硬手段了?
若真是這樣,事情可就糟了。
以沈初寒這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子,定不會輕易放棄。
自己究竟該以什么樣的情緒去面對他才是最明智的?
眸中水色波動幾分,不動聲色吸了口氣,語氣不似方才那般強硬,“沈相行事素來坦蕩,此次又代表了涼國來訪,本宮相信,沈相出現(xiàn)在這里定有合理的原因,還請沈相莫要玩笑。如今父皇遇刺,宮中人人自危,若沈相還是這般態(tài)度,便不要怪本宮不講情面了。”
沈初寒卻不松口,看向她的目光愈發(fā)熾烈,“我……當真是為你而來。”
宋清歡暗暗定了定神,譏笑一聲,“沈相深夜來訪,究竟所為何事?”
他言語雖然曖昧,自己卻不能被他帶偏了,只能裝作不知,做出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我發(fā)現(xiàn),我喜歡上你了。”
沈初寒沉默一瞬,卻忽石破天驚地開了口。
宋清歡腦中“嗡嗡”一聲,握住匕首的手猛地一抖,長睫慌亂抖動著,抬眼看沈初寒一眼,卻見他眼中熱意灼人,慌忙挪開目光。
這人……這人怎的絲毫不按常理出牌?
她心中亂作一團麻,好不容易撿回的冷靜又潰不成軍。
這突如其來的表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雖然知道沈初寒是重生,對自己的感情可以理解。但以他的性子,要么計劃周密徐徐圖之,要么不管不顧直接來硬的,這么直接的做法,可全然不像他的作風……
她越不做聲,氣氛就越尷尬,握住匕首的掌心已濕了一片。
咳了咳嗓子,宋清歡收回匕首,不動聲色地朝后退一步,似頗覺好笑一般,微翹了唇角,“沈相這個玩笑開得可有點大了。素聞沈相性子清冷,我與沈相不過幾面之緣,自問還沒有如此大的魅力能得了沈相青眼。”
“我的冷自是分人的。我與殿下雖相識不過一個月,卻總覺得在哪里見過你一般,或許……是我們前世有緣吧。”沈初寒眉眼微彎,一雙眸子落漫天星辰,說不出的風流俊逸。
宋清歡心中苦笑。
他們前世的確是有緣,不過……那緣分,或許是孽緣罷了。
她既已決定這一世與他相忘于江湖,他又何苦再來招惹她?
“即便如此,沈相又何必深夜前來?沈相若當真思慕于我,難道就不怕驚嚇到我?”她想了想,決定繞開這個令人面紅心跳的話題,故意出言試探。
沈初寒落寞地笑笑,抬眼看宋清歡一眼。
“殿下或許沒有受過相思苦,卻不知,這情字一字,最是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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