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女子被她身上凜然的氣勢所震住，愣了一瞬方才回神，利落長眉一挑，惱羞成怒地看向宋清歡，“你是何人？！”
眼前的女子一襲白衣清華，眉眼精致，通身的氣派也是清貴非常，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可這樣一位貴女模樣的女子，方才露的那一手卻又是功力不凡。
她素來驕橫慣了，此時(shí)吃癟，哪里甘心？又見自己的愛馬躺在地上痛苦地嘶鳴，心中怒火上涌，手中馬鞭朝宋清歡一指，“啪”一聲就甩了過來。
宋清歡神情一冷，立在原地不閃不避。
眼見著那鞭子快要打到她瓷白如玉的臉頰，宋清歡卻忽然一側(cè)首，堪堪避過襲來的鞭子。犀利的眸光一冷，裹著霜寒朝紅衣女子射去。
紅衣女子心底猛地一驚，不待反應(yīng)，忽然覺得手上一陣力道傳來。她斂目一瞧，見女子素手已握住了鞭頭，輕輕巧巧一拉，她便覺虎口一麻，手上的力道頓時(shí)被卸去，馬鞭掉落在地。
宋清歡眉目霜寒，將腰間軟鞭抽出，杏眸一凝，手中的鞭子便如靈蛇一般朝紅衣女子襲去。
紅衣女子可沒有宋清歡那么好的功力，尚在震驚之中，忽覺眼前一道勁風(fēng)襲來，下意識朝后退了幾步，可到底是晚了。下一刻，只聽得“啪”的一聲，臉頰頓時(shí)一疼。
這一鞭子，終于把她從震驚中抽回了神。
她吃痛地一咧嘴，伸手在臉上一抹，玉白的指尖上頓時(shí)多了幾絲血痕！
豈有此理！
女子怒氣沖天，一雙美目通紅，睚眥欲裂地看著宋清歡。
她本想還手，可看宋清歡方才的身手，心知她的武功在自己之上。更何況她方才縱馬傷了人，這會(huì)子大家都在等著看她的笑話，一時(shí)不敢輕舉妄動(dòng)。
恨恨地打量著宋清歡，心中越加狐疑。
此人究竟是誰？
終究是不甘心，伸手捂住受傷的臉頰，惡狠狠地看向宋清歡問道，“你究竟是誰？！”
宋清歡淡淡瞥她一眼，語聲寡淡，“我是何人不重要。你鬧市縱馬，論律當(dāng)斬，隨我去見官吧。”原本她不想將事情鬧得太大，可這女子實(shí)在是驕橫，還膽敢對自己動(dòng)手，這才出手教訓(xùn)了她一下。
只是——看她如今這模樣，似乎并不知悔改！
鬧市縱馬固然有罪，卻沒有到斬首這么重的地步，宋清歡這么說，也不過是為了挫挫這女子身上的傲氣，讓她不敢輕舉妄動(dòng)。
果然，女子見她言辭鑿鑿，又忌憚她手中的軟鞭，眼底不由自主閃過一絲慌亂。
她許久未入京，哪里知道如今京中律法是怎樣？眼前這白衣女子神情淡然，竟無半絲驚懼之意，打傷了自己也是神情如常，若非成竹在胸，又怎會(huì)有這般底氣？
宋清歡淡淡打量了她幾眼。
這紅衣女子倒是生了副好容貌，一身紅衣艷烈如火，眉眼清朗，少了絲女子的嬌柔，卻多了絲尋常女子沒有的英氣。行動(dòng)間身手亦是伶俐，武功也是不弱。而且，聽她口音似乎并非建安人士……
如此多的線索聚集在一起，宋清歡腦中驀地浮現(xiàn)出一個(gè)名字。
寧姝。
鎮(zhèn)北將軍得一子一女，嫡子寧驍，嫡女寧姝，皆生于建安卻長于北境幽州。幽州民風(fēng)彪悍，寧姝又是將門之女，養(yǎng)出來的性子自然與一般閨閣女子有所不同。
更何況，玄影那邊的情報(bào)顯示，寧夫人和寧姝寧驍正是今日入京。
眼底閃過一絲了然，看向?qū)庢爸S地一勾唇，語聲清淡，“怎么？怕了？”
寧姝狐疑地打量了宋清歡一眼，心道，她莫不是匡自己的吧？定了定心神，冷嗤一聲道，“見官？你當(dāng)我是三歲小孩？”
宋清歡輕笑，眸底一抹琢磨不透的光華，“建安可不比幽州。傷了人便想跑，哪有這樣的事？”
寧姝的眼眶猛地一顫，狠厲的目光死死盯住宋清歡。
她怎么知道自己來自幽州？
她到底是什么人？！
“傷人的可是你！見官就見官，誰怕誰？！”女子強(qiáng)自鎮(zhèn)定，不甘落了下風(fēng)。
“姑娘怕是沒聽過一個(gè)詞叫正當(dāng)防衛(wèi)吧？到底是誰先動(dòng)手，這么多人瞧著，你還想抵賴不成？”宋清歡嘴角一抹冷笑。
如此冥頑不寧，還想在這強(qiáng)詞奪理，簡直是自取其辱！
女子眼中神情愈發(fā)慌亂，死死咬住下唇，滿目猙獰。
“若是不想見官也可以。這些被你的馬驚到的百姓，你好生道歉，并將治傷的銀子賠給他們，此事便就此作罷。”宋清歡知她現(xiàn)在心中生了疑懼，不緊不慢開口，神情清冷。
“若我不呢？”寧姝狠狠睨著她，仍是一臉不甘。
“若你不？”宋清歡輕笑一聲，明明是輕緩的語氣，無波無瀾的神情，寧姝卻聽出了一股狠意，心肝兒不由自主地一顫。
這女子究竟是什么人？身上氣韻好生凌厲！
心中越發(fā)惴惴不安起來。
只是她素來在雍州驕橫慣了，這會(huì)子被人當(dāng)街打臉，到底心有不甘，哪里肯服軟？只擰了眉頭，睚眥欲裂地看著她，眼中通紅含煞。
“寧姑娘是為何而入京？”宋清歡眼底譏諷之意更甚。
寧姝心底驀地一驚，眼底狐疑之色更甚。
眼前這白衣女子居然不光知道她來自雍州，還知道她的名字？！甚至聽她這口氣，她連自己是為何入京都知道？！
垂在身側(cè)的手忍不住握了握，心底生出一股子森寒的涼意來。
她對自己了若指掌，自己卻對她一無所知，這種感覺實(shí)在是不好受。而且，看她這通身的氣派，對自己又知道得這么多，怕別真是什么大人物，萬一捅到上面，連累了自己的選秀資格，那她千里迢迢趕來京城這一趟可就白來了！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寧姝被她清冷目光盯著，終究是生出幾分慌亂，咽了咽口水，氣勢再不如方才凜冽，背脊有些發(fā)涼。
宋清歡不耐地皺了皺眉頭，“我想做什么？我方才的話已經(jīng)說得清清楚楚了，不想再說第二遍。”她還趕著去千盞閣跟蹤宋琰，沒這么多功夫在這里跟她瞎耗。
寧姝心中慌亂，卻又不甘心就這么甘拜下風(fēng)，氣氛一時(shí)僵持，只臉上神色越來越難看。
宋清歡的耐心終于耗盡，轉(zhuǎn)頭看一眼沉星，剛要開口，忽然聽得身后又有馬蹄聲傳來。
她秀眉一蹙，轉(zhuǎn)身望去。
圍觀的人群自動(dòng)分開，讓出一條路。
從人群中策馬而出的是一個(gè)錦衣華服的公子，劍眉星目，清俊朗逸，倒也是個(gè)翩翩公子。只不知又是何來歷？
宋清歡在他面上一掃，心中有了答案。
男子行到跟前，將韁繩一勒喝住了坐下馬兒，然后身手敏捷地翻身下馬走到寧姝面前，眉眼間一抹急色，“姝兒，發(fā)生何事了？”
目光落在寧姝臉頰的血痕之上，愈加一驚，伸手撫去，急急道，“姝兒，你這是怎么了？”
寧姝見來了幫手，心下一喜，捂住臉頰惡狠狠地朝宋清歡看去，嘴里急吼吼道，“哥，給我教訓(xùn)教訓(xùn)這個(gè)刁女！她居然說要抓我去見官！”
聽到她的話，宋清歡眉眼間閃過一絲了然。
這來的男子，果然是寧驍。
只不知，他又是何性格之人？是不分青紅皂白地替他妹妹出氣呢？還是……
思緒未落，見寧驍皺了皺眉頭，看了看宋清歡一眼，很快轉(zhuǎn)了目光，安撫地拍了拍寧姝。然后走到她跟前，拱手一禮，“敢問姑娘芳名？”眸中有打量的神色。
宋清歡睨他一眼，眸色幽沉，語聲愈發(fā)清寒，”你是來報(bào)仇的，還是來道歉的？”
寧驍一怔，顯然沒料到她的第一句居然是這樣的。
眉目一斂，掩下眼中的驚詫，看向宋清歡揚(yáng)起一抹溫潤的笑意，“姑娘誤會(huì)了。寧某只是想先了解一下事情的經(jīng)過，若是舍妹有什么冒犯姑娘的地方，寧某在這里先給姑娘陪個(gè)不是。”
見他語氣溫和，不似寧姝那般驕縱，宋清歡語氣微緩，“令妹鬧市縱馬，傷了許多百姓，還絲毫不知悔改，我只得出手替這滿城的百姓教訓(xùn)教訓(xùn)她了。”
一頓，意味深長地瞟他一眼，語氣幽涼，“建安可是天子腳下，不比幽州。令妹這跋扈的性子，該收斂些了。”
寧驍心中微驚，看向宋清歡的眸色深沉了幾許。
她居然知道自己和姝兒的身份？！
垂眸掩下眼底的異色，朝宋清歡又抱拳行了個(gè)禮，“舍妹性情頑劣，寧某日后一定嚴(yán)加管教。”又掃一眼路旁受傷的百姓，眼中露出一絲歉意，“這些受傷的百姓，寧某一定會(huì)請大夫?qū)⑺麄冡t(yī)治好，并賠償銀兩聊表歉意。還請姑娘看在舍妹無心之失的份上，寬恕她這一次。”
他眸光誠懇，面色真摯，一眨不眨地盯著宋清歡，似在等她的回答。
宋清歡尚未開口，寧姝卻氣急敗壞地跑了兩步過來，不可置信地盯著寧驍，“哥，你在做什么？！你怎么非但不幫我，還……”
“你給我閉嘴！”沒等寧姝將話說話，寧驍卻已怒氣沉沉地打斷了她的話，眼中滿是肅然之色。
寧姝一怔，瞪大了眼睛瞧著寧驍，又是委屈又是氣憤，眼眶中似有淚花閃爍。
宋清歡冷眼瞧著，心知寧姝在家是被嬌慣了的。既然這個(gè)寧驍還算識時(shí)務(wù)，自己也不想在這件事上耗費(fèi)時(shí)間，便按他所說的來吧。
見宋清歡清冷不語，寧驍以為她仍心有芥蒂，忙開口又道，“姑娘請放心，在下一定言而有信，將這些受傷的百姓都給治好。”
寧姝嘴一撇，赤紅了雙眸還想插話，卻見寧驍狠狠瞪她一眼，小聲道，“姝兒，母親馬上就要來了，你別胡鬧了！”
寧姝這才悻悻地低了頭，心中雖仍是不甘心，卻到底沒再多說。
“既然公子愿意幫令妹承擔(dān)這后果，今次便算了，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宋清歡說話這話，再清冷睨他一眼，拂袖轉(zhuǎn)身，身姿清裊往停在一旁的馬車走去。
看著她玲瓏有致的身形，不急不緩的步伐，寧驍心中微動(dòng)，未經(jīng)思考，嘴里的話脫口而出，“敢問姑娘芳名？”
如此天香國色又姿儀不俗的女子，究竟是哪家的姑娘？
宋清歡腳步未停。
正當(dāng)寧驍以為宋清歡不會(huì)再答話的時(shí)候，卻聽得有清凌的嗓音傳入耳中，“我叫——宋清歡。”
宋清歡……
寧驍細(xì)細(xì)念了一遍這個(gè)名字，忽的臉色一變，慌忙抬頭朝宋清歡看去。卻見她已經(jīng)上了馬車，目光只捕捉到一片素色衣角倏然閃過。
“哥！你剛剛為什么不幫我？”見宋清歡走了，寧姝才滿臉委屈地開了口，語帶控訴。
寧驍目送著馬車緩緩駛?cè)肴巳海@才收回目光，看向?qū)庢?br />
寧姝眉頭皺成一團(tuán)，看向?qū)庲數(shù)难壑袑憹M了不滿。
寧驍長長嘆一口氣，伸手撫了撫她頰邊那道鮮艷的血痕，沉默了一瞬才幽幽開口，“姝兒，你可知方才那姑娘是誰？”
“她不說，我怎么知道？不過，我一定會(huì)派人查到她的身份的！這口氣，讓我如何咽得下？！”
“姝兒！”寧驍忽然厲聲喝一聲，“這件事到此為止，你不要再節(jié)外生枝。這里是在建安，你不能再同從前一般任性了！”
寧驍只有寧姝這一個(gè)妹妹，平日里都是嬌寵著她，何曾有過這般嚴(yán)厲呵斥的時(shí)候？寧姝越覺委屈。
瞥見寧姝臉上的落寞和委屈，寧驍緩了口氣，壓低了聲音道，“寧姝，那位姑娘，叫宋清歡。”
“那又……”怎樣二字還未出，生生卡在了寧姝喉中。她的眼中，由不滿逐漸轉(zhuǎn)為訝異，繼而臉色一白。
宋，那可是國姓！
她知道平陽帝姬閨名是宋清漪，那方才那女子，難道就是舞陽帝姬宋清歡？！
看著寧姝驟白的臉色，寧驍知道她怕是也想明白了宋清歡的身份，又是沉沉嘆一口氣，看向周邊的百姓，提高了音量道，“舍妹莽撞，實(shí)在是抱歉。還請受傷之人暫且留下，寧某一定會(huì)妥善處理好的。”
另一側(cè)，宋清歡吩咐沉星先駕著馬車避到了一條小巷中。
“殿下，方才那兩人，便是您叫玄影去調(diào)查的寧姝和寧驍？”沉星開口問道。
宋清歡“嗯”一聲，開始換起衣服來。
“那位寧姑娘，性子還真是跋扈。”沉星感嘆，方才她本想出手相助，只是被宋清歡用眼神制止了。她明白殿下的良苦用心，便沒再插手。殿下是帝姬，就算傷了寧姑娘也不會(huì)有什么事，可若是自己出手，一旦寧家追究起來，自己定然難逃責(zé)罰。
聽了沉星的話，宋清歡譏笑一聲，“在幽州，寧家是地頭蛇，自然是想干什么干什么。可到了建安，哪里還有那么好的事？！”這也是她方才為什么出手的原因，就是想挫挫寧姝身上這令人討厭的傲氣。
“可是……萬一寧貴妃知曉此事？”沉星有幾分擔(dān)憂。
宋清歡唇邊的譏誚更甚，“便是寧貴妃知曉了又如何？鬧市縱馬，本就是寧姝之錯(cuò)，我此番出手，不過是避免了她犯更大的錯(cuò)誤而已。寧貴妃若是聰明人，就非但不會(huì)來找我的麻煩，反而要對我感恩戴德呢。”
事實(shí)上，就算寧貴妃當(dāng)真因此懷恨在心，自己也并不在乎，這也是她為何敢坦坦蕩蕩告訴寧驍自己名字的原因。
她和寧貴妃本就不可能站在同一條戰(zhàn)線上，就算這次不交惡，最后也會(huì)因立場不同而成為敵人。更何況，寧貴妃只要稍微聰明一些，就知道此時(shí)與自己撕破臉皮不是什么明智之舉。
如今寧貴妃和皇后正斗得不分伯仲，自己是父皇跟前的大紅人，這個(gè)時(shí)候，自己幫誰說話，誰就有可能在最后勝出。
聽到宋清歡淡然的話語，沉星這才定下心來，應(yīng)一聲，不好意思道，“是奴婢多慮了。”
宋清歡輕笑一聲，“無妨，你也是替我擔(dān)心。”
說話間，已經(jīng)換好了那套男子錦袍，又將秀發(fā)散下，以手為梳，粗粗梳了個(gè)男子發(fā)髻，用方才那根玲瓏碧玉簪簪了起來。
“沉星，去千盞閣。”她挑起簾子，朝沉星吩咐一聲。
沉星見她突然間換了副打扮，不由怔了一瞬才回神，“殿下這是……？
“我方才好像看到太子進(jìn)千盞閣了，我跟過去看看。”宋清歡言簡意賅地解釋一句。只是剛剛因?yàn)閷庢氖碌R了些時(shí)間，也不知道如今宋琰還在不在千盞閣。
沉星微驚，應(yīng)一聲，忙趕著馬車朝千盞閣駛?cè)ァ?br />
很快，千盞閣便到了。
因著沉星今日未著男裝，也不方便跟著，宋清歡便讓她在馬車上等著，自己去去就來。沉星雖有些不大放心，卻也沒旁的法子，只得應(yīng)了，目送著宋清歡走進(jìn)千盞閣。
一進(jìn)閣中，熱情的小二便迎了上來，將宋清歡往里面請，“這位客官，您一位嗎？”
宋清歡“嗯”一聲，眸光在大堂中一掃，果然沒有見到宋琰的身影。不過也難怪，以他的身份地位，怎會(huì)在人前拋頭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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