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歡皺了眉頭,神情微怔。
君熙的意思是,讓她將五皇兄的尸體留在她的府上,而不是……帶回聿國安葬?這是為何?
“我不大明白,五嫂的意思是?”宋清歡面露不解之色。
君熙如清泉般明凈的眸中倒映出她的倒影,她凝視著宋清歡,久久沒有出聲,眼底的痛苦之情纏繞,如煙似霧般,讓人跟著生出哀涼之情。
忽的,她眉眼一垂,掩下眼中的痛苦之色,聲音嘶啞著道,“沒……沒什么……我只是……我只是……”說著說著,語聲又哽咽起來。
宋清歡只當他是不舍宋暄,亦感悲涼,心里頭像哽著什么,難受得厲害,“皇嫂,你……千萬要保重身子……”千言萬語,最后只匯成了這簡單的一句話。
五皇兄生前最后的愿望便是希望君熙過得好,她不想君熙整日生活在苦痛之中。
君熙目色沉沉點了點頭,眸光鄭重其事地盯著宋清歡,“我會的舞陽。”
在還沒有手刃仇人之前,我定會活得好好的。
宋清歡看著君熙堅韌的神情,有幾分欲言又止。她不確定,是否該將自己所知道的事向君熙和盤托出。
“舞陽是不是有話對我說?”
君熙素來心思細膩,自然看出了宋清歡神情有幾分遲疑。
宋清歡沉吟片刻,試探著開了口,“不知皇嫂與昭帝的關系如何?”
君熙與君徹本就水火不容,所以宋暄因君徹之故而身亡,君熙自會選擇站在宋暄這一面。
可,若她知道昭帝對宋暄的死也負有重大責任時,她又該如何選擇?
君熙果然促了眉頭,狐疑地打量了她幾眼,方沉沉開口,微帶苦笑,“父皇他如今尚不知道我是女兒身,對我倒也算得上是愛護有加。只是……”說到這里,眉眼一沉,“可若是他知道了我女扮男裝瞞了他這么久,依父皇的性子,定會震怒,到時候別說是我,便是我母妃,也會受到牽連。”
宋清歡眸色微凝,心中有了計較。
看來,目前并不是將事情和盤托出的最佳時期。這個時候讓君熙在昭帝和宋暄只見做出抉擇,只會讓她更加痛苦。
左右,昭帝這個仇人自己會親手殺了他替五皇兄報仇!
君熙說完方才那話,眉頭一揚,面帶不解,“舞陽怎的突然問起我父皇?可是我父皇他……?”
宋清歡笑笑,“沒什么,只是昨日入宮見到了昭帝,覺得昭帝性情嚴肅,故而有此一問。”
君熙略有歉意,“不瞞舞陽,我父皇原本對蒼邪劍勢在必得,因你奪得了蒼邪劍,所以對你有些許敵意,還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宋清歡道,“自然。我心里明白。”忽想到什么,斂了目色,沉思著道,“皇嫂,你和五皇兄在墓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君熙臉色登時沉了下來,雖有些難以啟齒,還是將當日在墓中發生之事言簡意賅地同宋清歡說了一遍。
宋清歡聽罷,震驚不已。
那放入墓室中的煙霧明明是毒煙,怎的會突然變成春藥?
“手中有無垠陵地圖的,除了我,便是君徹了。”看出宋清歡的疑問,君熙眉眼緊凝,眼中一縷怨氣。
“你懷疑是君徹?”宋清歡抬眸一望。
“是。”君熙斬釘截鐵的點頭,肯定的語氣。
宋清歡卻是蹙眉。
若對君熙和五皇兄下手之人當真是君徹,他勢必要在那墓道處耽擱一段時間,又是如何還能敢在她和沈初寒之前拿到蒼邪劍的?
再者,細論起來,君徹既不知君熙的女子身份,與其又無私怨,他之所以針對君熙,無非是想鏟除自己成為太子路上的最大阻礙罷了。可區區春藥,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所以她直覺覺得,這幕后黑手,并不是君徹。
那,又會是誰呢?
宋清歡面色微肅,腦海中將可疑的人選一一排查了一遍。忽的,她想到什么,眸光微蕩,沉聲問道,“皇嫂,你方才說,你們在墓道中與蘇鏡辭等人狹路相逢,他們三人也掉入了墓道后的墓室之中?”
君熙點頭。
“你還感覺到你們墓室位置被人調換過?”
君熙再次應是。
宋清歡腦中忽的靈光一閃,面色陡然一沉。
難道……是她?!
“怎么了舞陽?”君熙也凝了眸光,神情嚴肅。
“沒什么。”只一瞬,宋清歡便斂下眼中異色,抬頭朝君熙淺淺一笑,“只是覺得君徹為了對付皇嫂,還真是煞費苦心。沒想到他那么命大,那么重的橫梁屋頂都壓不死她。”宋清歡恨恨道,很快眉頭一揚,“不過也沒關系,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況且,瘸了一條腿,對他那般自傲自負的人來說,說不定比死還難受。”
君熙知道她在寬慰自己,也扯了扯唇角,輕應一聲。
“那……皇嫂好好休息,我就先告辭了,改日……再來看你。”宋清歡心中有事,見該問的事情都問清楚了,遂開口告辭。
五皇兄的死,到底對她打擊過大,直到現在也還是有些神思恍惚,更何況,五皇兄的靈柩還停在此處,每每想起,更讓人悲慟得難以自持。
君熙心下明白,便不多留,親自送了宋清歡出府。
一出五皇子府,宋清歡的臉色陡然間陰沉得如頭頂烏云密布的天空。
流月和沉星對視一眼,眼中滿是無奈。
自從五皇子去世之后,殿下的性子,似乎更冷了,也只有在沈相面前,還會露出些許笑意。其他時候,皆是心事重重的模樣。
回了會同館,宋清歡立馬讓流月請了玄影進來。
“殿下。”玄影很快到了門外,抱拳一禮。
“進來。”
“殿下有何吩咐?”玄影走到宋清歡面前,沉聲問道。
“你去幫我查兩件事。”
“殿下請講。”
宋清歡盯著手中的汝窯青瓷,目色沉郁,“第一,查查蘇妍在奪劍大會那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第二……”她微微一頓,抬眸看向玄影,眼底暗色涌動,“盯著五皇子君熙,看看她這幾日日在做什么,有沒有暗中調查什么事。”
玄影應諾,見宋清歡再無其他吩咐,便退出了她的房間。
剛一出門,狂風大作,豆大的雨點突然間“噼里啪啦”打了下來。
下大雨了。
*
是夜,宋清歡沐浴完畢,因心中煩悶,便遣退了流月和沉星,自己一個人半躺在貴妃榻上,隨意翻看著前些日子流月從市集上搜羅來的書本。
雖說是在看書,可手中的書本卻遲遲不曾翻動一頁。
窗外雨聲淅瀝,夜色濃重如潑墨。
忽的,隔壁書房突然傳來一聲細微的“咔塔”聲,似乎是窗戶沒關緊,被風給吹開來了。
宋清歡眉眼一皺,放下了手中的書本,凝神聽去。
再未有任何異響傳來,宋清歡卻面色狠沉,將桌上的軟鞭抓在了手中,穿好鞋履,躡手躡腳朝書房走去。
走到書房珠簾處,她頓住,閉眼凝神一聽,手腕一抖,鞭子就帶了風聲猛地朝一處甩去。
風聲止,鞭子被人抓住。
只聽得珠簾叮咚,有一人握住鞭子,挑簾從書房內走了出來。
卻是沈初寒。
宋清歡舒一口氣,卸了力道,將鞭子收回,“阿殊,你怎么過來了?”
“過來看看你。”沈初寒微微一笑。外頭雨下得大,他身上還穿著蓑衣帶著斗笠,身上雨水滴滴答答朝下落,鬢邊發絲也被打濕幾縷,眉眼中卻有微光閃現,只一眨不眨地盯著宋清歡,容顏精致惑人。
宋清歡原本心情不大好,見著沈初寒這濕噠噠的模樣,又這般眼巴巴地望了自己,心中便生出一絲柔軟,微嘆一口氣,將鞭子放下,惦記腳尖去解他頭上的斗笠。
“下這么大的雨,你過來做什么?過來也就算了,還做起了梁上君子,也不怕被流月沉星他們看到了笑話?”宋清歡一邊替他過去斗笠蓑衣,一邊低聲埋怨。
“最近會同館中眼線太多。”沈初寒道,順手將宋清歡落于鬢邊的發繞至耳后,看著她蒼白的小臉,眼中閃過心疼。
宋清歡譏笑一聲。
眼線太多。無非是昭帝不放心他們罷了,卻偏偏又找不到他們的把柄,只得行這種不光彩的法子。一國之君,行事如此不光明磊落,真真叫人不屑。
她將蓑衣斗笠放至門旁,依舊朝里間走去。一邊走一邊道,“阿殊今兒急著過來,可是找我有事?”
沈初寒跟在她身后進了里間,點一點頭道,“你讓玄影查的事情,有消息了。”
“如何?”宋清歡撩眼望去。
“昨日奪劍大會,蘇妍果然偷偷摸摸混進了無垠陵。”
宋清歡眼中冷意浮起,“可是同君徹一道進去的?”
沈初寒點頭。
宋清歡神情愈冷,唇角現一抹譏笑,“果然如此!”
“阿綰可是發現了什么端倪?”
“那日君徹入墓前,我就覺得有幾分奇怪。不過是兩個侍衛而已,居然還用兜帽遮住臉,難道還怕人瞧見那侍衛的模樣不成?后來,我們遇到的第一條墓道,是循著君徹的腳印走出去的。當時觀察君徹腳印時,我看到了他身后跟著的,那兩個侍衛的腳印。可奇怪的是,其中有一雙腳印,格外的小,看上去似乎是女子的腳印。”
她冷聲道來,眼底有幾分惱火和自責。
若是她能早些想到這一層,五皇兄他,說不定就不會……
“阿綰……”還未來得及深想,沈初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將她的神思拉了回來。沈初寒似輕易看透了她心中所想,搖搖頭道,“阿綰,這不是你的錯。”
宋清歡深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
“阿殊,你可知,蘇妍為何要進墓中?”
沈初寒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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