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歡聞言眸光微閃,不動聲色地打量了鐘懷幾瞬。卻見鐘懷只一臉笑意地看著她,神色依然恭謹,看不出什么端倪。
“父皇此時要見我?鐘公公可知是何事?”她眼睫一眨,淡然出聲發問。
“殿下在臨都的事,皇上都聽說了。皇上擔心殿下的安危,所以想請殿下過宣室殿一敘。”鐘懷微笑著誠懇道。
“好。”宋清歡略一沉吟,點頭應了,然后看向身后的流月沉星,“你們先回瑤華宮吧。”
流月和沉星應一聲,剛待行禮退下,鐘懷看一眼沉星手中抱著的劍匣,停頓一瞬,開口道,“殿下,皇上讓您將蒼邪劍一并帶上。”
宋清歡心神微動,意味深長地看一眼鐘懷。
鐘懷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垂了頭。
看來,父皇之所以這么急著召見她,果然是為著她得到的這把蒼邪劍罷了。
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看向沉星,“流月先回宮,沉星,你跟我一起去宣室殿吧。”
沉星福身應了,“是。”
宋清歡轉向鐘懷,語聲清冷,“鐘公公,前頭帶路吧。”
鐘懷臉上現一抹如釋重負的笑意,躬身朝前一讓,“殿下,請吧。”
似血殘陽給天空染上最后一抹余暉,宋清歡微瞇了眼眸,望著被夕陽鍍上一層金色的翹角飛檐,雕梁畫棟。
此時已漸漸入秋,連拂面而過的風,都有了些微涼意。
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一草一木,此時看來,卻只覺陌生。
而這座宮殿,也再也沒有了當初的溫暖。
她收回目光,看向前頭引路的鐘懷,不過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似乎連鐘懷都老了不少。她眉眼微動,淡淡開口看向他問道,“鐘公公,父皇這幾個月可還好?”
鐘懷回頭朝她欠了欠身,“多虧了殿下從宸國尋藥回來,皇上自從頑疾得以根除,身子好了不少。這幾個月除了有些思念各位殿下之外,其他一切都尚好。”
鐘懷是個慣會說話的,否則也不可能安安穩穩地在聿帝身旁待這么多年。
他這話,既不動聲色地夸贊了宋清歡,又替聿帝轉達了對她的關切和思念之情。畢竟,聿帝特意叫她拿上蒼邪劍去面圣,個中深意,任何人都會有想法。
宋清歡笑笑,隨口客套,“鐘公公客氣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鐘懷遲疑地看她一眼,嘆口氣幽幽開口道,“可惜……大皇子和五皇子……”說話間,眼中已有隱隱淚珠閃動。
宋清歡聞言亦是默然,半晌才沉沉開口,“父皇知道這消息后,還好么?”
“當時皇上一時沒受住,暈了過去。幸得皇上心疾已根除,否則,老奴真有些替皇上擔心。”鐘懷語聲沉沉,眼神中隱約露出幾抹擔憂。
宋清歡抿唇應了,沒有多說,神情有幾分恍惚,似又想起了宋暄,氣息也忽的沉了下來。
在沉默的氣氛中,眼前出現了那座熟悉的宮殿。
——宣室殿到了。
門口伺候的宮女見宋清歡過來,紛紛行禮。
鐘懷回頭朝她笑笑,拱手一讓,請了宋清歡進殿。
時隔幾個月再一次踏入這熟悉的大殿,宋清歡難免有幾分神思恍惚。定了定心神,抬頭一瞧,見上首坐著一人,身著明黃色龍袍,正以手扶額,正是許久未見的聿帝。
聿帝聽得動靜抬頭望來,見是宋清歡,眉眼一動,眼中似有盈盈淚光浮上。
他急急忙忙起身,走了下來。
宋清歡行到聿帝跟前,福身行禮,“舞陽見過父皇。”
雙膝尚未屈下,聿帝一把握住她的胳膊肘,激動道,“舞陽快快免禮。來,讓父皇好好看看你。”
說話見,淚光閃動的眸光在宋清歡面上沉沉打量著,看得出心情十分激動。
宋清歡原本寒涼的心軟了兩分。
聿帝此番叫她過來,雖的確有蒼邪劍之故,但畢竟血濃于水,此時的熱淚盈眶,也確實是他真情實感的流露。對宋清華而言,只要聿帝不觸及到自己的底線,她不介意維持這種其樂融融父慈子孝的狀態。
“清減了些。不過……舞陽倒是越長越好看了。”也,越來越像你母妃了。
聿帝凝望著她,語帶唏噓,聲音有幾許哽咽,那最后一句話并未說出,只在心底默念了一遍,神情有些恍惚,仿佛透過宋清歡看到了當年杏花微雨下那個巧笑倩兮的女子。
聿帝看著自己的模樣,分明有幾分晃神,就好像,透過自己看到了旁的人一般。宋清歡心中明了的很,這個旁的人,只可能是自己的母妃了。
沒想到,父皇對母妃,倒還有幾分真情實感在。
思及此,緊繃的面容微松,抿抿唇,清淺一笑道,“父皇過獎了。”目光在聿帝面上頓了頓,語聲關切,“舞陽不在的這段日子,父皇身子可還好?”
“好……好……幸得你替朕尋回了清元果……”如今的聿帝,是怎么看宋清歡怎么滿意。見宋清歡一路舟車勞頓,拍了拍她的手背,拉著她往上首席位而去。
“來,舞陽坐朕身邊,咱們父女倆好好說說話。”聿帝拉著她在身旁坐下,又示意鐘懷命人上了茶來。
沉星隨著入了殿,見聿帝沒有特別的吩咐,便抱了劍匣,安靜地立在一旁,并不出聲。
很快有宮女端著茶托而入,朝宋清歡行了禮,放下茶盞后再次退下。
“舞陽先喝口水緩一緩。”聿帝倒是無比的溫和慈祥,眉眼中滿是一個父親對女兒的慈愛。
宋清歡輕“嗯”一聲,端起茶盞輕呷一口。
她抬頭,透過茶水升起的裊裊薄霧中,她看到,聿帝的眼角已爬上淡淡細紋,眼神間也似有了隨著年齡而增長的滄桑和無奈。
到底是歲月不饒人。
自宋暄死后,她感到自己的心仿佛在那一瞬間冷硬下來,就好像……就好像生命中少了一縷耀眼的陽光。那是讓她在這個世上唯一感到溫暖的親情,卻已然泯滅,而從今往后,她再也不會感到那種溫暖。
可這一刻,她似覺得,那顆冰冷的心,似生了幾分暖意。
對聿帝而言,他先是君王,再是父親。
所以,注定他不可能毫無保留無比赤誠地對待自己,可這并不意味著,他對自己沒有感情。
“舞陽,你同朕說說,你們此次去臨都參加奪劍大會,究竟都發生了些什么?”待宋清歡放下茶盞,聿帝凝視著她沉沉開了口。
他們在臨都的這幾個月中發生了太多事。雖然隨行的侍衛隔三差五就會傳信回來,但畢竟信息有滯后性,而且知道的,都只是一個結果和大概,對于聿帝來說,他腦中仍有許多的疑問和不解。
譬如,懿兒和暄兒如何會死?又是怎么死的?
再譬如,舞陽如何能在這么多皇子帝姬中脫穎而出,成功拿到蒼邪劍?
聿帝緊凝著宋清歡,眼底暗色翻涌。
在他們去臨都前,聿帝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宋清歡撩眼望去,抬眸便撞見聿帝眼中的急切。她沉默一瞬,終究是語聲涼淡開了口,將這段日子在臨都發生的事,一一說與了聿帝聽。只是,這其中省略了一些并不怎么“重要”的細節。
聽完宋清歡的敘述,聿帝陷入久久的沉默。
氣氛一下子凝滯下來,仿佛剎那間被凍住。
聿帝臉色鐵青,額上隱有青筋爆出。良久,他才顫抖著聲音抬眸問道,“舞陽,你是說……懿兒他……他是被昭國二皇子和四皇子聯手殺死的?”
宋清歡沉沉點頭。
她自不會告訴聿帝此事是她親眼所見,只說是事后調查得知。
“而暄兒……暄兒是因為陵墓自毀機關啟動,被困墓中沒能逃出來?”聿帝又問。
“是。”提到宋暄,宋清歡心口一滯,垂了眸,掩下眼底的悲痛。
“啟動陵墓自毀機關的人,正是昭帝?”此時,聿帝眼中已有了沉沉怒意,他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宋清歡,語聲沉涼。
“是。”宋清歡神情冷峻,再次點頭,攏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攥成了拳。
“真是欺人太甚!”聿帝突然發怒,劍眉倒豎,伸手猛地一拍面前長幾,眼中通紅含煞,似是恨極。
一旁的沉星和鐘懷俱被嚇了一跳。
宋清歡卻未色變,只眉頭一擰,清清淡淡喚了一聲,“父皇。”她眸光清泠,語聲涼淡,似一道拂面的清風,又似一道清泠的清泉,將聿帝心底難以控制的怒火澆熄了些許。
他收回手緊緊一攥,知道自己方才失態了。
深吸一口氣,目色沉沉,眼中帶了濃濃不甘,語氣到底收斂了幾許,“朕沒想到,昭帝竟如此野心勃勃!可憐朕的懿兒和暄兒……年紀輕輕,竟客死他鄉……”說著說著,語氣又哽咽起來,掩面涕泣,不能自持。
宋清歡眼睫一垂,抿唇不語,容色清冷,眼中亦有恨意一閃而過。
聿帝此番,是真的悲慟不已。
聿國皇族子嗣本就單薄,成年的皇子便只宋懿、宋暄、宋琰三個。雖然在去臨都前,就已想到了此行定不會輕松,但聿帝又怎會預料到,白發人送黑發人這樣的事,竟當真會降臨到自己頭上?
不過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他便折損了兩名皇子,這叫他如何能接受?!
更何況,除去情感上的因素,聿帝之所以如此悲憤,卻還有另一個隱憂。
如今朝中魏家獨大,后宮有皇后坐鎮,前朝又有魏太尉把持著軍事。他好不容易扶持了一個寧家上位,這幾年勢頭正猛,眼瞧著有與魏家分庭抗禮的趨勢,能遏制一下魏家日漸膨脹的野心,卻不想在這個時候,宋懿死了。
宋懿一死,寧家所有的努力便都沒了意義。
而魏家的氣焰,只會越來越囂張。
甚至——
連最后一個能與宋琰對抗,能給魏家造成威脅的宋暄,也同樣死了。
籌謀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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