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歡眉目微沉,長睫一斂,掩下了眸中的異色。
母后要去天寧寺上香,究竟是她自己的主意,還是……君晚的攛掇?
“歡兒?”見她沒有出聲,蕭菱伊不禁又問了一句。
宋清歡抬頭朝她笑笑,神色如常,淺笑著應了,“好啊。”微微一頓,狀似不經意般問道,“母后怎么突然想到要去天寧寺呢?”
“聽云和說天寧寺上香很靈驗。我想去替你和殊兒上個香,讓菩薩保佑你們日后平平安安的,還有你腹中的寶寶和憂憂,就權當散散心了。”蕭菱伊不疑有他,淺笑著道。
宋清歡眉頭不動聲色一蹙,眼底一抹異色閃過。
竟果然是君晚提議?
那么,她究竟只是單純地想向母后示好,還是說,另有所圖?
宋清歡抬頭看沈初寒一眼,想征求他的意見。
如果只是想單純地示好,那便也沒什么,只要君晚不經常出現在他們面前晃悠,平常乖乖地不惹是生非,看在母后的面子上,她和沈初寒可以饒君晚一命。
可她若是打什么不該打的主意,這件事便值得三思了。
蕭菱伊見兩人不出聲,微微一怔,開口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嗎?”
沈初寒看蕭菱伊一眼,薄唇微抿,很快揚起一抹淺淡的笑意,“沒有,阿綰是在問我去不去呢?”
蕭菱伊“咦”一聲,“殊兒有空嗎?”
“母后打算什么時候去?”
“三日之后吧,怎么樣?”
“那我到時再看看,若是我得空的話,便隨母后一起去。”
“好。”蕭菱伊點頭應了,“若是太忙,就不用惦記我這邊了,有歡兒和云和陪著就好。”
“是母后。”
見沈初寒已經回答了蕭菱伊,宋清歡便沒再說什么,只抿唇笑笑,點頭附和一聲。
沈初寒怕蕭菱伊起疑心,主動說起了替慕容一家翻案之事。
蕭菱伊聽罷自是開心,又聽宋清歡說起過容微音當年那個一出生便被送去容府的孩子,心中慨嘆,讓宋清歡什么時候領容箏過來讓她見一面,宋清歡笑著應了,準備等去完天寧寺,便登門去容府看看容箏,順便也拜訪一下她的父母。
聊了一會,日頭漸中,蕭菱伊留了兩人在此用午飯,沈初寒今日得空,便應了下來。
君熙站起身道,“我去吩咐廚房準備。”
“好,麻煩你了熙兒。”蕭菱伊點點頭。
君熙卻腳下未動,看一眼宋清歡道,“阿歡有空?陪我一道去廚房看看可好?憂憂如今也能吃些輔食了吧,去瞧瞧廚房有沒有什么她愛吃的東西?”
宋清歡一訝,很快想到什么,點點頭也站了起來,看向沈初寒和蕭菱伊道,“母后,那我同嫂嫂過去看看。”
“好。”蕭菱伊應了,目送著宋清歡和君熙一道出了正廳。
出門走了一會,宋清歡看向君熙,嘴角噙著淺淡笑意,“嫂嫂,你有話同我說是嗎?”
君熙點點頭,眼睫一垂,眼中的明媚忽的就退了下去,有哀婉浮上。
“嫂嫂?”宋清歡微驚,忙停下腳步看著她,“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君熙深吸一口氣,朝她勉強露出一抹笑意,“我沒事,只是……”
見她這神情,宋清歡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咯噔”,“可是五皇兄出什么事了?”
“也沒有。不過……”她一頓,“我也要說的事,確實同他有關。”
“怎么了?”宋清歡不免有些慌張,開口追問。
君熙搬來寧平長帝姬府后,宋暄的棺槨也被悄悄運到了這里,為了不嚇到蕭菱伊,并未叫她察覺。
離宋暄過世已過去兩年多了,當初他的尸身雖然一直用冰塊保存著,但畢竟時間太久,為了不損害到他的尸身,宋清歡拜托季流云配置了些藥材出來,用這些藥材熬成汁,再將宋暄的尸體放置其中,用冰塊冷凍保存,便能保持尸身不腐。
難道說,是季流云的藥出了什么問題?
可不應該啊,那藥水都用了這么久了,就算要出問題,也不可能等到現在才是。
君熙看著她,眼角有淚光微閃,她深吸一口氣,哽咽著開了口,“阿歡,我……我想將阿暄給葬了。”
“你說什么?”宋清歡聞言大駭,瞪大了眼睛瞧著君熙,滿臉的不可置信。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將宋暄葬了?要知道,他們好不容易到了如今這一步,眼看著馬上就要去玉衡島了,君熙怎么突然在這個節骨眼上想要放棄?
君熙深吸一口氣,壓下眼眶中涌上的淚花,勉強鎮定道,“阿歡,我們找個地方說話?”
“好。”宋清歡應了,挽著她的手,在府里找了處涼亭坐了下來。
“嫂嫂,到底怎么回事?”兩人坐定,宋清歡看向君熙,急急忙忙開了口。
“我找云歌仔細談過了。”君熙深吸一口氣,緩緩開了口。
云歌有一次說漏了嘴,不小心向君熙透露了她是扶瀾族人的事實,只得來找宋清歡,不知該怎么如何補救才好。
宋清歡也沒想著刻意去瞞君熙,便寬慰了云歌兩句,讓她放寬心思,不必太在意。
沒想到君熙倒是找云歌聊過了。
她點點頭,示意君熙接著往下說。
“云歌告訴我,扶瀾族人的確有靈力,且族中圣女,其靈力也的確高于普通的扶瀾族人,只是……所謂族中圣女可知天命、定乾坤,甚至有起死回生能力之說,不過是世人夸大其詞罷了。”
說到這里,她自嘲地笑笑,“其實想想也都知道,就算扶瀾族人再神秘,畢竟也是人,起死回生這種事,怕是只有神仙才能做到吧。”
長睫抖了抖,深吸一口氣接著道,“聽說玉衡島極難找到,而且扶瀾族人避世已久,不喜外人。就算我們真的上了島,也許還未等到找到扶瀾族圣女,就已經被扶瀾族人驅逐了出去,甚至,還有可能丟了性命。”她微微一頓,“我不能讓你們為了阿暄去冒險,況且,你如今還有身孕在身。”
“嫂嫂……”聽了她這話,宋清歡不知該說什么好。
她之前便同君熙說過,自己母妃是扶瀾族圣女一事,有這層關系在,他們若真上了島,應該還是能見到母妃的。那么,此時君熙做出這樣的決定,想必更多地是站在他們的角度考量。
她沒見過沈初寒蠱毒發作的時候,自然不知道解沈初寒體內的蠱毒也是迫在眉睫的事。或許還以為他們要上島的最主要原因就是為了復活宋暄。
眼下,宋清歡剛懷了身孕,沈初寒又剛登基,國內政局不穩,這種情況下,的確不適合立即動身去玉衡島。
況且,去了玉衡島之后究竟能不能復活宋暄,也是完全沒有把握的事,也許,還會賠上所有人的性命。
君熙這段時間想了許多。當初她也曾有過孤身一人前往玉衡島的念頭,可阿念漸漸長大,明明還是個小孩子,卻偏生懂事得令人心疼。
玉衡島之行,勢必艱險萬分,如果她不幸遇難,阿念便徹底失去了父母。雖然宋清歡和沈初寒勢必會替她照顧好阿念,但她還是不想那么自私,將阿念孤孤單單留在世上。無論如何,她也要將阿念撫養長大成人,所以,很多事情便由不得她任性。
權衡之下,她才做出這個艱難的決定。
與其抱著一個虛無的希望渾渾噩噩地生活,倒不如好生將阿念撫養長大,也算是……也算是給死去的宋暄在人世留下一絲念想了。
只是她不知道的事,對宋清歡而言,玉衡島之行,是勢必要去的。
不管是為了救活宋暄,還是為了解沈初寒體內的蠱毒,亦或是再見母妃一面,她都不可能放棄去玉衡島的計劃。
只是目前看來,或許要后延一段時間罷了。
理清了思緒,她抬眸,沉沉看向君熙,“嫂嫂,我知道你是站在我們的角度考慮。只是,玉衡島之行,我們是勢必要去的。”
君熙張了張唇,見她篤定的神情,一時心亂如麻,不知如何開口。
宋清歡接著又道,“復活五皇兄一事,確實有太多的不確定性,但我還是想一試。況且,我先前跟你說的阿殊身中蠱毒之事也是真的,雖然如今尚未發作,但一旦發作,對阿殊而言亦是兇險萬分。”
她抿了抿唇,寬慰地拍了拍君熙的手背,“嫂嫂,如今我腹中的這個孩子來得不大湊巧,先前答應你的兩個月期限,怕是要推遲了。但你放心,無論如何,復活五皇兄的事我都會一試,否則,我這一生都不會安心。”
“阿歡。”聽著她這一番話,君熙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淚花又涌了上來。她自幼被當作男子教養長大,本不是容易動情之人,但聽得宋清歡這番肺腑之言,鼻頭忍不住一酸。
“所以嫂嫂,再等我幾個月好嗎?”宋清歡握了握她微涼的指尖,語聲堅定。
君熙深吸一口氣,淚眼婆娑的視線清晰了些許。她彎了嘴角,眼中有星光閃爍,“既然阿歡都不愿意放棄,我有什么理由放棄呢?”
她已經等了兩年了,不在乎再等這幾個月。逝者已逝,活著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宋暄身前便最疼愛宋清歡這個妹妹,若是叫她冒著犧牲宋清歡安全的危險去救宋暄,相信宋暄在世也不會同意的。
“好。嫂嫂,請你相信我和阿殊。”宋清歡鄭重許諾。
“嗯。”君熙淺笑流光,“我相信你們。”
宋清歡舒一口氣,拉著她站起來道,“我們出來久了,還是先回去吧,免得母后和阿殊起疑。”
君熙應了,同宋清歡一道回了正廳。
回去時,蕭菱伊果然問了幾句,只是被宋清歡隨意拿話岔了過去。
用過午飯,又呆了一會,兩人才帶著憂憂依依不舍地同蕭菱伊和君熙告別。
上了馬車,憂憂因方才玩得瘋了,很快便躺在宋清歡懷中昏昏欲睡,宋清歡低頭看著她,輕輕拍著憂憂的后背,眸光溫潤。
哄好了憂憂,宋清歡抬頭朝沈初寒看去,見他也正看著她,不由抿唇一笑,“阿殊看出來了。”
沈初寒明知故問,“看出什么來了?”
“嫂嫂找我有話要說。”
沈初寒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
“她說,她想將五皇兄給安葬了。”
沈初寒眉頭一挑,顯然有些吃驚。
“不過,被我勸說著打消了這個念頭。”
聽到這話,沈初寒的眉頭又落了下來,只靜靜地看著宋清歡,沒有出聲。
“阿殊,我們什么時候去玉衡島。”宋清歡想了想,還是問出了口。
“等你分娩之后。”沈初寒沒有猶豫,語聲淡淡,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堅持。
宋清歡張了張嘴,想反駁什么,可目光觸到沈初寒那清冷的眸光,還是將想說的話咽了下去。
她十分清楚,在沈初寒心中,自己的安危永遠在他之上,就算她這時候說些什么,沈初寒也一定不會聽的,只得無奈作罷。心里頭嘆一口氣,看來,去玉衡島一事,還需從長計議。
*
第二日,宋清歡便聽說了慕容濯去容府一事。
許是吃不準容箏和容家的態度,慕容濯去容府,是悄悄去的,并未驚動多少人。宋清歡之所以知道,也是聽慕白說的。
聽說慕容濯替慕容家翻案之后,拉著慕白喝了一晚上的酒。第二日酒醒,立馬就去了容府。
只是去容府之后發生了什么,慕白便也不知道了。雖想著去問慕容濯,但又覺得這是慕容家的私事。他如今與容箏的事還未過到明面,自然沒這個立場多問。
宋清歡聞言,決定也跟著去一趟容府。
她本就有這個打算,如今容箏知曉了自己的身世,時機正合適,等再過兩日她就要陪母后去天寧寺了,不想再繼續拖下去。
不管怎樣,自己作為朋友,事先知曉了容箏的身世卻并未對她明說,心中到底感到抱歉,正好也可以借此次機會同她說明。
主意打定,同沈初寒說了聲,便帶著沉星流月微服出了宮。
馬車駛出宮門,往容府駛去。
駕車的,正是慕白。
如今沈初寒剛登基,朝中還有很多事要處理,暫時離不開慕白和玄影這兩位左臂右膀,所以他們目前還跟在沈初寒身邊當差。
等一切安定下來,沈初寒自會給他們安排個合適的官職。
“慕白,你今日隨我進府嗎?”行了一會,宋清歡的聲音從車廂中傳了出來。
慕白一怔,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
沒等到慕白的回話,宋清歡微奇,示意流月挑起簾子。
流月探出身子看向慕白,“慕白,殿下問你話,你聽到了嗎?”
慕白這才慌張地回了神,“啊”一聲,“聽……聽到了。”
流月見他難得這副呆頭呆腦的模樣,忍不住“噗嗤”一聲,以手掩唇,嗔他一眼道,“慕白,你今兒可真夠魂不守舍的。”
慕白不好意思地笑笑,看向她微微壓低了聲音道,“少夫人方才說什么了?”
流月給了他個白眼,“殿下問你,待會到了容府,你要不要跟她一起進去看看容姑娘?”后面“看看容姑娘”那幾個字,當然是流月自己加的了,不過看慕白這樣子,大概也聽不出端倪。
果然,慕白絲毫沒有懷疑,臉頰紅了紅,清咳一聲道,“我……我就不進去了。”說著,轉了目光看向車廂內,“少夫人,屬下就不跟著進去了。”
“確定?”宋清歡略帶戲謔的聲音飄了出來。
慕白“嗯”一聲,垂了頭看回前方。
流月見此,便又退回了車廂。
“殿下,我看慕白就是在口是心非。”流月看向宋清歡道。
宋清歡笑笑,“罷了,有我們在,他們也不能說什么,還是等他哪天自己單獨去找阿箏吧。”
流月也跟著“嘻嘻”一笑,沒有再多說。
行了一會,容府到了。
慕白讓宋清歡在車里先等候片刻,自己跳下車轅,上了臺階,同門口守著的仆從說了兩句。
守門的仆從一聽,眼中驀地浮現出惶恐,忙不迭對慕白行了禮,請他在此稍等片刻,一人匆匆忙忙進府去了。
不消片刻,慕白瞧見府里頭浩浩蕩蕩出來了一大幫子人。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中年婦女,身后跟著兩名妙齡少女,正是容府老爺容巖和容夫人攜她的兩個女兒容箏、容瑟出門迎接來了。
容巖帶著妻女行到府門口,見到慕白,忙不迭一禮,“這位大人,草民容巖,聽聞皇后娘娘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實在抱歉。不知如今娘娘何在?”
對上未來的岳父大人,慕白自不敢怠慢,忙回了一禮,“容老爺客氣了。”說著,微微側了身子,指了指停在府門口的馬車道,“娘娘在馬車中。”
說話時,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容箏面上瞟去。
自上次一別,又是好些天了。
容箏面色比之上次相見時紅潤了不少,身量也豐腴些許,似乎季流云開的方子當真有了效果。
慕白心中高興,嘴角不由自主地翹了翹。
容箏自然也感覺到了他灼熱的目光,趁人不備嗔了他一眼,很快垂下頭,不讓旁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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