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如縣委書記張浩祥清了清嗓子，打開一份文件，看到省委巡視組的人一眼，就念道：

    “我們鳳如縣設有經濟開發區、工業園區、高新技術產業園區、現代農業產業園區、紫林山國家森林公園文化旅游產業園區，另外，還有城鄉統籌改革實驗區……

    “我們通過招商引資，興辦企業，加快城鎮化步伐，立爭在五年內，完成撤縣設市的偉大宏圖……”

    羅子良坐在沙發上越聽越迷惘，縣里的工作他也做過，這個鳳如縣的攤子鋪得這么大，有那么多錢么？還撤縣設市呢，想設就設嗎？那可是有強大的經濟指標為基礎的。即便是馬上引進世界500強企業進來，短短時間內，各種配套設施也跟不上呀。

    “張書記，你們鳳如縣雖然不是國家級貧困縣，但據我所知，經濟也很薄弱，拆了那么多的民房，占了那么多的土地，有錢補么？”羅子良忍不住插口道。

    “呵呵，羅組長，錢的問題，我們縣委縣政府專門研究過了，同時我們也引進了不少有實力的企業家到我們鳳如縣來發展，他們資金雄厚。再說，我們采取的是滾動式發展，不會出現收不了尾的情況。”張浩祥信心滿滿。

    羅子良點點頭，不好再說什么。他也說過，他是帶著眼睛和耳雜來的。每個地方官，都有自己的發展理念。在不了解基本情況，不好橫加指責。他要做的，就是了解民意，把看到的，聽到的，向上級組織匯報。

    開完會以后，大家一起去飯店吃了飯。這一次，羅子良并沒有拒人于千里之外，自命清高，畢竟他還沒有收到有關鳳如縣領導干部一些不好的情況。

    喝了一會酒，羅子良就借故說，剛從省里下來，一路勞頓，想早點休息。

    領導這么一說，其他巡視組的成員也紛紛贊同。所到之處，有人盛情招待是好，但誰也不想喝酒傷身，所謂過猶不及嘛。

    回賓館以后，羅子良并沒有馬上睡覺，而是換了一套休閑服，在大街上隨意溜跶。

    如今鳳如縣城到處都有工地，街上都是一層塵土。車子開過的時候，揚起一團團灰霧，在路燈的照耀下，飄飄撒撒。不過，一些建好的樓房，都在外面裝上了絢麗多彩的燈光，不停閃爍，看起來很有現代化氣息。

    街上有很多私家車和摩托車，一副欣欣向榮景像。

    羅子良穿過大街，來到一條小巷的時候，路燈沒有了，不過，在遠處高樓外墻燈光的反射下，還能依稀看清景物。這條街上，有不少買水果的小販，居然還有擦皮鞋的。

    “老板，要不要擦皮鞋？”

    擦皮鞋的是一名中年婦女，看她的樣子，好像等了好久還沒有生意。羅子良就坐在她面前的小凳子上。

    “這位大姐，這條街那么偏辟，你要做生意，干嘛不到大街上去？”羅子良問。

    “這位老板有所不知，城管兇得很呢。”中年婦女一邊細心地擦鞋，頭也不抬地說。

    “白天不能擺，晚上沒有多少人了，也不能擺么？”羅子良不解地說。

    “無論白天晚上都不行，現在查得很嚴，聽政府的人說，要把縣城搞成一個現代化的都市，不能有影響市容的東西出現。”中年婦女回答。

    “現代都市？一個小縣城而已。你們這里不是有趕集的日子么，到時候怎么辦？農產品擺在哪個位置？”羅子良又問。

    “政府專門在城邊平整了一片地，趕集的時候，都在哪里擺賣。”中年婦女又說。

    “這樣呀。對了，剛才我說過，你這里生意不太好，為什么還要在這里守著？找份工作也比這強呀。”羅子良說。

    “沒辦法，孩子在縣城讀書，得在這里照顧她；生意不好也沒關系，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掙一分是一分。至于找工作，上哪去找呢？現在農民的房屋和土地都被征收了，到處都是閑人。”中年婦女說。

    “政府不是說要引進不少企業來這里開廠么？”羅子良說。

    “切，你別聽他們瞎咧咧，有鬼的企業，來的都是蓋房子的。”中年婦女譏笑道。

    “蓋房子？蓋那么多房子賣給誰呀？”羅子良有些驚呀。他本身就是農村人，知道農村的老人都不喜歡到城里來住樓房，不方便，再說，吃什么？

    “不買也不行，周圍農民的房子被拆了，不買住哪？”中年婦女說。

    “那征收房子和土地的補償款都拿了嗎？”羅子良又問。

    “沒有，拿到錢的要有點關系才行，大部分拿的都是房子。有的人家田地多的，能拿到兩三套房子呢。”中年婦女語氣里還是有些羨慕的。

    “都拿房子？有那么多房子分嗎？”羅子良更加不解。

    “政府把土地買給房產商蓋商場蓋商品房，得錢了就蓋一批安置房，這叫借雞生蛋。”中年婦女笑道。

    “看不出大姐你消息挺靈通的，知道很多。”羅子良說的是真話，一個農村婦女，懂這么多政府上的事情，確實不簡單。

    “嗨，我的生意雖然不好，但做擦鞋的時間也挺長的，聽多了也就懂了。”中年婦女說。

    “那你們這里有什么有名的地方嗎？我聽說政府要開發旅游區，是不是很好看呀？”羅子良不斷打聽。

    “南門郊外有座獨立的山坡，半山腰上有個溶洞，政府正在里面搞開發，準備打通，做成一個景點。”中年婦女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挖山？寓公精神倒是有了，但劃不劃算？這種人工開采的景點，游人會買賬嗎？”羅子良不由苦笑。

    “怕什么？政府有的是錢。”中年婦女笑道。

    政府哪來的錢？政府的錢都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人民群眾沒有經濟基礎，光靠賣地來發展，是不可能長久的。但這些道理，羅子良卻無法和這個中年婦女說清楚。

    這個鳳如縣的事情，表面上看似乎欣欣向榮、朝氣蓬勃，可羅子良意識到，一旦出問題，那是極其嚴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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