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已更新, 正常訂閱不受防盜影響。 家人如何送別被流放的犯人, 這里頭也是有規(guī)矩的。城外有個破破爛爛的亭子叫思歸亭,流放的隊伍只在思歸亭稍作停留。要想和犯人說上一兩句話, 就要提前在思歸亭里等著。沈家人早早來了。沈怡的嫂子虞氏在吃過太醫(yī)開的藥以后已經(jīng)好了很多, 她一心要來, 沈怡就特意為她雇了一頂轎子。
虞氏坐胎不穩(wěn), 按說還是留在家里好。但沈思一被流放, 家人不知幾時才能團圓,她如何能安坐在家里?這真不怪她任性。蘇氏寧可小心翼翼地護著兒媳婦, 到底沒說出什么讓虞氏留在家里的話。
每次犯人被流放時, 都是一批一批的, 但此刻在思歸亭里等著的除了沈家人,就只有零星的兩三人。這是因為大部分犯人都罪有應得, 他們大都眾叛親離了, 家里人生怕被他們連累,躲都來不及。
無辜的人和有罪的人一同被流放了, 沈家人的心情無比復雜。
等了又等, 終于等來了流放的隊伍。
沈德源和沈思有好些日子沒能好好梳洗了, 身上又臟又破。蘇氏扶著虞氏, 眼淚立刻就下來了。曾經(jīng)的翩翩公子溫潤如玉,現(xiàn)在卻被糟蹋成了這個樣子!而這樣的生活, 還不知道何時才能是個頭!
沈德源和沈思貪婪地看著家人, 眼中也是淚水漣漣。
沈怡抓緊時間給官差們?nèi)诵┿y子, 對著他們說盡了好話, 不求他們在流放的路上多照顧沈德源和沈思,只求他們別過分苛待他們就好。然后沈怡把兩個大包袱塞給父兄,紅著眼睛說:“爹,大哥,等家里的事情都妥了,我就去南邊看望你們。你們一定要保重身體。這封信是給桐恩縣姚縣令的……”
因為相聚的時間不多,沈怡忙把南婪的情況說了一遍,又重點介紹了姚縣令此人。
待沈怡把重要的事說完,不等蘇氏和虞氏和自家男人說兩句悄悄話,官差就吆喝著要上路了。虞氏緊緊抓著沈思的手,眼淚怎么都止不住,隨著隊伍的行進,兩人的手一點點分開,終于牽不住了。
虞氏趴在蘇氏身上哭成了一個淚人。
沈怡望著父兄的背影,連眼睛都舍不得眨。因為,再相見就不知道該是什么時候了。
等到隊伍徹底看不見,蘇氏把兒媳婦勸上轎子,又叫沈怡回去。沈怡油然而生一種疲憊感。這種疲憊是心理上的疲憊,只要沈家的窘境一日不破,只要沈德源和沈思一日蒙冤,這種疲憊感就不會消失。沈怡的肩膀上壓著無形的重擔。這樣的重量或許能把年輕人累垮吧?但日子卻還是要過下去的。
回城的路上,沈怡碰到了寶來。
在沈怡第一次去安平伯府時,寶來曾見過沈怡,因此能認出沈怡來。
寶來身邊跟著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人,中年人身后還有一支隊伍。寶來對著沈怡行禮道:“沈公子留步!這是萬金商行的裘掌柜。他這次要往南邊送貨,若跟在官差的隊伍后頭,應該能得一些便宜。”
邊靜玉的外祖魯家是皇商,萬金商行就是魯家的產(chǎn)業(yè)。寶來常在外頭跟人打交道,很會說話。他這話里的意思,乍聽上去好像是在說,裘掌柜要去南邊做生意,正好和流放隊伍的前進方向一致,若是他們跟在了流放的隊伍后面,那么有官差開道,無人敢打劫官差,他們這一路就能順順利利的了。
但其實,萬金商行那么大的產(chǎn)業(yè),商行里的供奉、健仆不少,一路上也早就打點過了,哪里就怕被人打劫了?他們之所以要跟在官差的隊伍后面,還不是得了邊靜玉囑咐,要照顧一下沈德源父子。
雖說官差的隊伍和行商的隊伍不能雜糅到一起,但二者在路上的補給點是一樣的。官差的隊伍到了夜間要在何處落腳,他們這支商隊就可以去那處落腳。到時候,給官差們?nèi)┿y子,總能找到機會給沈德源父子送一些熱食和干凈的開水過去。有了商隊的照顧,沈德源父子這一路上應是安全的了。
沈怡聽懂了寶來的話,忙對著裘掌柜行了個大禮。
裘掌柜避開了,道:“不過是食人之祿、忠人之事罷了。”
沈怡想著邊靜玉,整顆心都是熱乎乎的。
蘇氏和虞氏知道了這件事,也是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從判決下來到現(xiàn)在,一直都是安平伯府的人在照顧他們家。正因為有了安平伯府的幫助,他們一家人才能渡過難關(guān),能期盼日后團聚的日子。
裘掌柜領著隊伍走了。
寶來和沈怡一塊兒進城。寶來又說:“不知沈公子半月后有沒有空,我家公子那日休沐……”
沈怡忙說:“有空有空!”
從這天起,沈家的日子就算是平靜下來了。蘇氏忙著照顧女兒和兒媳。沈巧娘生下來的那個孩子因是早產(chǎn)就有些體弱,大家不敢給她起大名,唯恐她被閻王惦記,只叫她妮兒。沈怡一邊抱著妮兒,一邊琢磨著賺錢之法。之前,他們四處打點就花了不少錢,家人吃藥也需要錢,家里已經(jīng)漸漸空了。
讀書人想要賺錢,一般都是抄書或者販賣字畫。
但抄書得來的錢太少了,販賣字畫又需要名氣,沈怡想要多賺點錢,就需要想些別的點子出來。
等沈怡心里漸漸有了想法時,邊靜玉休沐的日子就到了。
兩人約在酒樓見面。大概是為了表明自己坦坦蕩蕩沒有任何不正直的想法,秉著事無不可對人言的原則,邊靜玉定了酒樓二樓靠邊窗的位置,并沒有定單獨的包間。這其實也是心虛的一種表現(xiàn),邊靜玉待沈怡總歸是和別人不一樣的。若他約了普通的同窗好友聚會,往往都會選擇私密的小包間,把房門一關(guān),里頭就自成一派小天地了。反倒是和沈怡這樣有了婚約的人聚會,他選擇了公開的位置。
兩人是差不多時間到的。
邊靜玉招了小二點菜,等著小二上菜的功夫,沈怡心里忽然冒出了一個浪漫的想法。
燭光晚餐!
燭光晚餐多浪漫啊!
燭光晚餐是約會的標配!雖然他們這次見面并不能稱之為是約會。
此時大多數(shù)人都一日吃兩頓,但也有人吃三頓的,有早中午三餐之分。現(xiàn)在是中午,不是晚餐,那燭光午餐應該也是一樣的吧?沈怡忽然起身說:“我……我有些事要囑咐小二,我去和他說一聲。”
邊靜玉以為沈怡要對小二提一些諸如蔥姜少放一點的要求,就隨他去了。
沈怡跑到樓梯口,把小二招到跟前囑咐了兩句,還摸出幾個錢給他。
小二似乎不太理解沈怡提出的要求。但做他這行的,奇奇怪怪的客人見了不少,總歸是客人說什么就是什么。看在錢的份上,小二拍著胸脯說:“好勒,客人您等著,小的保管按要求給您找來了。”
沈怡跑了回來。邊靜玉注意到,沈怡的耳尖又開始紅了。
邊靜玉忙低頭倒了一杯水,先推給沈怡,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才問:“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沈怡眼神清亮,說:“我現(xiàn)在只一心把家里人照顧好了,別叫她們受了委屈。然后再存些錢。要是我的父兄在短時間里回不來,等過上一兩年,我總要去南邊看看他們。”所以,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邊靜玉低頭想了想,覺得沈怡這樣的想法很好,于是他那些想要叫沈怡安心讀書的話頓時就有些說不出口了。在沈德源和沈思被流放后,沈怡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他若不想方設法去養(yǎng)家糊口,難道要叫女人們養(yǎng)家嗎?不說蘇氏已經(jīng)到了本該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年紀,就是沈怡的姐姐和嫂子都還年輕,她們一個得顧著體弱的孩子,另一個也快要生產(chǎn)了,本來就都是需要好好養(yǎng)著的,哪里能操勞那么多呢?
邊靜玉只好說:“你這么想也是不錯的。”
沈怡笑了,道:“其實心頭有很多事情想做……”想要給沈家平-反,想要查出把流放地改了的人是誰,想要重新振興沈家……但是,路是一點一點走出來的,他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一步步往前不要后退。
“慢慢來……”邊靜玉干巴巴地安慰道。
酒樓的廚子很麻利,兩人未聊多久,菜就上來了。先上來的是冷盤,然后是熱菜,最后是一鍋面疙瘩湯。邊靜玉正想說菜已經(jīng)上齊了,不如先動筷吧。店小二又從樓下跑了上來,跑到了他們這桌。
邊靜玉朝那小二看去。小二從懷里掏出了一支蠟燭。
此時的蠟燭分了好多種。窮苦人家用的蠟燭都是自己做的,原料中有一樣是動物的油脂,但又舍不得全用油脂來做,還得加入其它的便宜的材料,熬煮上一段日子,就成了味道很沖的蠟燭油。這種蠟燭很劣質(zhì),點燃時味道很大,多聞一會兒就會使人頭暈。富貴人家自然不會用。他們一般用蜜蠟和白蠟。其中,白蠟是用寄生在白蠟樹的白蠟蟲吃了樹汁后分泌出來的東西加工而成的。它是白色的。
店小二拿出來的就是白蠟。沈怡叫店小二去買蠟燭,反正是沈怡掏錢,店小二特意挑了好的買。
“這是要做什么?”邊靜玉問。
店小二看向沈怡。
沈怡忙說:“是我叫他弄的……我聽聞異域之地有燭光午餐的說法。兩人之間若是情誼深,就可以一起吃燭光午餐。”說著說著,他就有幾分不好意思了,只好錯開眼神,只盯著店小二拿出來的蠟燭。
店小二動作麻利地把蠟燭點了,立在桌子上。
正午陽光正好的時候,在明亮的大堂里,邊靜玉和沈怡點著蠟燭吃午餐。
對于沈怡那燭光午餐的說法,邊靜玉是將信將疑的。他也算是博覽群書的人了,怎么沒見過這種奇怪的說法?他覺得這是沈怡編出來的。所以,邊靜玉只把這事往另一處想了。白色的蠟燭多用在哪里?在邊家,祠堂里點的就是上好的白蠟。到了祭祖的時候,把蠟燭點了,把祠堂照得極其明亮。就是在平時,不能讓祠堂里黑著,白蠟也是日日夜夜不斷的,只不過點的沒有祭祖時用的那么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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