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時不同以往了，現在不僅公務員，幾乎哪個單位招人，不論是有編制的，還是臨時的，都要考試，而且往哪里安排人，向來都是敏感的事情，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但是坐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別人，是江海，年少時就開始喊著的海子哥……馬有才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在那沉思。江海看著他，有些訕訕的，最終，也是默默地在那抽煙。

    “海子哥，三天后，你讓小四子來找我，”馬有才掐滅了煙頭道。

    “有才……”江海喊了一聲，滿是皺紋的眼眶里，泛出了晶瑩，“會不會……會不會影響你……”

    海子哥仿佛還是當年那樣，義氣，總是會為別人著想，怕給別人帶來麻煩。只不過，現在的他，已經無法再有年輕時的義薄云天了，更多的，是生活的無奈。

    “有什么麻煩的，我大小也是個縣長，這點事兒還辦不了嗎。”馬有才故作輕松的道，說完，喊了聲：“小陳！”

    陳行連忙推門進來了，垂手而立。

    “下午的行程全給我取消，還有，在臺商會所安排個小包間……”

    陳行一愣，顯然，馬有才這是中午要招待眼前這個叫江海的老農民。打了個楞，陳行道：“縣長，下午可是市發改委的鐘主任來調研……”

    “有才，別安排了，我這馬上回去，出門就有車，現在交通那么方便……”

    馬有才抬頭，目光冷峻的看著陳行，他心里真的有些生氣了。這個秘書，論勤快也還可以，可就是兩個致命的缺點，一是勢力，看人下菜碟兒，有好幾次，尤其是今天，對待江海的那個樣子，讓馬有才心里十分不舒服；還有一個，自以為是，認不清自己的位置，越權了。領導的吩咐照辦就是，可他還想影響領導的決策，就像現在，鐘主任來又怎么了，就算是徐一鳴書記來，馬有才還是會義無返顧的選擇陪著海子哥一起吃頓午飯，好好喝上兩杯。

    人吶，不論窮富，不論你是官還是民，首先你先是個人，就要有人的良善、人的感情、人的七情六欲和煙火氣兒。并不是當了官，就成了六親不認、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

    陳行一看馬有才的凌厲眼神，不禁一個激靈，知道他心里已經生氣了，不禁暗暗懊悔，自己不該又自作聰明，秘書去給領導安排輕重緩急，該做什么，這不反過來了嗎，忙不迭的轉身出去了。

    “有才，真不用，你這么忙，全縣的事都管著呢……”江海很是不好意思，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那也得吃飯，海子哥，下午沒事了，正好，咱哥倆好好地喝兩杯……”馬有才道。

    江海和現在慈善總會的錢曉華一樣，都是馬有才和自己曾經的奮斗、美好的青年時代的聯系。中午這頓飯，一直喝到了下午，馬有才在江海面前，沒有什么顧忌的，敞開了心扉，想起過往的曾經，想到自己的種種，說到現在自己看似風光卻靈魂無限寂寞的生活，不禁喝高了，也流淚了。

    江海唯有不斷地拍著他，也泛著淚花，陪著他一杯、又一杯。兩人的人生經歷，走上了不同的路子，在世俗的眼光看來，一個寒微、一個光鮮，可是終究到底是誰幸福、誰悲哀，又怎么來評判呢？

    三天之后。馬有才剛到辦公室，正在批閱文件，秘書陳行敲門，領進了一個腮幫子凍得通紅的年輕小子來。

    這小子略長的臉膛，個頭挺猛，虎背熊腰的，這身架，隨江海，臉上依稀還能看到他媽夏雪年輕時的影子。馬有才便知道這就是江海的四小子，江河。有年頭沒見了，這小子竟然一下子躥的這么高、這么壯，成了個大小伙子了。

    陳行已經吸取了教訓，很客氣的讓他坐，然后趕緊出去泡茶了。這小子看著馬有才，略微的帶著一絲拘謹，喊了聲“馬叔”。

    “坐吧坐吧，”馬有才忙道，一邊起身，從辦公桌里出來，拉著他坐下了。

    “抽煙吧？”馬有才拿起煙盒問道。

    江河忙擺了擺手，還有些羞澀。

    “嗯，還是不抽的好。”馬有才放下了煙盒道。陳行已經端著一杯茶進來了，又給馬有才的杯子續上了水，便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馬有才簡單的問了他一些情況，喜歡什么，做過什么，想做什么等等。江海的兒子，錯不了，性格、品質，是什么樣的人，馬有才從言談間便都看了個大概。唯一的就是沒上過大學，要不然馬有才能給安排一個很不錯的工作，甚至以后有機會提干、走上仕途都有可能。

    可是學歷是硬傷，只能一步步來了。“江河，你去慈善總會，找錢曉華，你那個錢叔叔，小時候你也見過他的，應該還能想起來，聽他的安排就行了。”馬有才最后道。

    前文說了，錢曉華是當年跟他一塊兒分配到偏遠鄉村小學的同屆，他們一起在那個窮鄉僻壤，在那個四面透風的宿舍里，共度了美好的青春時光，后來又一起轉行，步入了政途。只不過錢曉華年輕時是個詩人，洗好喝酒、恃才傲物、生性曠達，并不適合走仕途，一直也沒起來，馬有才起來之后，便把他安排到了慈善總會，就是搞些社會活動，吃吃喝喝的，將來再到政協掛個小委職務，倒也瀟灑。

    到了馬有才這個層面，好多事情都已經不方便直接出面了，而錢曉華便也成了他在一些事情上的代理人，比如之前處理的“定時炸彈”（見本書第1122章，小鎮青年的往事）江河的工作安排，也交代給了錢曉華。

    江河很快便走了。他又是新的一代了，年輕人，有著代溝，畢竟沒有太多可聊的話題。想著江河的音容笑貌，跟年輕時的江海，倒是八九分的神似。馬有才不由得又想到了自己的兒子，馬德發，怎么差別就那么大呢？

    嗐，不想了，馬有才微微搖了搖頭，把亂七八糟的想法趕出了腦海。秘書陳行把茶杯收拾好出去了。馬有才不由得想到了他的問題。

    作為秘書而言，陳行并不是太適合，當一個人有了太明顯的缺點的時候，他不會適合當領導，當然，也不會適合當領導的秘書。別的不說，但就看上這一點，你當個小官還行，到了一定的層次，這樣的格局就明顯的跟不上了。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和恨，那么多大學生村官，當初單單把陳行借調到政府辦，并讓他跟了自己，主要是因為陳行的表姑跟自己老母親的娘家是一個村的，陳行不知怎么的，曲里拐彎的找到了這層關系。馬有才侍母至孝，加上陳行也是大學生村官，簡單了解之后，便讓他做了自己的秘書。但是現在看來，他并不是很適合縣長秘書這個這么重要的位子。

    馬有才心里，早已經起了換秘書的念頭。可是要換秘書，就必須先給陳行找一個合適的位子。這既是對部下辛苦付出的回報，也牽涉到了自己的風評。縣長秘書要是安排的一文不名，別人又會怎么評論自己。

    年底，京州市里應該還會微調一批，益陽自然也會跟進，郭小海要升副縣，應該就是這一次。現在時機正好，郭小海的事上，自己表態支持了季民強，在安排陳行的問題上，季民強也應該投桃報李，位子也是現成的，馬有才劃拉了一遍全縣的鄉鎮和部委辦局，已經看好了一個合適的位子，并不需要再大規模的挪人騰位子。

    馬有才這邊謀劃著，郭小海那邊也在緊鑼密鼓的奔走著呢。不過他也不是為自己，而是為著丁子華、謝廣波和閆波他們幾個呢。官場上的事就這樣，最不能耽誤的就是位子的事兒。因為位子就那么多，一個蘿卜一個坑，一步慢就步步慢。那么多人勞勞碌碌的，最后不就是為了一個位子嗎。

    湖韻閣酒店。

    一輛白色的馬自達私家車停在了門口。平常無奇的車子里，走下來的，卻是掌控著益陽縣大小官員前程命運的實權派人物，組織部常務副部長，肖兵，緊接著，車上又下來一個俏麗的女孩來。這女孩二十多歲的樣子，戴著一頂線帽，長發披肩，一襲粉色的短款羽絨服，牛仔褲，小蠻靴，真是眉目如畫，身姿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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