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不停地環(huán)繞著這句話, 趙逢春動了動唇,明知道該拒絕,卻怎么都張不出口。
孤獨又漫長的夜晚,她心底也是想有個人陪伴的吧。
等趙逢春緩過神兒來, 陸遠帆已經(jīng)進屋把那床薄被疊起來鋪到地上了, 就在剛才趙逢春跪的地方。
陸遠帆把被子鋪好后,見趙逢春還愣在原地,扭過頭來淡淡地注視著她。
察覺到他的目光, 趙逢春才抬腳動了腳步,慢慢走到了他的身旁。
陸遠帆半跪在地上, 趙逢春站著比他高上一頭, 然而他淡然的目光卻依然像是在居高臨下睥睨著她一般。
王子站在高高的城墻上,憐憫地看著樓下無家可歸的流民。
趙逢春垂了眼眸, 雙膝跪在了地上的被子上,相比原來溫暖舒適了許多。
手無意識地摸著地上的薄被, 這是她自己縫制的被子,只薄薄的一層棉花套在里面,外面是在村里的集會上買的幾塊錢一大塊的被單,和同學(xué)們買得幾十上百塊錢一條的夏涼被蓋著也沒什么區(qū)別,就因為外形看著不一樣,連帶著她看起來就廉價的床鋪, 總是遭人議論, 舍友們投過來的目光也是這樣帶著憐憫。
她不需要人的憐憫, 她很知足, 她很幸福!
無法忽視頭頂灼灼的視線,趙逢春猛地抬起頭來,眼神倔強,“你——”
“我——”
陸遠帆猶豫多時,也恰好開口,兩個人面面相覷,都等著對方先說,空氣突然間凝固起來。
“你想說什么?”
“你先說。”
又是同時開口。
趙逢春握了握出著冷汗的手,這次搶先出聲,“我沒什么要說的,主隨客便,你先說吧。”
掩唇虛咳了兩聲,陸遠帆卻是微微側(cè)頭避開了趙逢春的視線,皺著的眉頭表明了他的糾結(jié)。
趙逢春也疑惑地擰起了眉,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陸遠帆露出這樣的神情。
“那個,我想洗澡。”
陸遠帆終于說出了口,臉色卻更加尷尬起來。
他今天在農(nóng)村吹了半天的土出了一身汗,身上粘膩膩的,而且后來還幫著趙逢春搬運她爺爺?shù)倪z體,總覺得衣服上有東西在爬,渾身都不自在。
陸遠帆迫切需要洗個澡,他本意要回縣城的酒店也不乏這個原因,只是后來一時沖動改變主意留了下來,趙逢春的爺爺剛剛過世,他提出這樣的請求未免有點不適宜。
死者為大,需心懷敬意。
但是不洗,他實在是受不了,畢竟趙逢春的爺爺對他來說只是個陌生的老人。
趙逢春眸色動了動,沒有多想,她守孝不洗,卻不能強求他人,何況陸遠帆算是對她和爺爺有恩。
嗓子已經(jīng)哭啞了,趙逢春咽了口口水潤喉方才說道:“廁所旁邊的房間就是浴室,不過只是房頂鐵桶的水曬熱后安裝了個淋浴頭,有些簡陋。”
“沒關(guān)系,就是冷水沖一下也可以。”陸遠帆打斷趙逢春越來越小的聲音,回道:“就是我沒有換洗的衣服。”
這身衣服陸遠帆是不想再穿了,就算是洗了他也不會再穿,要不是大半夜的村子離縣城太遠,他打電話時都想讓于偉現(xiàn)在就開車過來給他送衣服。
明天一早他換洗的干凈衣服就會送到,但是他一會兒洗完澡總不能光著,這又不是他的家,也不是只有他一個人。
趙逢春沉默片刻后才試探著出聲,“我爺爺?shù)囊路梢詥幔啃沦I的還沒穿過。”
陸遠帆沒猶豫太久就點了頭,跟她道了聲謝。
剛才進趙逢春的臥室,房間雖小,卻干凈整潔,床上這條薄被擺在角落,正中央特意為他準備了干凈的毛巾被,還帶著洗衣粉的香味。
“衣服還在我屋子里,我去幫你拿。”
趙逢春遲疑地看了眼床上的長明燈,看著陸遠帆欲言又止。
“謝謝,那我先在這里幫你守著。”
不待趙逢春開口,陸遠帆就領(lǐng)悟了她眼神的意思,轉(zhuǎn)而雙膝跪地。
趙逢春抿了抿唇,緩緩起身朝外走去,這次跪在被子上比直接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好多了,腿并沒有酸痛。
跪坐在地上,看著床上安眠的老人,陸遠帆神色一黯,又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不禁轉(zhuǎn)頭看向門外。
陸遠帆看見趙逢春的身影先去了那邊的浴室,聽到了水流聲,然后才見她出來去了她自己的房間。
沒多久趙逢春就回來了,不僅拿著一個塑料袋子裝著里面的男士衣服,還帶著一條粉色格子毛巾和一雙女士拖鞋。
“毛巾是干凈的,拖鞋,你先將就下穿我的吧。”
趙逢春說著目光看向了床腳,農(nóng)村天熱了不干活就只穿拖鞋,爺爺?shù)耐闲呀?jīng)穿爛了還不舍得買新的。
陸遠帆也看見了,伸手接過趙逢春手里的東西,清楚地看見了做工粗糙的毛巾上肥料品牌的logo,另一只手拎著女士拖鞋什么都沒說。
“謝謝。”
“不用謝。”趙逢春拘謹?shù)財[了擺手,誠懇道謝:“該我謝你才對,今天幫了我這么多。”
“我說過,這是那一晚的補償,你不必覺得欠了我什么,我也不是因為可憐你才幫你。”
趙逢春詫異地抬頭看向陸遠帆,他目光坦然跟她對視,似乎早已看穿了她的心底。
“我先去洗了。”陸遠帆舉了舉手上的東西,轉(zhuǎn)身出門。
趙逢春看著遠去的背影,眼里一片迷茫,心里更疑惑了。
她還是不明白,陸遠帆為什么要幫她?那晚又為什么會那樣?這個陸遠帆和那個陸先生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
陸遠帆走進浴室,不禁挑了挑眉,回頭看了一眼窗戶上的人影。
浴室明顯剛剛被簡單收拾了一番,洗發(fā)露香皂擺在一起放在了顯然的地方,水盆里放了半盆水是涼的,陸遠帆沒動方向直接掰開了淋浴頭,水溫正合適。
陸遠帆簡單洗了洗,很快就出來了,換上了趙逢春爺爺?shù)陌胄浜股篮湍惺看笱濕茫瑑?nèi)褲趙逢春并沒有準備,陸遠帆拿著自己原來脫掉的糾結(jié)了會兒,最后還是選擇丟掉不穿。
他已經(jīng)打電話過去了,于偉必須帶著他的衣服六點前到達這里,早上換了就是。
洗完澡后,神清氣爽,沒有多余的毛巾給他擦頭發(fā),陸遠帆直接甩了幾下自己的濕發(fā)就出去了。
出門后,陸遠帆徑直走向了趙逢春所在的屋子里,濕著的拖鞋在地上留下了一大串水印。
趙逢春聽見門口的動靜,看到陸遠帆濕著頭發(fā),怕他夜里吹感冒,就告訴他吹風(fēng)機在自己的房間,剛才她沒想起來吹頭發(fā)這事兒。
“用不用我?guī)湍阏遥俊?br />
“不用,我剛才看見了。”
陸遠帆也是睜著眼說瞎話,他剛才還以為趙逢春家里沒有吹風(fēng)機這種東西呢,只是不想再麻煩趙逢春一趟。
再次進到趙逢春的房間,陸遠帆還是覺得意外,簡樸單調(diào)地一點都不像女孩子的房間,他可是記得他那同父異母的妹妹臥室裝扮地粉嫩粉嫩的公主屋,別的女孩子沒那么夸張也多多少少帶著點粉色的少女氣息。
頭發(fā)滴滴答答滴著水,沾濕了后領(lǐng)的衣服,還有的流進了眼睛里,陸遠帆也就按著趙逢春說的找吹風(fēng)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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