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昭預感要出事，插嘴道：“但是這丫鬟的話也不一定可信啊。”
孔遇看他一眼：“你先聽我說。”
“啊，好，您說。”
“丫鬟也已經不年輕了，是三個孩子的娘。她告訴我這輩子就這樣了，別沖動，不然倒霉的就是我。我自然要追問到底。她抹著眼淚告訴我，當年曹張氏同我說好了要私奔，但她根本沒打算真的要走，不過是哄我罷了。她一直籠絡著我，就是覺得她男人靠不住，需要一個可靠的幫手。而曹棟更是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在跟過我的第三天，她就發覺有了，卻故意瞞下來，就是打定主意騙我的！”
龐昭……
雖然猜到肯定有什么算計，不過這女人，太厲害了！
“我自然不愿相信，一輩子的癡情，半生的付出，她一句話全部推翻，我怎么接受的了！自然要找她問個清楚。
”
“但是我還沒找到機會單獨見她，就被人用麻袋套了腦袋，給帶到了這片林子。”
這里是他的埋骨之地，難怪會在這里出沒！
龐昭一顆心揪了起來，不會是那狼心狗肺的母子干的吧，過河拆橋啊！
“你猜到了，對吧？”孔遇自嘲一笑，稍稍轉動身子沖著龐昭，借著手機的光亮，看到他胸前衣襟上一個不怎么顯眼的彈孔。
一槍斃命！
孔遇喉頭動了動，咽下一肚子苦水一般。
“曹棟親自動的手，我幾乎不敢相信。我瞪著他，哪怕給我一句解釋，甚至罵我一句，什么也沒有，他看著我，開槍的手穩穩的。他，手上早已沾滿鮮血，多我一個不多。”
龐昭心里很不好受。即便沒有血緣，但多年的陪伴和栽培少不了。曹棟父親不是好東西，孔遇定然沒少在他的童年充當父親的角色，就這么一言不合就開槍，這該有多冷酷！
孔遇沉默了一會兒，接著道：“我不甘心啊，我恨啊。我為了他們付出所有，卻落得這么一個下場，我怎么閉得上眼！我想報復，我想問問曹張氏為何騙我如此之苦，我想問問曹棟，我一心為他籌謀，怎么就狠得下心要我性命！
我夜夜徘徊在他家大宅，可大概虧心事做多了，他們布下陣法，我進不去。出門在外，曹張氏隨身帶著護身符，我也無可奈何。至于曹棟，他身上遍布殺孽，我根本近不得身。”
“我沒有放棄，便回到這林子暫避，他們不可能防我一輩子，我總能找到機會，一定要報回這一槍之仇。
我要繼續活在這人間，就要想辦法，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很多事也就無師自通了。我跟其他鬼魂撕咬打架，吃了他們，后來便上了癮，沒了亡靈，就勾活人魂，反正，不記得害過多少人。”
原來真是他干的！“昨天有個人……”
“我還沒有吃，你想要我可以還給你。”
龐昭喜出望外，這老古董很通情達理嘛。正想說幾句表示感謝，聽他又說道：“有個條件，你要答應我。”
“什么條件？”
“我的故事還沒有說完。”
“您倒是快說啊，我想知道您這仇到底報沒報？”
孔遇給他一個贊賞的眼神，又恢復原本的姿勢，默然的看著前方：“機會終于來了，在我做鬼的第二年。那一年發生了很多事，但我早已是個死人，管不來那么多。我還游蕩在這林子里等著，等他們徹底放松警惕那一天，結果就看到他帶著很多人沖進林子，趴在山坡上潛伏下來。”
“我先是一喜，只要死的人足夠多，我略加引導，便能引怨靈為我所用。到時候一齊上身，他便是滿身煞氣也不一定抵擋的住！”
龐昭：“送嫁的十幾個人和幾個劫匪，是他們殺的？”
孔遇點頭：“是。他們一進林子便隱藏起來，直到二話不說殺了那些人，我便發覺不對勁了。他們每一個人都是一臉的嚴肅，或者說是視死如歸。”
孔遇胸膛略有起伏，若是活人，怕就是長嘆一聲。他微微仰起頭，看著上空的某一點。
夜風吹過，樹葉嘩嘩作響，遠處一兩聲鳥鳴，聽起來十分晦氣。
不管天時還是地利，都十分適合鬼怪出沒。
“他們清理了死尸，甚至地上的血跡也用東西掩蓋了，趴在地上等著，一動不動，全都死人一般。而我暫時控制住那些魂魄，不讓他們下地府，我想留下他們為我報仇。”
“我許久沒去人多的地方，不知道帝都岌岌可危，已經快要被外敵占領了。如果我知道的話，我就知道他們藏在那里是為了什么。或許，還會想辦法做點什么。但那個時候，我不知道啊。我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甚至待在一邊，等著他失敗，然后吞噬他的亡魂！”
孔遇說的不清楚，不過龐昭簡單推測一下，那個時候發生了什么事，有什么外敵，很容易猜到。
“他們的埋伏還算成功，殺了數倍于己身的敵人。但敵人實在太多了，他們彈盡糧絕，最后赤身肉搏，戰至不剩一兵一卒……”
龐昭沉默著，即便曹棟偏激一些，冷血一些，但對得起一身戎裝和腳下的土地！
“我看著他們一個個倒下，亡靈一個個飄起來，茫然的歸去地府。我也看到他了，他沒看到我。我有機會偷襲他，都是鬼魂了，我比他早死兩年，我自信可以打敗他，可是看著他們身上淡淡的光輝，我不敢靠近，也下不去手。”
龐昭：“我相信，你是下不去手更多一些。”
孔遇搖頭苦笑：“你不用說好聽的，我自己都不清楚那時是怎么想的。他死了，沒多久，他娘也死了，我的仇不用報也沒了。我就在這林子里飄蕩，不知道還留在這里要做什么。”
“現在是有答案了嗎？”
孔遇點點頭：“有了。”
這個時候，龐昭終于想起來自己還有兩個幫手，這聽了這么長一個故事，他們兩個在做什么，也在聽？
“這棵樹地下，就埋著我的尸骨。”
“呃——”
龐昭點了火的炮仗一樣竄起來，震驚的看著自己坐了半天的枯樹干，原來坐在了人家墳頭上啊！
“你幫我挖出來，埋在帝都外圍最西北角那個村子的一戶叫張揚的人家的田里，那里原本是一片荒墳，曹張氏就埋在那里。”
龐昭看著他：“不恨了？”
“恨不了一輩子，愛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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