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
“這樣真的有用嗎?”徐鶴瞇著眼睛看著城頭的動靜。
“大概吧……”葉隨風接了一句。
秦綰離開大營,除了蘇青崖,竟然只帶了一個葉隨風,讓執(zhí)劍等人幾乎哀怨地盯了她一路——而秦綰的想法也很簡單,執(zhí)劍和荊藍他們對軍隊無意,只想跟在她身邊,可這次他們的武功又不夠,容易拖后腿,干脆就不帶了。想想要在軍中培植心腹的話,當然是葉隨風最合適。若非顧寧重傷,她也想帶上的。不過再考慮到,顧寧已經(jīng)有了攻破崇州的首功,若是再出風頭,怕是要遭人忌憚了。
還沒到那個位置就木秀于林,不是好事。
這里的軍隊實際數(shù)量是八千人,其中一半是陸熔和徐鶴帶領的那支人馬,化整為零后到楚京附近重新聚集,雖然有幾百人聯(lián)絡不上,但也是很了不得的凝聚力了,剛好陸煥夫妻有驚無險地把軍隊的兵器衣甲運到。
而另一半人卻是當初朔夜和陸臻奉命在涼山支脈招募訓練的新兵,原本是為了防備西秦背棄同盟的后手,藏兵之處非常靠近南楚和西秦那邊的邊境,而在順寧被破、北境空虛的檔口,這支軍隊專走山路、小路、沿途避開城鎮(zhèn)官道,只是遭遇了兩次小股的巡邏斥候,還沒等南楚大軍反應過來,就風一樣地趕到了京城外。
陸熔和陸臻是父子至親,朔夜曾是寧親王的侍衛(wèi)統(tǒng)領,出身京城的葉隨風熟得很,兩支人馬幾乎用不著怎么試探就能迅速合軍。
“放心啦。”陸臻笑瞇瞇地走過來,一左一右摟著徐鶴和葉隨風的肩膀,“反正又沒人指望我們這八千人真的把楚京打下來,我們只要做好自己能做的,然后看城內(nèi)就行了!”
說到底,他們的作用,其實只是給楚京壓力而已。
“要是知道王妃居然是來勸降的,打死我都不來。”葉隨風咕噥道。
“為什么?”陸臻奇道。
“要是王妃有個那什么……作為唯一同行的護衛(wèi),攝政王會不會扒了我的皮?”葉隨風苦著臉道。
“這個么。”陸臻眼珠子一轉,站直了身子,用力拍拍他,正色道,“俗話說,富貴險中求,看你的了。”
“我倒是想一起進城去求一求這富貴啊!”葉隨風欲哭無淚,“至少能盡力,不是在這兒只能干等!”
“我也想啊!”徐鶴翻了個白眼,“我不但要擔心攝政王弄死我,還要擔心南宮師叔要清理門戶呢。”
“哈哈,那我比較幸運,反正我爹就在后面。”陸臻繼續(xù)笑。
“我怎么看你一點兒都不擔心呢?”葉隨風吐槽。
這小子……要說他是心大,還是本來就沒心沒肺啊!
“干嘛要擔心?”陸臻卻睜大了眼睛,仿佛天經(jīng)地義一樣,“慧……綰姐姐說可以,那就是可以,乖乖等著就好了。”
“……”葉隨風跟他大眼瞪小眼。
聽說這個是今科探花啊?怎么像是傻的一樣……而且,比起大大咧咧的徐鶴,更細心的葉隨風還注意到了,陸臻在叫“綰姐姐”這個稱呼的時候,前面似乎是別的音,然后才臨時改口的。他想喊什么?王妃?發(fā)音也不像啊!
“臻兒,過來。”就在這時,身后傳來陸熔的聲音。
“來了!”陸熔是秦綰進城前任命的這支軍隊的主將,就算不是親爹,陸臻也不敢延誤。
“早上那些紙用的差不多了,你帶著那些識字的軍士再去寫一點,下午換個方向射。”陸熔吩咐道。
“知道了。”陸臻摸了摸頭,莫名其妙地去了。
主意雖然是他出的,他書法也好——可這活兒又不用寫字寫得好,會寫就行了啊!他一個人,就算左右手一起上又能寫多少張,至于要他去干嗎?
陸熔微微搖搖頭,再看看若有所思的葉隨風,嘆了口氣。
以前他只當秦綰是歐陽慧的師妹,雖然幫她做事,也心存感激,但要他向對待歐陽慧那樣嘔心瀝血,實在力有未逮。然而,這次和陸臻一重逢,就算別人看不出來,可他還能察覺不到嗎?知子莫若父啊。
陸臻不可能再對另一個女子如此親昵地稱呼為姐姐,除非她是慧小姐。
陸熔并不想去求證什么,也不想告知堂弟和其他舊部,只覺得放在心里就好。只要知道,慧小姐還在,那就足夠了。
“你們兩個,有功夫在這兒偷懶,還不去操練軍隊!”朔夜面無表情地走過來。
“啊,是!”徐鶴和葉隨風趕緊跑了。
雖然軍銜上平級,但朔夜是攝政王的心腹,為人又最是嚴厲謹慎了。
“年輕人啊。”陸熔輕輕地笑了笑。
“嗚——”就在這時,不遠處的京城城門一震,竟然緩緩地打開了,甚至連吊橋也在往下落。
“戒備!”陸熔一聲大喝。
然而,直到城門完全打開,也沒見有軍隊沖出來。不過陸熔等人也不敢就此放松警惕了,萬一羽林軍真的想不開要跟他們拼命,他們還真未必拼得過。這里兩支軍隊尚未磨合完成,還有一半是沒見過血的新兵。
慢慢的,從城內(nèi)走出來一行人。
“啊,是綰姐姐!”去而復返的陸臻歡呼。
徐鶴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很佩服這個敢把攝政王妃喊姐姐的家伙,真不怕攝政王的冷眼啊。
·
“拔營,進城!”站在吊橋當中的秦綰撥弄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長發(fā),簡簡單單四個字,意氣奮發(fā)。
她身后是上官英杰和上官策父子,以及楚京的文武官員。除了幾位自詡忠烈的老臣閉門不出外,能來的都來了,雖然臉色不怎么好看。
只有蘇青崖和唐少陵留在宮里醫(yī)治皇帝,那倆都是心黑手辣的主,皇帝要是敢搞小動作,他們絕對敢弄死。
“真是……兵不血刃啊。”徐鶴喃喃地道。
原本大營就很簡單,收拾起來也很快,列隊進城,可卻有了一個問題——為表誠意,羽林軍都放下了武器,可不算大內(nèi)侍衛(wèi),光是羽林軍就有一萬,東華的軍隊才八千人,倒是比俘虜還少了。
“算了,把兵器還回去,讓他們繼續(xù)守城去,北城門那一段交給本妃的人。”秦綰揮了揮手。
“你不怕陛下反悔?”上官英杰苦笑。
“反悔什么?”秦綰眨巴著眼睛,一臉的詫異,“雖然盟約上說,誰打下來的地盤就是誰的,可這是京城,舅舅不會以為,西秦兵臨城下,看到東華的旗幟之后,就會乖乖打道回府了?”
“東華的大軍幾日能到?”上官英杰一句話就問到了重點。
“大約比西秦要晚上兩三日。”秦綰想了想道。
“也就是說,我們不到兩萬人,要守住京城兩三日嗎?”上官英杰嘆了口氣。
“舅舅也不用太擔心,夏澤蒼還是要臉的,總不能二話不說直接攻城,有得扯皮呢,拖個幾天沒問題。”秦綰很淡定。
她能把順寧送給西秦,當然就想過西秦兵臨城下的狀況,就算夏澤蒼敢攻城,她也準備了別的后手。
“王妃。”陸熔走過來,掩飾不住眼中的喜色,“接下去怎么做?”
“西秦要來,必是北門,陸將軍只要謹慎些,守好城墻即可。”秦綰的手放在他肩上,用力一按。
“王妃放心。”陸熔心里一熱,重重地點頭。
“那城防就交給諸位了。”秦綰笑笑,又轉頭道,“陸臻,過來!”
“哦。”陸臻怔了怔,從隊伍里走出來。
“你是監(jiān)軍,是文職,守城用不著你。”秦綰道。
“那我做什么?”陸臻奇道。
“本妃來得匆忙,沒帶文官,你——將就一下吧。”秦綰道。
“哈?”陸臻傻眼。
然后,被秦綰帶進了宮,看到御書房里那一堆,他就更抓狂了:“姐,是什么讓你覺得我一個今科剛剛考上的進士,能處理這種政務?”
“你好歹也是我爹這個丞相教出來的,這都不行?”秦綰瞪他。
陸臻很無辜地看她。
雖然他跟了江轍不少時候,讓他現(xiàn)在去當個縣令甚至太守什么的,也能湊合,稍微練練也就上手了,可問題是這里是一個國家的政務好嗎?
跟他同樣倒霉的還有慕容流雪這個連進士都沒考過的人。
慕容公子表示,讓他寫首詩風花雪月一下倒是能裝一裝才子,可處理政事……還是饒了他吧!
“算了,本來也不指望你。”秦綰沒好氣道,“我是要你把這些東西都記在腦子里——吶,南楚的戶籍名冊、國庫賬冊、官員名單、還有……這些、這些,給你一天時間。”
說話間,陸臻懷里已經(jīng)多了一大堆書冊。
“表姐,這根本不可能吧!”上官策忍不住道。那些冊子,別說記住,一天時間連看一遍都不太夠!
“對啊對啊,你看還是有人給我抱不平的!”陸臻抱著那堆高過他腦袋的書冊抗議。
“乖。”秦綰卻笑了,摸摸他的腦袋,像是哄小孩一樣把他趕到了一邊去。
“聽說東華去年的梅花節(jié)上出了一個靠背書難倒了所有才子的奇才,就是他?”慕容流雪若有所思。
“還有那個耍賴的裁判!”陸臻隨口答了一句,一臉苦大仇深的表情開始翻書。
天地良心,他是過目不忘,是喜歡看書,可那是因為看書很有趣,能從書上知道很多東西,看賬本有什么意思?都是些莫名其妙的枯燥數(shù)字,囫圇吞棗般印進腦子里,簡直是上刑!
“這些還是只能先麻煩舅舅了。”秦綰回過頭來,討好地笑。
上官英杰無奈,可這會兒南楚也只有他們父子能同時得到兩邊的信任了。開城投降是簡單,但之后南楚的皇族怎么處置,陛下和后宮的安置,百官也不能全部罷免了……可朝廷不可能有兩個,南楚的這些官員怎么辦?總不能讓傅丞相去當個刺史什么的?城里不亂才怪,可不降職的話,東華哪里需要兩個丞相?同理,也不需要好幾個重復的尚書什么的。
往后為難的事情多著呢。
“還有你,干活去!”對上官策,秦綰就沒這么客氣了,一手將小表弟拎到了書桌前。
“你干什么去?”上官英杰翻開一本奏折,抬頭問了一句。
“當然是去應付西秦的反撲。”秦綰挑了挑眉。
·
“南楚居然……”涿郡的府衙內(nèi),看著楚京方面?zhèn)鱽淼膽?zhàn)報,夏澤蒼的手都有些發(fā)抖。
“開什么玩笑!”夏澤天簡直怒發(fā)沖冠。
費盡心血,終于攻破了順寧這道阻擋了西秦數(shù)百年的屏障,眼看著可以搶在東華之前拿下楚京,卻在最后一步被人摘走了桃子。而最憋屈的是,這桃子還不是對手費力從他們手里搶的,而是桃子自己主動跳到對方懷里去的!
還能有更憋屈的事嗎?
“總覺得這里面有什么不對。”夏澤蒼沉著臉道。
南楚根本還沒到絕境,至少,在亡國之前,作為皇帝,就算知道是絕境了,總也得垂死掙扎一下吧?可南楚卻在兩國大軍都還在八百里外的時候,直接、干脆地開城投降了!
只因為一支不到一萬人的軍隊?南楚皇族百官的膽子都被狗吃了嗎!
簡直不可理喻!
“殿下,又有消息來了。”一個侍衛(wèi)匆匆走進來,遞上一封信,“這是國內(nèi)傳過來的八百里加急。”
“國內(nèi)這會兒能出什么急事。”夏澤蒼一怔,接過信隨手拆開,可只看了一眼就驚呆了,脫口道,“什么?鎮(zhèn)南王遇刺?”
“父王遇刺?父王沒事吧?”夏澤天情急之下,一把把信搶了過去。
“鎮(zhèn)南王只是受傷,并無性命之憂,你先放心。”夏澤蒼知道他的心情,沒有怪罪他可以說是僭越的舉動了,還安慰了一句。
“南楚……本世子遲早要把那些姓上官的全宰了!”看完信的夏澤天松了口氣,惡狠狠地道。
“南楚?”夏澤蒼想了想,肯定道,“不,不是南楚,是東華。”
“為什么?”夏澤天奇道,“東華有什么理由對父王下手?就算要拖慢我軍的行動,也該行刺皇兄,就算行刺我,也比父王靠譜吧!”
實在是,這場戰(zhàn)爭,鎮(zhèn)南王幾乎沒有參與,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那南楚也沒有理由找上你父王啊。”夏澤天無奈。
夏澤天怔住,怒氣慢慢平復了一些,知道這個堂兄在政治上一向比自己敏銳,便直接問道:“為什么皇兄認為是東華?”
“因為,東華需要我們把楚京拱手送出去。”夏澤蒼沉聲道。
“……”夏澤天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沒懂。
“因為,南楚不是自己愿意開城的,他們是迫于我秦軍的壓力,不得已,只能先投向了東華。”夏澤蒼指著第一封戰(zhàn)報,咬牙切齒道,“派人假扮刺客行刺鎮(zhèn)南王,挑動西秦百姓的激憤,借由我軍攻破順寧,即日兵臨城下的威脅,迫使南楚投降。對百官來說可能東華和西秦差別不大,可對皇帝來說,投降東華,性命無憂,而落在西秦手里,會成為行刺鎮(zhèn)南王的替罪羊!”
“皇兄這么說,我們?nèi)羰遣淮蚱祈槍庍更好?”夏澤天茫然。
“不,這個計劃,必須要我們破了順寧之后才能實行。”夏澤蒼搖了搖頭,眼前卻浮現(xiàn)起那個灑脫的身影。
他……究竟是知不知道?
然而,下一刻,夏澤蒼就苦笑了。
唐少陵知不知情根本不重要,他替他們拿下了順寧是事實,若是他不知道,那并沒有任何過錯。即便是知道……可如果唐少陵告訴他秦綰的計劃,他能不打順寧了嗎?不可能的,還是要打。這是陽謀,甚至于,秦綰根本就不需要唐少陵知情。
“先不管那么多,皇兄,我們怎么辦?繼續(xù)往楚京進兵嗎?”夏澤蒼問道。
“繼續(xù)。”夏澤蒼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行軍打仗你在行,秦綰……孤來應對。”
“皇兄有辦法破局了?”夏澤天興奮道。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夏澤蒼“啪”的一巴掌拍在書案上。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