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寧靜的訓(xùn)練館,此刻居然足足有二十多個記者,隨處可見攝像機和話筒。記者們湊在一起三三兩兩地說話談笑,好像即將有什么盛事發(fā)生。見到百草和曉螢進來,記者們只是略看了下,又不感興趣地繼續(xù)聊天。
置物間,隊員們陸續(xù)到了,大家議論著外面那些記者。
“應(yīng)該是來采訪婷宜的!绷著P猜測說,每次記者們到這里,幾乎都是為了婷宜而來,這次應(yīng)該也不例外。
“可是婷宜還沒來啊,”梅玲有點疑惑,“按說,如果是采訪她,她不應(yīng)該會遲到才對,馬上就要開始訓(xùn)練了!
“看起來他們沒有要走的意思。”亦楓打個哈欠,“我記得,今天好像是婷宜和百草隊內(nèi)賽的日子吧!
“對!
光雅皺眉說。
“啊,婷宜來了!”
隨著梅玲的喊聲,眾人轉(zhuǎn)頭看去,果然是婷宜。她今天格外漂亮,穿一身淺紫色的裙子,低低的一字領(lǐng),鑲嵌著很多水晶,映得晶瑩的肩膀似繚繞有香氣。
“對不起,又影響到大家了。”拿出新鮮的櫻桃一一分給隊友們,婷宜抱歉地說,“記者們聯(lián)系說想要拍攝訓(xùn)練,又希望可以有精彩的畫面拍出來,所以沈教練安排他們今天過來!
“拍攝你和百草的交手?”光雅瞪大眼睛。
“嗯!
“這怎么可以!”光雅沒心思吃手中的櫻桃,“那么多攝像機對著,百草一定會緊張……”
“嗯,我也這么跟沈教練說了,”婷宜從儲物柜里拿出道服,“但是沈教練說,重要的賽事都是在攝像機的拍攝下進行的,不如提前習(xí)慣一下!
訓(xùn)練廳內(nèi)。
百草跪在地上,一下一下擦著墊子。原本曉螢說什么也不讓她做這些,讓她保存體力,全部用在待會兒和婷宜的實戰(zhàn)中。她告訴曉螢,她的體力很充沛,只是心情稍稍有些緊張,擦墊子可以讓她放松下來。曉螢這才同意,然后跑出去,打探記者們出現(xiàn)在今天的原因。
“太壞了!”
氣呼呼地跑進來,一屁股坐在墊子上,曉螢咬牙切齒地說:
“居然!那些記者就是來拍你和婷宜的交手的!怎么可以這樣!她參加那么多大賽,早就習(xí)慣被攝像機對著,可是你從來沒有過!你參加的那些比賽,連觀眾都很少的好不好!這不是影響你的發(fā)揮嗎?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慢慢地擦著墊子,百草說:
“如果在攝像機面前就無法比賽,那么,還有什么資格去參加重要的賽事呢?”
曉螢撓撓頭,覺得有道理,可是想想又覺得不對。
“話不是這么說,婷宜也不是一下子面對這么多攝像機的,她是逐漸習(xí)慣。哪有訓(xùn)練比賽的時候,一聲招呼也不打,突然讓你面對這么多鏡頭的道理,這不是故意給你制造緊張情緒嘛!”
百草愣了下。
“唉,算了算了,不說這些了,省得越說越生氣,影響你的心情。吃櫻桃,”塞一大把櫻桃到百草手里,曉螢自己也吃得津津有味,“這是婷宜買的,我抓了好多過來,嘿嘿,反正不吃白不吃。你都不知道今年櫻桃有多貴,普通的都要將近三十塊錢一斤,真是買不起呢。婷宜買的這些又大又甜,估計更貴吧!
櫻桃紅紅的。
咬一口,甜甜的,微酸,還隱隱透著點苦味。
手中的那些櫻桃,在陽光下仿佛涂了一層蠟,折射出柔和的光線,漂亮得有些不真實。不知怎么,百草忽然想起她珍藏在抽屜里的草莓發(fā)圈,也是同樣漂亮得不真實。
“你吃吧。”
將剩下的櫻桃放回曉螢手中,百草埋頭繼續(xù)擦墊子。
“吃啦!難得才能吃上一回櫻桃呢!”曉螢口齒不清地邊吃邊說,忽然一抬頭,“咦,初原師兄來了!”
那天,不僅初原來了。
廷皓也來了。
廷皓是和沈檸一起進來的。沈檸穿著一身淡青色豎條紋的旗袍,頭發(fā)用一根玉簪盤起,身材凸凹有致,散發(fā)出屬于舊上海的復(fù)古風(fēng)情。廷皓穿著淡青色的襯衣,與沈檸站在一起很是協(xié)調(diào)。
簡單的日常訓(xùn)練之后,沈檸宣布,五分鐘后進行婷宜與百草的練習(xí)賽。各媒體架好了攝像機,負責(zé)拍攝照片的記者們手舉著長筒照相機,各自蹲守在最佳的位置上。隊員們在賽墊四周盤膝而坐,初原與廷皓坐在隊列的最右端。
婷宜整了整頭發(fā),站起身,她沒有直接走上賽墊,而是走到初原、廷皓身旁,她彎下腰含笑說了幾句什么,初原微笑著點點頭,廷皓拍拍她。
百草看向身旁的若白。
似乎感覺到她的視線,若白扭過頭,沒有像以前一樣淡漠,他凝視著她,沉聲說了句:
“加油!
咬緊嘴唇,她重重應(yīng)了聲:
“是!”
站起身,百草看到曉螢緊張得眼睛微微泛著淚光,亦楓對她做出加油的手勢,光雅目不轉(zhuǎn)睛地瞪著她,張了張嘴又閉上。緊緊腰帶,她努力穩(wěn)定住頃刻間翻騰起來的心情,走上賽墊。
三年了。
自從三年前的道館挑戰(zhàn)賽慘敗,她再沒有過同婷宜交手的機會。
百草沉步走向賽墊中央。
從初原和廷皓中間,婷宜站直身體,她笑容溫婉又朝他們揮揮手,才步履輕松地走上賽墊。
一步一步。
百草與婷宜越走越近。
三年來,婷宜的光芒越來越盛,她包攬了所有重要國內(nèi)比賽的冠軍,參加所有的國際賽事,被媒體追逐,是最耀眼的體壇明星。國內(nèi)媒體評價說,在這個屬于婷宜的年代,她的對手們都是生不逢時的,她必將取代韓國的天才少女恩秀,成為真正的王者。
一步一步。
婷宜眼底的笑意越來越濃。
似乎覺得此刻即將開始的實戰(zhàn)對決很有意思,居然有人敢挑戰(zhàn)她,敢質(zhì)疑和競爭她參加世錦賽的資格。
“一共三局,每局三分鐘,”沈檸充當(dāng)裁判,宣布說,“開始!”
“呀!”
“喝!”
陽光透過訓(xùn)練廳的落地窗,直直照射在賽墊中央的那兩個女孩子身上。婷宜一身簇新的雪白道服,扎著高高的馬尾,她不時發(fā)出清叱聲,烏黑柔麗的發(fā)絲隨著她有節(jié)奏的跳步在空中飛揚,美麗得就像偶像劇的女主角。百草依然是那身舊得發(fā)黃的道服,過短的衣袖,過短的褲腳,還有那頭狼狽糟糕的短發(fā),看得記者們有些想發(fā)笑。
只除了——
百草的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異常明亮,異常沉靜,那是一雙像小鹿一樣的眼睛,靈氣十足,又沉穩(wěn)內(nèi)斂。
“呀——!”
相持了片刻,婷宜率先發(fā)起進攻,她高高躍起,右腿飛速重重向百草踢去!三年來,百草一直就像一個影子,總是死死地追在她的身后,現(xiàn)在,居然正式向她挑戰(zhàn)起來,甚至質(zhì)疑她參加世錦賽的資格。
看來,她必須好好讓戚百草清醒一下了!
來了!
在婷宜尚未躍起前的那一瞬,某種難以描述的感應(yīng)傳導(dǎo)至百草的腦部神經(jīng)。如閃電般,將將在婷宜出腿之前,百草身影一側(cè),閃出一個角度,卸去婷宜攻擊而來的力道,同一時間,旋身,大喊——“喝——!”
婷宜大驚!
然而她的腿勁已在空中使出,再轉(zhuǎn)圜已是很難,眼看著百草旋身,就將反攻過來——“咔嚓!”
“咔嚓!”
“咔嚓!”
“咔嚓!”
刺眼的白光漫天而來,如同強烈的閃光彈在百草眼前炸開!
白花花一片,什么都看不見了,她條件反射地閉了下眼睛,才剛剛閉上,立刻心知糟糕,再飛快睜開眼睛時,卻已錯失良機——婷宜的腿風(fēng)如連環(huán)炮般攻擊過來!
她連連后退。
婷宜的進攻如霹靂!
記者們看得激動,大聲喝彩叫好,一連串按下照相機快門,賽墊上方被閃光燈映成光海一般,閃得連四周觀戰(zhàn)的隊員們都看不太清楚兩人交手的情形。
等婷宜的進攻終于停下。
百草早已汗?jié)窈蟊场?br />
因為一直用手臂拼命格擋,她的雙臂火辣辣地疼,顧不得許多,她緊張地盯向沈檸,見沈檸沒有示意婷宜得分,這才終于舒出一口氣。
婷宜居然沒有得分!
廷皓和初原互看了一眼,雖然表面看起來是百草很狼狽,可是她居然在視力暫時失去的情況下還能閃過婷宜這一番暴風(fēng)驟雨般的進攻!
“需要我跟記者們說說,讓他們不要拍照,不要干擾你比賽嗎?”兩人重新走向賽墊中央的時候,婷宜含笑說,“我習(xí)慣了這樣的閃關(guān)燈,倒是忘了你會不習(xí)慣。不過,我必須提醒你,重大賽事的時候,除了閃光燈的干擾,其他可能的意外干擾也會很多,你能適應(yīng)嗎?”
百草吸了口氣。
她看向賽墊旁邊的若白,見他面無表情地坐著,她調(diào)整一下呼吸,也面無表情地說:
“能!
“開始!”
沈檸下令比賽繼續(xù)。
第一局接下來的時間,局面比較凝滯。
雖然不時試探性地進攻,但在幾次進攻無效,反而險些被百草反擊得手之后,婷宜的打法開始偏于保守。百草也一直很沉著地沒有急于進攻,她在努力習(xí)慣閃光燈突然的閃起,不至于像開局時一樣,被干擾到完全看不清楚眼前的情況。
0:0
第一局結(jié)束。
“拜托了,婷宜,再打得精彩點!”
“這次報道是要上今晚體育新聞的,別太悶!”
“婷宜,把你最拿手的連環(huán)踢使出來,有力一些,最好能把對手踢翻,這樣拍出來才好看!”
走下賽墊的時候,百草聽到記者們紛紛對著婷宜喊出各種各樣的要求,婷宜笑著一一答應(yīng)下來。
“棒極了!”
不自覺地看向?qū)γ嬗肿卦诔踉屯┲g的婷宜,看到初原拿起一瓶水遞給婷宜,直到曉螢興奮的聲音在身后響起,百草才匆匆收回目光。
“嘿嘿,這一局,婷宜一點便宜也沒有占到呢!”曉螢得意地笑,順便為百草按摩放松肩膀,“百草,我看好你呦,加油!”
若白將濕毛巾遞給她。
百草將毛巾敷在臉上,涼涼的水汽沁進她的皮膚,很鎮(zhèn)靜很舒服。
“記者們給了她很大的壓力,她有些沉不住氣了,”若白的聲音飄進她的耳朵,“第二局開始以后,她可能會強攻,或者引誘你進攻,到時……”
百草認真聆聽著每一個字。
“是!
她點頭說。
曉螢的手指猛然變得很緊,掐得她肩膀生痛,百草疑惑地回頭看去,曉螢興奮地喊:
“哎呀!是初原師兄!初原師兄走過來了!”
淡淡的消毒水的氣息。
陽光中,那修長的身影干凈得不可思議,百草條件反射般地立刻站起來,心臟砰砰砰地跳,想要抬頭看他,不知為何又緊張得只能死死盯住自己的腳尖。
“胳膊受傷了嗎?”
帶著點好聽的鼻音,靜靜從她的頭頂傳來。
“……沒……沒有。”
耳膜轟轟地響,她居然有些結(jié)結(jié)巴巴。
“讓我看看。”
那聲音似乎微笑了下,拉起她的手臂,看到手臂上那些被踢傷的痕跡,初原用一只噴劑在上面噴了幾下,再用手指幫她輕輕揉開。不知是藥劑的魔力,還是那手指的魔力,剛才還火辣辣的手臂,竟一下子就清涼得完全沒有了痛感。
“……謝謝。”
澀意卡在喉嚨里。
“加油!
那只手又揉了揉她的發(fā)頂。
等到她終于局促地抬起頭,看到卻只是燦爛陽光中他的背影,他又走回到廷皓和婷宜那里。婷宜看了初原一眼,又看向發(fā)怔的百草,她抿了抿嘴唇,握緊手中的礦泉水。
“第二局,開始!”
果然,婷宜不再像第一局后半段那樣穩(wěn)扎穩(wěn)打小心試探,而是又一次主動向百草發(fā)動了攻擊!
“呀——!”
挾著破空的風(fēng)聲,婷宜高高躍起,竟是使出了下劈,向百草頭頂劈去,準(zhǔn)備直接拿走兩分!
滿場驚呼!
記者們更是一邊大聲喝彩,一邊拼命按下相機的快門,試圖搶拍下這精彩的一瞬!
然而,百草竟似看破了婷宜的意圖。
她只是略往后跳著退了一步,婷宜就劈了個空,直直落了下來,記者們的喝彩聲只得草草收尾。
接下來幾個回合亦是如此。
婷宜漸漸有些焦躁出來,每次她出腿之前,百草似乎都有所察覺,提前做出反應(yīng),將她的進攻消融掉?粗俨菽请p冷靜的眼睛,婷宜心中一凜,想起曾經(jīng)聽松柏道館的小弟子們提到過,百草在練什么“觀察對手起勢”的能力。
難道……
百草已經(jīng)練成了?
“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膽怯了?”又一次進攻無效而返,盯著百草,婷宜說,“我記得,以前比賽的時候,你就像初生牛犢一樣,天不怕地不怕,頗有一番氣勢,怎么現(xiàn)在打得束手束腳!
百草皺了皺眉。
“好不容易才爭取到和我交手的機會,”站回賽墊中央,婷宜笑了笑,說,“你不要變得像膽小鬼一樣,只會躲閃和防守!
“你!”
怎么可能聽不出她話里的譏諷,百草握緊雙拳。
“繼續(xù)!”
仿佛沒有聽見婷宜的那些話,沈檸喝聲道。
賽墊中央,婷宜和百草又開始了僵持的狀態(tài),兩個人緊盯著彼此,按照自己的節(jié)奏跳步。百草神情凝重,婷宜的唇角卻帶著似笑非笑的笑意,她有時故意高喝一聲,有時故意虛踢一腳,有時故意往后退一步,露出肋下的空檔,像在逗弄戲耍百草。
百草壓抑心底隱隱上竄的火氣,遵照若白的指導(dǎo),絕不輕易進攻。
只是她也吸取了三年前道館挑戰(zhàn)賽時的教訓(xùn),不時也虛踢一腿,讓自己不至于被罰分。
沉悶的第二局又結(jié)束了。
依然0:0。
記者們感到很不滿意。
“婷宜,怎么回事?打得一點也不精彩,是不是像傳言說的那樣,太久沒有訓(xùn)練,退步了?”
“這樣的狀態(tài),你真的有信心能夠在今年的世錦賽打入前四名嗎?”
被記者們圍在賽墊旁,婷宜勉強地笑了笑,回答說:
“對手不同,作戰(zhàn)的策略也會不同,比賽看的是誰最終取得勝利,而不是比分的多少!
“哈哈,婷宜,我們相信你的能力,”一位記者大叔出來打圓場,“不過你也要幫幫我們是吧,我們需要精彩的場面,第三局要加油!”
“嗯,放心好了!
婷宜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露出甜美的笑容。
“居然到現(xiàn)在還是平局……”梅玲不敢置信,問身旁正在筆記本上做記錄的申波,“為什么第二局都結(jié)束了,還是0:0的平局?”
申波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思考著說:“可能是一周前那次交手,婷宜有了戒心,不太敢放開手腳進攻。”
“你的意思是——婷宜害怕百草?”梅玲驚呼,“這怎么可能!”
“未必是害怕!绷著P插進來,“我覺得更多的是吃驚,你們有沒有覺得,百草似乎能夠看破婷宜的意圖,總是在婷宜出腿前就有了準(zhǔn)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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