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龍宮后，陸恒便開始了看似漫無目的的游歷。四百年不履凡塵，滄海桑田之變化，自有無限感慨在心。

    他從北海出發(fā)，自西賀牛州一路東去，一路不掩行蹤名號，降妖除魔，行俠仗義，留下了不少神話傳說。

    這一路，陸恒也得知了一些四百年前慈恩寺那些妖怪和尚們的下落。他們大多數(shù)仍占山為王，不過只是潛心修佛，故名聲不顯，打聽他們著實讓陸恒費了一些心思。

    還有一少部分卻是仍恢復(fù)了妖魔本性，噬人吮血，無惡不作。

    相當一部分妖魔，卻是死了，或是驅(qū)魔人之手，或是其他妖魔之手。

    就如陳玄奘所收的第一個徒弟松鼠精，他離開花果山后找了一處山谷重建了慈恩寺，被聞訊的其余寺廟的和尚們上門“降妖除魔”，松鼠精當場被打得魂飛魄散。

    還有一只烏雀精，一心在洞中潛心修佛，卻被附近的驅(qū)魔人得知其行蹤，將其活生生打死，換了賞銀。

    豬八戒和沙悟凈二妖死于三百年前，被牛魔王找上門，將他們打死。

    一路東來，陸恒其實一直都在思索一個問題，人和妖最本質(zhì)的區(qū)別是什么？

    以他的見識，自不會用簡單的正邪來劃分妖魔，即使他是人，卻也不會喊一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就要斬盡天下妖魔。

    妖怪也知恩義，也受教化，陸恒見了很多曾經(jīng)慈恩寺的弟子，他們至今仍潛心修佛，洞府里供奉著佛祖和陳玄奘的牌位，日夜誦經(jīng)。

    這可不是陳玄奘洗腦的結(jié)果，而是他們自發(fā)的行為。

    若說種族不同，陸恒也不這樣認為，因為妖本來就是個很空泛的稱呼，老虎精也叫妖怪，樹精也叫妖怪，甚至石頭生了靈智，都叫妖怪。

    這樣來說，人是不是也算妖的一種？

    至尊寶是人，可他喚醒前世記憶，就變成了妖，人和妖的界限，到底在哪兒？

    就像現(xiàn)在的陸恒，他的肉身隨時可以變化為走獸飛鳥，樹木砂石，他的肉身結(jié)構(gòu)也和人有了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說起來和妖更為接近，那么他到底還算不算是個人？

    亦或是說，人修煉到最后，其實也是一種妖？

    所謂仙，所謂神，只是從細微處和妖區(qū)別開來了。

    帶著這樣的思索，陸恒橫跨兩州交界，來到了東勝神州。

    他在火焰山稍作停留，一路經(jīng)過曾經(jīng)的比丘國，繞過五指山，直奔長安而去。

    九重天之上。

    觀音從凡間的陸恒身上收回了目光，微微一笑道：“看來，此子倒是真的游歷紅塵。”

    一邊一個慈眉善目的和尚疑惑道：“他本就是局外人，菩薩為何屢屢關(guān)注于他？”

    觀音道：“局外人？這蒼茫萬界，誰能置身局外？連佛祖也不能。”

    感嘆了一句，觀音便不再提及，對這和尚道：“降龍，你這一世，卻是又錯了。你舍去了羅漢金身，只修菩提，前世種種，全都成了無用之物。”

    降龍苦笑：“我低估了輪回之苦，喚醒宿慧時，菩提老祖的名號已根植我此世了。菩薩，莫非這一世，我依然免不了去那輪回走一遭？”

    觀音道：“你若能舍棄前塵，倒也不必。”

    “舍棄舍棄，談何容易？”曾經(jīng)的降龍羅漢，如今的菩提老祖面色黯然，“幾萬年苦修，怎能輕易讓它化作泡影？”

    菩提老祖眼神逐漸堅定下來：“菩薩，我意再入輪回。”

    觀音道：“金蟬子最擅輪回之術(shù)，你若真想轉(zhuǎn)世重修，可向他請教。”

    菩提老祖問道：“金蟬子此世還未出生，莫非要我再等數(shù)十年？”

    觀音笑道：“這倒不必，輪回路上，你自會和他相見。”

    菩提老祖若有所思，良久，見觀音不語，便合十一禮，準備告辭：“菩薩，我這便下界去。”

    等菩提老祖離開后，觀音的目光又穿過無盡虛空，落在了凡間的陸恒身上，卻見陸恒此時已到了長安城外，正和一頭蜈蚣精大戰(zhàn)。

    觀音菩薩注視他良久，才緩緩收回目光，搖了搖頭。

    凡間。

    陸恒感覺到那注視自己的目光終于挪開，嘴角不禁勾起一絲冷笑。

    他沒有做出任何異常舉動，眼看那十丈長的蜈蚣精就要鉆入地下逃遁，大喝一聲：“妖孽，受死！”

    轟隆！

    一指點下，蜈蚣精形神俱滅。

    不遠處，一隊軍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領(lǐng)頭的軍官滿臉狂熱喃喃：“神仙！神仙啊！”

    四百年時光流轉(zhuǎn)，曾經(jīng)五指山的傳說，已經(jīng)漸漸被人淡忘，或者說，人們已經(jīng)不再相信這個傳說。

    現(xiàn)在的五指山，叫做五岳山，山上被一群盜匪占據(jù)。

    距離五指山一百里處，有一座集市，集市中行人絡(luò)繹不絕，喧囂異常。

    在集市城門處，一個商隊正準備離開，掌柜的在和友人告別。

    “李掌柜，你此去經(jīng)過那五岳山下，可千萬小心啊，那里有一伙兒盜賊肆虐，路上很不平安啊。”友人滿臉憂慮道。

    李掌柜雖面帶擔憂，但仍強笑道：“五岳山那么大，那盜賊只有一伙兒，不見得這么倒霉，偏偏被我碰到吧？賢弟莫要為我擔憂。”

    友人嘆道：“還是要小心，盜賊都是毫無人性之徒，若是可以，最好繞行。”

    “時不待我啊……”李掌柜搖頭，“這批貨若是不能按時送到，我傾家蕩產(chǎn)也賠不起。放心，賢弟，我有這個。”

    李掌柜拿出一塊看似普通的碎石來，笑道：“它會保我平安的。”

    “這是……”友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半個月前有位游歷紅塵的陸大仙，除了那黑水河里的魚怪。你這塊碎石，莫非就是這位大仙曾在河畔坐過的那塊石頭？”

    李掌柜點頭感嘆道：“一塊不到磨盤大的石頭，被敲碎成了幾百塊，每一塊碎石都要賣一兩銀子，我僥幸，搶到了一塊。”

    “這有用嗎？”友人問道。

    “不管有用沒用，帶上它我心有所安。”李掌柜笑了笑，將碎石貼身放下，拍了拍，道：“希望能沾沾陸大仙的光，保佑我此行平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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