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榮騎兵隨時處于備戰(zhàn)狀態(tài)，單于一聲令下，不到一刻鐘，第一支上千人的隊伍已經(jīng)出營，后續(xù)隊伍絡(luò)繹不絕，一直持續(xù)到半夜，還有人馬上路。
徐礎(chǔ)原本留在營地里，不久之后被叫出去，在一隊騎兵的押送下，前去追趕單于。
單于在馬背上制定攻城計劃，隨時傳令，半路上，他停下稍事休息，召集諸大人商議軍務(wù)，敲定最后的諸多細(xì)節(jié)。
徐礎(chǔ)就是這時趕上來，與一些中原人站在一起，離單于不遠(yuǎn)不近，能看到火光照亮的面孔，但是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么，何況他們大多數(shù)人根本不懂賀榮語。
張釋虞雖是皇帝，也沒有得到特殊待遇，與中原人站在一起，臉色蒼白，目光偶爾轉(zhuǎn)動，總會流露出隱藏不住的驚慌失措。
目光第三次掃過徐礎(chǔ)，張釋虞才認(rèn)出他來，急忙招手，讓徐礎(chǔ)走到自己身邊，小聲道：“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芳德公主送來一具人偶，單于”
“不不，我問的不是這個，是是我妹妹究竟在想什么？她不知道我在賀榮營中做客嗎？她對眼下的形勢沒有一點了解嗎？還有漁陽的守將與刺史，為何縱容她胡作非為？”
“守將與刺史大概也不知情”
張釋虞突然暴怒，但是不敢大聲說話，強行壓抑著，咬牙切齒道：“都是因為你�！�
“我？我不在漁陽城里，也沒辦法與芳德公主通信�！�
“我說的不是現(xiàn)在，是從前，你你肯定對我妹妹做過什么，讓她對你死心塌地。唉，當(dāng)初妹妹去谷里居住時，我就明確反對，母親卻說妹妹以后嫁到塞外再也沒人疼愛婦人誤事，真是誤事。然后妹妹就變了，從你那里回來，她天天到處跟人講什么大勢，還曾經(jīng)找過我，要告訴我如何當(dāng)皇帝”
想到張釋清認(rèn)真討論“大勢”的樣子，徐礎(chǔ)忍不住面露微笑。
張釋虞將微笑視作承認(rèn)，不由得更怒，“是你教我妹妹這些古怪想法，是你”
賀榮大人的商議結(jié)束，紛紛上馬，去與自己的將士匯合，中原人也被要求出發(fā)。
徐礎(chǔ)正要上馬，被賀榮平山攔下。
賀榮平山騎在馬上，手中馬鞭指向火把亮處，“單于要見你。”
張釋虞已經(jīng)抓住韁繩，向徐礎(chǔ)看來，無聲地提醒他別再添亂。
徐礎(chǔ)沒理他，向更關(guān)心自己的昌言之點下頭，邁步走向火把。
單于也已經(jīng)上馬，居高臨下，俯視徐礎(chǔ)，“有人告訴我，你與公主很熟，教她許多不好的東西，你只身北上，就是為了阻止公主嫁入賀榮部�！�
徐礎(chǔ)左右掃了一眼，沒看到寇道孤，但是相信單于所謂的“有人”必是他，而不是皇帝張釋虞。
“我只身北上，是為阻止一場災(zāi)難�！�
“公主嫁入賀榮部是場災(zāi)難？”
徐礎(chǔ)搖搖頭，“皇帝北上借兵、晉王來求結(jié)盟，以及單于率軍入塞，合在一起是場災(zāi)難，大災(zāi)難�！�
單于大笑，“中原人的奸詐手段對我無用，省下你的花言巧語，留著明天一早勸說城里的人開門投降，勸說公主自己走出來，來我面前跪求原諒。如果你勸不動，我先殺你，再讓皇帝去勸皇帝是我的妹夫、我的家人，我不希望這樣，但是對家人不能也太過放縱。”
“就像單于對待左神衛(wèi)王？”
賀榮平山就陪在旁邊，聽到這句話，臉色微變。
“他是我的弟弟，永遠(yuǎn)不變�！眴斡谂鸟R離去，賀榮平山緊隨其后，甚至來不及用憤怒的目光斥責(zé)一下亂說話的徐礎(chǔ)。
單于擅長籠絡(luò)人心，徐礎(chǔ)看在眼里，心中竟中有一絲嫉妒。
士兵催他上馬。
賀榮部大營距離漁陽城不遠(yuǎn)，半夜過后不久就到了，也不扎營，直接擺出攻城的陣勢。
徐礎(chǔ)又與眾多中原人匯合。
張釋虞對徐礎(chǔ)依然十分惱火，但是看一眼周圍，找不到可以說話的人，只得還來找他，“這回你和我妹妹高興了？滿城的人因為你們兩個人而送命�！�
“賀榮人來得匆忙，未帶器械，難以攻城，漁陽若肯堅守”
張釋虞嚇了一跳：“堅守？還嫌死得不夠快嗎？單于為什么將我?guī)�？就是要用來威脅城里的人”張釋虞打個寒戰(zhàn)，“早知會有今天，我無論如何也不會都是歡顏的錯，她催我稱帝�！�
“其實是我出的主意，記得嗎？”
張釋虞斜眼看他，“真是奇怪，你不肯效忠任何一方，也沒有一兵一將，可是許多事情里好像都有你的影子，說多不多，平時想不起來，說少不少，一到危急時刻，就覺得是你使壞�！�
“哈哈，這可太抬舉我了�！�
“我不是在夸你。”
“你也不必著急，漁陽雖然能守住，但是看樣子，他們等不到天亮就會開門投降。”
“你又知道了？”
“這個是猜出來的，賀榮人擅長騎射，漁陽若要固守，將士應(yīng)當(dāng)隱藏起來，以免受損。你看，城墻上燈火通明，顯然沒有防備之意。我猜城里的人還不明白賀榮人為何攻來，等他們想通，立刻就會投降。”
張釋虞覺得有些道理，心中稍安，隨后又有點不高興，“沒有我的旨意，漁陽就敢投降？唉，算了，我現(xiàn)在計較這個干嘛？”
眾人都沒有帳篷，只能站在曠野中等候，雖然不冷，但是頗為狼狽，尤其周圍盡是賀榮騎兵，中原人名為觀戰(zhàn)，其實與囚徒無異。
五更左右，天邊微亮，張釋虞又有點緊張，“城里怎么還沒動靜？”
話音剛落，前方突然傳來一陣響徹云霄的歡呼。
張釋虞的隨從里有人能聽懂一些賀榮語，向眾人道：“漁陽刺史皇甫闔率眾出降！”
張釋虞重重地松了口氣，向徐礎(chǔ)道：“漁陽城里總算還有明白人�！�
徐礎(chǔ)笑了笑，看著周圍眾多如釋重負(fù)的神情，不由得感到一絲悲哀。
沒過多久，歡呼突然又變成怒吼，剛剛松了口氣的中原人，又都臉上變色，張釋虞一把抓住徐礎(chǔ)的胳膊，“這又是怎么回事？”
“這個我可猜不出來，想來是公主”
“又是她，這個”張釋虞實在不好罵出臟話，心里憋得著實難受。
還是那名能聽懂賀榮語的人解釋道：“刺史率眾出城，可是中郎將湯師舉提前棄城而逃，好像好像還帶走了芳德公主�！�
別人都是驚訝，張釋虞則是大怒，“湯師舉這個混蛋，小小一名中郎將，竟敢做出如此大逆無道之事！我就說妹妹不至于此，連親哥哥的性命都不顧及，原來是受人脅迫！歡顏又看錯人了�！�
賀榮騎兵大叫大嚷，似乎非常憤怒，又有些興奮，但是說話的人太多，張釋虞的隨從傾聽半天才抓住一句話，“他們、他們要屠城。”
張釋虞一愣，“刺史已經(jīng)投降了啊。”
隨從搖頭，“不知道為什么，他們就是要屠城，看樣子正在分配先后，很快就要動手。”
“關(guān)于我呢？單于顯然是動怒了，有沒有人說起我？”
隨從沒聽清太多，只能繼續(xù)搖頭。
張釋虞患得患失，突然又鎮(zhèn)定下來，向徐礎(chǔ)道：“單于是個講道理的人，我沒得罪他，他應(yīng)該明白，對不對？”
“嗯，單于應(yīng)該明白�！�
聽到徐礎(chǔ)說出這句話，張釋虞心里更踏實些，“夠了，這么多年來，我一直袒護妹妹，到此為止，我再也不管她的死活，她自己惹下的禍，讓她自己收拾吧�！�
“你向單于借兵了？”徐礎(chǔ)突然問。
張釋虞心里只想著自己的安危，聽到這句問話，不由得一愣，“這種時候”
徐礎(chǔ)正色道：“我曾建議陛下向單于借兵，陛下開口沒有？”
張釋虞難得被隨從以外的人稱一聲“陛下”，反倒有些不適應(yīng)，呆了一會才道：“開口了，我說借兵十萬，單于一直在笑，后面后面的話我就沒再說�！�
“嗯，做得好。咱們得去見單于。”
“見他干嘛？”雖然身處賀榮騎兵中間，周圍至少是自己人，張釋虞不愿意離開這塊小小的地盤。
“單于發(fā)怒，此時最容易受到挑撥，你若不去單于面前說上幾句話，怕有不測。”
張釋虞恍然大悟，“還好有你在�！奔泵衼頃f賀榮話的隨從，命他去與賀榮人交涉，他要去見單于。
“帶上我。”徐礎(chǔ)提醒道。
張釋虞連連點頭，一個人去見單于，他還真有一點不敢。
請求被層層傳遞上去，不久之后，真得到了同意。
徐礎(chǔ)與張釋虞上馬，在一隊騎兵的護送上，去見單于。
單于仍坐在馬上，臉色鐵青，旁邊不遠(yuǎn)，地上仍跪著數(shù)十名漁陽官吏，無不瑟瑟發(fā)抖，天成皇帝出現(xiàn)，也不敢抬頭看一眼。
“我拿皇帝當(dāng)自家人，皇帝卻不停地戲耍我，究竟是何用意？”單于問道。
聽到這句質(zhì)問，張釋虞先佩服一下徐礎(chǔ)的先見之明，自己若不及時來解釋一下，只怕單于的不滿會越來越多。
“全是湯師舉不是我”可他既緊張又害怕，雖有許多話，一時卻說不出來，臉色變幻不定，只得向徐礎(chǔ)投去求助的目光。
徐礎(chǔ)道：“單于先不要屠城，立該回頭吧，或許還來得及�！�
張釋虞大駭，單于大怒，手中馬鞭指來，正要開口，徐礎(chǔ)又道：“數(shù)十萬晉軍此刻正在前往塞外的路上，單于沒將家眷都帶到關(guān)內(nèi)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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