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磊說完,不太敢看徐詩薇。
他的內(nèi)心其實也很忐忑,他對徐詩薇的感情,從高三時的欣賞,到大一時的喜歡和憐愛,到后來卻變成了離不開和尊重,到現(xiàn)在的有些敬畏。
敬畏,倒不是害怕徐詩薇離開他。
就算徐詩薇離開他了,他也能當(dāng)一個億萬富翁,光是華夏市場就讓他能再賺10年,賺到幾輩子都用不完的財富。
就算徐詩薇生氣,報復(fù)性地帶走xsports運動品牌主業(yè)之外的任何東西,他也能接受,大不了重頭再來就是,作為云峰基金的獨立lp,完全可以投資滴滴,投資斗音,投資拼夕夕,他有很多賺錢的方法。
這種敬畏,是對強(qiáng)者本能的產(chǎn)生佩服。
比如馬雲(yún),馬化疼,太強(qiáng)的人會讓楊磊從內(nèi)心深處都感到認(rèn)同,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他擁有先知的力量,他們達(dá)到的高度是真讓人佩服。
所以,當(dāng)敬畏和愛混合在一起的時候,這就很奇妙了。
那種想得到對方,又害怕的感覺。
楊磊自己也說不出太具體的,反正此時此刻,他只知道自己不應(yīng)該對徐詩薇撒謊,就像他向陳冰妮坦白一樣,他對兩個女人都不會刻意隱瞞,這是最起碼的真誠。
如果徐詩薇生氣,憤怒,怎么懲罰他,他都認(rèn)了。
楊磊準(zhǔn)備承受她的怒火。
但徐詩薇一直看著他,陰影的輪廓下,看不出她臉上的悲喜情緒。
她問:“結(jié)婚的具體細(xì)節(jié)呢?”
楊磊心一橫:“我們先去當(dāng)?shù)貦C(jī)構(gòu)登記,然后去教堂,牧師主持儀式,交換戒指……”
“你的意思是,你最終還是選擇了妮妮,而不是我,對嗎?”
“我不知道……詩薇,我真不知道怎么辦。我答應(yīng)要娶你,肯定會說到做到,但又不想放棄妮妮,我只能對她做出那種承諾!
“那我呢?你就一點都沒愛過我?”
“我當(dāng)然愛你,但是……”
楊磊停下,長長嘆一聲氣:“……我更害怕你!
徐詩薇愣住,她被這個詞給嚇到了。
縱使她再怎么冷靜,可聽到楊磊說出“害怕”這個詞,她感覺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么事。
兩人感情還挺好的,相處也很愉快,他怎么會害怕她?
楊磊說道:“我說實話吧,以前你還只是初露鋒芒的時候,我還覺得你挺可愛,挺厲害,越來越欣賞你。可當(dāng)?shù)搅撕髞恚裁词露茧y不倒你,我碰到的什么困難你都能解決的時候,我對你產(chǎn)生越來越多的敬畏!
敬畏,害怕。
徐詩薇腦子里一片恍惚,有些暈眩,抬起手按著腦袋。
楊磊和陳冰妮在拉斯維加斯做的事,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對楊磊太了解了,一見到兩人的行程上有這座城市,就猜到楊磊可能會干什么,果然鎂國官方網(wǎng)站上一查就查到了,楊磊和陳冰妮的英文名字已經(jīng)公示出來。
所以楊磊的坦白,在徐詩薇的意料之中。
如果他不肯說,徐詩薇反而會降低對他的好感,就好像知道愛人在騙自己一樣,她心里會非常難受。
可他說出來了,還說出敬畏和害怕這兩個詞,徐詩薇就懵了。
她做錯了什么?
她這些年,盡心盡責(zé)幫助楊磊,幫他掃平一切障礙,任勞任怨輔佐著他,他竟然會害怕她?他竟然不是深愛著她?
難道女人太強(qiáng),男人就會害怕嗎?
但她已經(jīng)那么讓步了,安妮和楊潁她假裝沒看見,還任由他和陳冰妮當(dāng)了四年男女朋友,還任由他和朱晨慧生了一個孩子,她知道好多事情,可什么都沒說。
為什么不是別的,而是害怕……
哪怕“不喜歡你”,或者“尊重”,也比“害怕”要好啊。
徐詩薇本來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可現(xiàn)在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感覺心里堵得慌。
楊磊試著去抓她的手。
徐詩薇沒有掙扎,還注意到他手上沒有戒指的印記。
他肯定和陳冰妮商量好了,那個拉斯維加斯結(jié)婚證書的漏洞她非常清楚。
但是傻瓜,證書真的不代表什么,真正的愛情藏在心中,原來他還是放不下陳冰妮,他這混蛋太貪心了!
徐詩薇沒有哭,也沒有發(fā)脾氣,還像以前那樣冷靜:“送我回去吧!
楊磊沒聽見哭泣和打罵,反而緊張起來,有些患得患失。
他試著提出帶她回他的住所,但被拒絕了。
徐詩薇要回清華旁邊最早買房的那個小區(qū),那里爸媽還在住,就是常常都不在家,爸爸在全國各地巡講,媽媽經(jīng);啬锛遥抢镆沧兊糜行┛湛帐幨幤饋,甚至都說不上是不是她的家。
可是,在外面受傷,她能躲到哪里去?還不是只能躲在家里,舔著傷口。
等徐詩薇下車,楊磊攔住她。
他艱難說道:“詩薇,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傷害了你。不管你怎么對我,我都接受,我沒有任何怨言!
徐詩薇輕輕推開他:“你回去休息吧,讓我們彼此都冷靜冷靜。”
她越是這么冷靜,楊磊心里越忐忑。
他的想法很簡單,開心就是開心,不高興就是不高興,有什么想說的,全都說出來。
如果把什么情緒都憋在心里不說,那么很容易憋出病來,還讓其他人不知所措。
楊磊靠著車頭,點燃一支煙,癡癡地看著樓上,另一只手里拿著手機(jī),打開短信,關(guān)上,打開通訊錄,關(guān)上,好想說點什么,可輸入一長串,最后還是刪掉。
樓上的徐詩薇站在黑暗的客廳,透過窗邊薄薄的紗簾,看到樓下忽明忽暗的紅點,她知道楊磊還沒有走。
指尖刺入她的掌心,格外生疼。
真的沒關(guān)系,她有很多種辦法讓楊磊和陳冰妮的證書無效。
她也相信,陳冰妮肯定不會去傻乎乎地做公證,再去告他,這樣對三人都沒有好處。
她更清楚,只要她點頭,不管楊磊是否心甘情愿,他都會義無反顧的牽著她的手,去最近的民政局和她領(lǐng)證。
還有那些女人,慧慧的孩子,無所謂,全都無所謂,徐詩薇都能接受。
徐詩薇格外揪心,無法接受的是,為什么她會變成這樣一個人,變成讓楊磊害怕的人,而不是最愛的人。
她自己所在的家庭,從小就毫無樂趣可言。
她不曾享受過父親的溺愛,更沒有感受到母親的溫暖。
她的家里,從來只有公事公辦,還有不茍言笑,父母相敬如賓,盡著父母的責(zé)任,盡著夫妻的責(zé)任,但她從小就感受不到親情的溫暖。
這才是徐詩薇從小最討厭的。
而現(xiàn)在,她也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人,和母親一樣很少能笑起來的女人,甚至快要失去她最愛的這個男人,失去她最想要的愛情和親情了。
想想在高三,她最快樂的事情就是抬頭看到楊磊,即便只是看到側(cè)臉,都讓她感到很舒服。
每當(dāng)她做題疲憊,思考太累,心力憔悴時,她只要看到樂呵呵的楊磊,聽到他說著“學(xué)習(xí)使我快樂”,“比宇宙更大的是考試范圍”這種愚蠢笑話,她就會特別開心。
坐在vip加座,他就在老師眼皮子底下,想調(diào)皮都不可能,但又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騷動,本能地想調(diào)皮,楊磊的心路歷程也成為徐詩薇潛心研究的好素材,她能準(zhǔn)確猜到楊磊是怎么想的。
越是了解他,就越是喜歡他。
越是走進(jìn)他的生活,徐詩薇越是無法自拔。
尤其是錢阿姨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楊磊陪她逛街將她從頭到腳打扮全新,還有楊家三人之間的溫馨相處,這是徐詩薇最最著迷,特別特別想加入進(jìn)去,享受家的溫暖。
她也不想每天冷著臉回家啊。
她也想變成楊磊最寵愛的小女人啊。
可是……
誰來告訴她,她究竟哪里做錯了……
不爭氣的眼淚終于掉落下來,一顆,兩顆。
她就連哭泣,都是那么冷靜,都是在默默流淚,淚流成河。
徐詩薇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壓抑了,是不是性格殘缺。
她為什么不能像普通女孩子那樣,盡情地在男友面前撒嬌,放肆歡笑,受到委屈就無助地哭泣,哭得越大聲越好?
可是她真的不會啊……
楊磊腳下扔了一地的煙頭,他快要被自己逼瘋了。
傷害了一個陳冰妮還不夠,難道還要繼續(xù)傷害徐詩薇嗎?
這兩個上輩子完全沒有接觸的女人,機(jī)緣巧合在這一世和他發(fā)生那么多的交集,他很多年前就在內(nèi)心說過給她們一輩子的快樂和照顧,可為什么到最后,變成了給她們傷害?
楊磊大踏步地向樓里走去,打開密碼門,走進(jìn)電梯。
他有徐家的鑰匙。
就算他被老徐趕出來,他也要見徐詩薇一面再走。
咔噠。
他打開房門。
客廳里黑暗一片,沒有聲音,楊磊懷疑徐詩薇是不是蹲在哪個角落,或者躲在臥室的被子里哭。
他有些擔(dān)憂,她該不會做出什么想不開的事吧?
“詩薇,詩薇,你人呢?”
楊磊焦急喊著徐詩薇的名字,可是沒人答應(yīng),他確實嚇了一大跳。
楊磊打開客廳大燈,四處張望,注意到徐詩薇正抱著雙腿,像一只無助的小貓,蜷縮在沙發(fā)的一角無聲流淚,癡癡看著他。
楊磊趕緊走過去,還沒等他說話,徐詩薇就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撲到他懷里,緊緊抱著他的腰,大哭說著:“不要離開我……你不要走……”
楊磊感到胸口被淚水打濕,心疼的厲害,用力抱著她,在她耳邊說著:“我不離開你,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你!
這一世,就讓他任性一次,就讓他貪心一次。
他不想做選擇,他都要。
………………
遇到難題,要想辦法解決。
一味地拖延和逃避,都是不可取的。
人也要學(xué)會取舍,得到一些,就會失去一些,很多時候都需要學(xué)會適應(yīng)和妥協(xié)。
徐詩薇醒過來的時候,身體特別不舒服。
她壓著楊磊的身體在沙發(fā)上睡了一夜,那么窄的地方連翻身都不行,怎么可能舒服嘛。
楊磊也一樣,好多部位都麻木了,但他生怕吵醒哭累了睡著的徐詩薇,也怕以后再也不能抱著她了,一直半夢半醒,舍不得合眼。
都清醒之后,兩人像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一樣,各自洗漱,說著早上好。
楊磊主動下廚,給徐詩薇做好早餐,他雖然很少動手,但好歹也得到過錢家真?zhèn),調(diào)味的功夫一絕。
“你家很長時間沒做飯了吧,我看冰箱里只有雞蛋可以吃,還有半碗沒有壞的圣女果,勉強(qiáng)只能做個番茄雞蛋面!
楊磊幫徐詩薇遞過去筷子,有些抱歉地說著:“要不等一下我去超市買點牛肉和鹵料,做你最喜歡吃的鹵牛肉。”
徐詩薇吃了一口,大贊他的手藝好,又抬頭說道:“楊磊,以后做飯這種事情讓我來做!
“不用客氣,我會做……”
“不,我是女人,讓我來做好了。”
徐詩薇剛說完,突然意識到不對勁,又低聲說:“對不起,我又在命令你了,我不該這么說。”
楊磊也醒悟過來,貌似徐詩薇在試著改變說話方式,不想變得那么強(qiáng)勢?
果然,徐詩薇看著他,認(rèn)真說道:“我想放下手里的所有工作,每天都跟在你身邊,陪著你,盡一個妻子的責(zé)任照顧你,聽你的話,永遠(yuǎn)不和你吵架,不生你的氣,可以嗎?”
楊磊挪了挪屁股,感到渾身不舒服,這還是徐詩薇嗎?
昨天晚上她哭了半宿,這怕是腦子燒糊涂了吧?
這個態(tài)度發(fā)生了180度大轉(zhuǎn)彎,讓他感到害怕。
楊磊伸出手,去摸徐詩薇的額頭:“沒發(fā)燒呀!
“你才發(fā)燒了呢!”
徐詩薇露出笑容,癟癟嘴說道:“我只是想通了!
“想通什么?”
“就算我得到了全世界,可如果失去你,我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義?”
“怎么好像歌詞……”
“別鬧,我是說真的。”
徐詩薇放下筷子,認(rèn)真說:“我爸爸媽媽就是兩個特別強(qiáng)勢的人,都在各自的領(lǐng)域取得很高的成就,但我知道他們過得并不幸福。相反,楊伯伯和錢阿姨,我覺得他們就非常互補(bǔ),愛情和家庭里就是需要這樣的包容和理解,不需要針尖對麥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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