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想去，大兒子出生前后那幾年，他的人生還沒有太大起色，還在昏碰亂撞的階段，一家大小勉強能夠吃飽飯他就已經竭盡全力，妻子連口老母雞湯都沒喝上，吃兩個雞蛋就算坐完月子了；

    這事本身給了他很大的刺激，痛定思痛，在女兒出生時，他的人生就已經漸有起色，這次妻子再坐月子的時候，隔三差五就有一只老母雞燉在鍋里，妻子喝雞湯到了聞著那味兒就想吐的地步，這種情況下，奶水足，營養豐富，想想也知道女兒初來人世比她哥幸福多了；

    這是大兒子和二女兒人生經歷中最大的不同，那么，他們的習武資質相差這么多……

    顧石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玄機。

    見識頗豐的他沒敢瞎嚷嚷，他從不覺得自己比其他人聰明多少，所以，哪怕有了這發現，他也只是埋頭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他把家從棚戶區搬了出來，換了一個有武館值夜者守護的社區，更加努力的工作，獲得東家賞識甚至是倚重，收入增多，第三個子女的影都沒有，他就已經開始悄悄做著各種準備。

    從妻子再次懷孕開始，他就利用在酒樓武者閑談中旁聽來的知識，去藥店，去北城區那些商鋪，低價淘尋一些因為品相差或者外表有損壞賣不上好價的補藥，和在老母雞野山鴿煲出的湯里，哪怕妻子喝得厭了，也要變著花樣喂進她肚子里。

    小兒子出生后，他也盡己所能給他們母子最好的。

    他沉浸在心中那個計劃里，全情投入。

    兩年之后，他卻發現自己堅持不下去了。

    說來說去，他也不過是在一個酒樓中干活的普通人，哪怕東家賞識，收入比一般人高，可也沒有高到哪里去。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大兒子的胃仿佛氣球吹大一般，一人能抵他們兩個大人，丫頭作為女孩子稍微好點，可那飯量也基本和他們兩個大人持平了。

    等他花光為了這個計劃攢了許多年的現金，他的收入堪堪供養一家五口的吃喝。

    所以，等到小兒子兩歲之后，食補藥補什么的都聽了下來，最多保證三五天家里有一頓豐盛的葷腥。

    而等到小兒子四歲以后，他就把父親小時候告訴自己的強身秘法拿出來讓小兒子折騰。

    一切都有了回報。

    今年年初，當他偷偷帶著剛滿六歲的幼子去做檢查，得到的結果是“上”。

    他對這一套已經極為熟悉了，武館對所有六歲孩童進行體格檢查，最終結果會被分為“上上”、“上”、“中上”、“中”、“中下”、“下”六個層次，只有被檢查出有“上上”資質的人會被破格招錄，免費進入武館修行，而“上”就是除此之外最好的資質了，放在所有記名館徒中，也都是位列前茅、備受矚目的人。

    顧石就沒想過有一天會有餡餅砸自己頭上，所以“上上”資質這種事他想都沒想過，能夠得到“上”就已經完全達到了他的心意，這意味著只要小兒子肯用心努力，再不用家里額外的資源付出，他都能夠憑借自己的本事在武館中出人頭地。

    可讓他焦急的是，當時的他交不出來一萬塊錢的駐館費。雖說憑著小兒子如此優秀的資質，只要向東家張嘴，他絕對二話不說就掏錢資助自己，可只要還有一線希望，他都不會去張這個嘴。

    活到他這個年紀，自然知道張了這嘴、拿了這錢意味著什么。他暗地里搗鼓這么多年，可不是為了給別人家培養一個打手下屬的。

    好在還有一年的緩沖時間，只要孩子能夠在今年內進入武館就耽誤不了太多。

    他先是拉下一張老臉，求懇得東家答應將大兒子收進酒樓做事，雖還不能掙工資，但管一餐飯也是好的，而家里從今年開始全部回歸粗茶淡飯咸腌菜的生活，盡其所能的將多余的錢攢下來。

    半年下來，雖然大伙都暗暗叫苦，但他作為一家之主，是沒有人來以此質疑他的。

    每天醒來第一件事，他心里就開始暗暗盤算，勒緊褲腰帶到下半年，勉強能夠把這筆費用攢出來了。

    原本他已經做好了用這種“死辦法”來攢錢的，可上個月接連發生的兩件事，卻驀地在他心中勾起波瀾。

    吃完早飯，顧石起身去臥室將一個老舊的褡褳帶在身上，就要去酒樓上班。

    卻在出房門前打開衣柜背后墻縫中的暗格，取出一枚十分特別的石頭。

    他反復把玩了一下，嘀咕著：“怎么這么久都還沒動靜呢，難道這事就這么莫名其妙的黃了？”

    這是一塊通體鮮紅如血的石頭，色澤鮮艷明快，飽滿鮮活，盡是艷麗的血紅，沒有一點雜質，方正的柱體，棱角處微有弧潤，低端刻著玄奧的字跡。

    這是老爺子留給他的傳家寶，也是自他死后，家里僅有的一件與他有關的念想。

    顧石出生在天地巨變之后最動蕩的那幾年，剛生下來不久，父母雙親還連同奶奶都死在一次災難里，就老爺子帶著他，兩爺孫相依為命，在他十歲出頭的時候，老爺子終于熬不住的死掉了。

    最后交給他的就是這塊石頭，說是在他們顧家傳了兩百多年的傳家寶，他也沒有太多在意，現在早已是新歷時代，舊時代的東西，除了留點念想，還有什么用呢。

    這塊石頭對他的最大意義也是如此，從十歲到二十多歲結婚之前這段日子，連他每每回想起來都是驚訝，居然就這么渾渾噩噩卻也沒受什么大災大難的活過來了，現在回想，簡直像是另一個人的人生。

    也唯有這塊被老爺子叫做“雞血石印”的物件，一如當年老爺子臨終前交給自己時的那種鮮紅明艷，讓他確信記憶中的那個人就是自己。

    可他這時特意取出這這物件把玩，不是為了緬懷追憶過去，而是為上個月接連發生的兩件事，既疑惑，又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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