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后，牢門終于上了鎖。聽著衛(wèi)兵的腳步聲漸漸走遠，李勝武終于開口了。
“柳老大，你打我我不意外，像我們這種采花賊，到了牢里面總歸得挨一頓。我奇怪的是，你為什么一邊打我一邊喊666，如果你能告訴我原因，我也就算沒白挨這頓。”
“噗！”
耿朝忠一口氣沒憋住，忍不住噴了出來。這柳老大也太逗了，看上去很有網(wǎng)紅潛質(zhì)啊！
柳直荀嚴肅板正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但是他很快繃住了臉，繼續(xù)說道：“沒什么，前幾天我賭錢開了個豹子頭，想取個好口彩，就順便念叨了幾句。”
李勝武哪里知道，柳直荀是想跟他對暗號！
既然李勝武一臉懵逼，那么看上去最不可能的人反而成了可能，朱老大派來接頭的人就是耿朝忠！
耿朝忠看了柳直荀一眼，柳直荀的眼神卻若無其事的從每個人的臉上掠過，開口說道：
“能一塊關(guān)進這個水牢也是緣分，大家伙兒都報個名吧！我，柳直荀！”
“耿朝忠！”
“張宗元！”
只有李勝武還在猶豫，他被抓的時候報的可是假名，這真名一旦報出去，對飛賊這行來說可是大忌。不過那天一時口快已經(jīng)跟耿朝忠說漏了嘴，再隱瞞也是無用，索性橫下心來也喊了一聲：
“李勝武！”
柳直荀看了李勝武一眼，眼睛里似乎還蘊含著一絲笑意，他點點頭，輕拍了一下手掌，繼續(xù)說道：
“水牢里一天只有一頓飯，距離明天獄警再次送飯進來，還有整整十二個鐘頭，在這十二個鐘頭里，至少有兩個人要死。”
沉默，依然是沉默，不過四個人的表情卻各有不同。
耿朝忠是真的驚訝，李勝武也是真的驚慌，張宗元卻是一臉平靜，似乎早就料到了會有此事發(fā)生。
“在死人之前，我先來講個故事吧！”
沒有理會眾人的反應，柳直荀閉上了眼睛，似乎陷入了遙遠的回憶。過了好一會兒，柳直荀終于開口了：
“那是袁世凱稱帝的那一年，對，是民國三年。那年秋天，日本人在龍口登陸，開始進攻青島。但島城的江湖早在日軍登陸之前已是腥風血雨，日本浪人早已經(jīng)開始暗殺幫內(nèi)的反日分子，幾乎每天都有身邊的兄弟喋血街頭。”
德國在戰(zhàn)爭前照會北洋政府，愿意把膠澳還給中國，但北洋政府幾乎在同時也受到了日本駐華公使的警告，不得接受青島回歸，可笑的是，袁世凱正在和日本密謀21條，北洋政府竟然真的不敢收回膠澳。這段歷史，可以說是五四運動的前傳。
“甲午恥，猶未雪，這日本人卻又殺回了膠州灣，青幫弟兄們?nèi)呵榧崳囊腿毡救藳Q一死戰(zhàn)。我當時年輕氣盛，拿著一把大樸刀沖到安徽路，幾刀砍死了黑龍會在青島的頭子橋本。”
這幾句話柳直荀說的是神采飛揚須眉皆張，整個人都似乎回到了那段激昂的歲月中。
這時張宗元突然開口：“聽說柳老大尊父是義和拳壇主。”
柳直荀橫眉看向張宗元，似乎對他打斷自己的說話深為不滿，但張宗元卻熟視無睹，繼續(xù)說道：“柳老大這沖冠一怒不要緊，可害苦了幫內(nèi)弟兄，日本人來了之后，不知多少青幫弟兄受這件事牽連，被亂槍打死在嶗山灣荒灘上，死了都沒人敢去收尸。”
“呵呵呵，”柳直荀冷笑，“張宗元，我聽說你是張好古的弟子，張好古沽名釣譽弄了個大字輩份，你就真的以為自己是通字輩，可以跟我平起平坐了？”
“我告訴你一句話，做狗容易，做人難！我們青幫弟兄，寧愿站著死，不愿跪著生，我柳直荀站著撒尿的爺們，和那些趴在地上撩腿兒的狗腿子不是一個輩分！”
張宗元一時語塞，張口結(jié)舌的說不出話來。
“說的好！”旁邊的李勝武突然拍手叫好。
“好個屁！”柳直荀掉頭指斥李勝武，“你一個下九流的采花賊，也知道什么民族大義？！”
李勝武拍馬屁排到馬腿上，面紅耳赤的說不出話來。
柳直荀一連幾句話堵住眾人的嘴，眼光掃過耿朝忠的臉，看到耿朝忠的臉上似乎有點激動和興奮之情，嘴唇略張想要開口的樣子。于是把眼光略略下沉，耿朝忠這才意識到，自己不應該顯露和柳直荀的關(guān)系，連忙收斂情緒，面容再次變得古井不波。
“大家對我這陳年舊事可能不感興趣，可是如果我告訴你們，我講的故事跟老德國的這筆財富有關(guān)，估計你們就有興趣了。”
果然，柳直荀這句話一出口，耿朝忠和張宗元都瞪大了眼睛。
“財富，什么財富？監(jiān)獄里藏著寶貝？”李勝武一臉懵逼的問。
雖然不知道什么財富，但李勝武同樣眼睛放光——他可是飛賊啊！世界上哪有不貪財?shù)娘w賊？
耿朝忠同樣很驚異，他以為朱老大派給他的是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任務(wù)，營救柳老大只是支線劇情，沒想到這事竟然被柳老大一口說了出來！
看來朱胖子沒告訴自己的事情不止一樁，不過無所謂，反正已經(jīng)習慣了。
自己本打算用苦肉計混進水牢，如果柳直荀想要和自己接頭，必然也會想辦法進入水牢，這樣兩人就有了充足的接頭時間，并且可以合在一起對付張宗元。
沒想到一連出現(xiàn)了好幾個意外，第一個，苦肉計是真特么苦！第二個，總算沒白苦，自己還多了個小倉庫！第三個，進入水牢的不僅僅是柳直荀，還多了個李勝武！
那邊柳老大已經(jīng)開始娓娓道來。
“后來我就被關(guān)進了老德國，那時候還沒有義字監(jiān)，我是被關(guān)在仁字監(jiān)的單間里，條件很好。那時德國人對日本人在島城攪風攪雨也很不滿，雖然依律判了我死刑，但是對我還算可以，把我關(guān)進老德國，也是害怕還沒進監(jiān)獄我就被日本人害死了。”
“外面的局勢越來越緊張，老德國的德國人也越來越少，到十月底的時候，幾乎所有純正的德國人都被調(diào)到了前線，甚至就連被關(guān)在牢房里的德國囚犯也都被放了出來送上前線。我知道，機會來了。”
“我們和牢里的幾個中國人經(jīng)過了詳細的籌謀，決定在城破當天越獄。”
“到了11月4號，日本人的炮聲已經(jīng)在清晰可聞，幾發(fā)炮彈甚至砸在了監(jiān)獄周圍，監(jiān)獄里一片人心惶惶，幾個獄卒都在商量著跑路的事情了，但是就在當夜，一個洋人神父突然出現(xiàn)在監(jiān)獄里。”
“何世謙！”
耿朝忠和張宗元異口同聲。
只有李勝武依舊是一臉懵逼。
“沒錯，”柳直荀似笑非笑的看了兩人一眼，繼續(xù)說道：“當時除了二十幾個看守，監(jiān)獄里的囚犯只剩下了十五個，并且絕大部分囚犯都是中國人，只剩下了一個外國囚犯沒有放出去，因為他犯的是殺人大罪，殺的又是當時德國駐膠澳總督的小女兒。”
“你們知道那個外國囚犯是誰嗎？”
柳直荀一直都講的四平八穩(wěn)，這時候突然提高了語調(diào)，很明顯他知道，這個答案一定會震撼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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