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半月前。
初春的海灘,帶著春寒料峭的寒意。
碧藍(lán)的浪花泛著泡沫,一下又一下舔舐著海岸。
一雙牛皮戰(zhàn)靴踏過海波,一直走上沙灘。
蘇大為仰頭看看頭頂?shù)奶枺杂行┐棠浚挥傻溃骸皳?jù)說倭島又名扶桑,是天上太陽沐浴的地方。”
安文生從蘇大為身后走上來,一面觀察四面的環(huán)境一面道:“《梁書·諸夷傳·扶桑國》:扶桑在大漢國東二萬余里,地在中國之東,其土多扶桑木,故以為名。
《山海經(jīng).海內(nèi)十洲記.帶洲》:多生林木,葉如桑。又有椹,樹長者二千丈,大二千馀圍。樹兩兩同根偶生,更相依倚,是以名為扶桑也。”
“我記得出處。”
黑齒常之在后面微微一笑:“《山海經(jīng).海外東經(jīng)》記載:湯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齒北。
這個黑齒,是指黑齒國,我這個黑齒,是姓氏。
我的祖先是扶余人,因功被封在叫黑齒的地方,后來子孫便以黑齒為姓。”
“沒準(zhǔn)被封的黑齒這個地方,就是山海經(jīng)里的黑齒國呢?”婁師德在一旁道。
這話說得黑齒常之一愣:“也不無可能。”
扶余豐在一旁一直畏畏縮縮的。
此時見眾人談興正濃,好像興致不錯,主動上來湊趣道:“我是聽說,在東海有一個歸墟。”
《列子·湯問》: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里,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谷,其下無底,名曰歸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漢之流,莫不注之,而無增無減焉。
《山海經(jīng)·大荒東經(jīng)》:東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國,少昊孺帝顓頊于此,棄其琴瑟。
“跟歸墟沒關(guān)系。”
安文生搖頭道:“倭島原名扶桑,古書記載,太陽從東方的湯谷、扶桑升起,到西方禺谷、若木落下。
《山海經(jīng)》的記載比較混亂,有方山,豐沮玉門,日月山,鏖鏊鉅,常陽山,大荒山,嵎夷,旸谷,甘水,甘淵等等。”
“停!”
蘇大為舉手示意:“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再聊下去,怕不是要聊到后羿射日,什么蓬萊、方丈神仙山了。”
“蓬萊、方丈我知道,那是昔年術(shù)士徐福騙始皇帝,說要替他到東海尋找蓬萊、方丈等五座仙山,求取不死藥,所以始皇給徐福五百童男童女……”
安文生還想絮叨,被蘇大為一手捂住嘴巴。
后續(xù)的海鶻船源源不斷的登岸。
唐軍士卒紛紛從上面下來。
登岸沒那么簡單,還要準(zhǔn)備運送各種后勤輜重、騾馬、武器等等,各種瑣碎不一而足。
當(dāng)然,先登岸的這一船人,三百唐軍除了指點江山的蘇大為和安文生等人,還得防備著倭人的抵抗。
不過出乎蘇大為他們預(yù)料的是,大家都說了半天話了,這里別說是倭兵,連尋常的漁夫都不見一個。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不是捕魚季。
待兩千多唐軍全數(shù)登岸,蘇大為又下令將海鶻船拖到隱蔽之處,做些必要的遮擋,又留下記號。
先派出斥候,四散打探地形和情報。
不管怎么說,平倭的第一步,一個立足點,算是立住了。
接下來,選擇合適的地點,先安營扎寨。
然后根據(jù)情報,再做下一步?jīng)Q斷。
天色漸漸暗沉。
海浪聲越來越大。
氣溫漸漸寒冷。
好在這個時候,蘇大為等兩千余唐軍,已經(jīng)在岸口附近找了個背風(fēng)處,安下營寨,并及巡守值夜,暗哨和箭樓。
一切都按正規(guī)行軍之法布下。
在營中主帳內(nèi),蘇大為、安文生等此次登陸倭島的將領(lǐng),聚在一起,商量下一步的行動。
此次征倭,蘇大為帶的兵只有兩千四百人。
但是能帶的將領(lǐng),幾乎都帶上了。
除了留下蘇慶節(jié)、阿史那道真和劉仁軌等一幫將領(lǐng),和近萬唐軍守住百濟泗沘。
安文生、崔器、王孝杰、婁師德、黑齒常之、沙吒相如,等全都帶上了。
要知道,婁師德和黑齒常之等人,都是大將之才。
獨領(lǐng)萬人毫無壓力。
但是現(xiàn)在,他們都在蘇大為的麾下,并且毫無怨言。
誰都知道,跟著蘇都督,是能撈足軍功的。
這次若能順利,便是開疆拓土之功,回去定能得到朝廷重賞。
“這是倭國列島的地圖。”
蘇大為在行軍地圖上用手指比劃了一下:“有些粗陋,將就著看,再過一兩月,一定會有更詳盡的地圖。”
安文生抬頭看了他一眼。
蘇大為手里的地圖,是從一個海商那里買來的。
說是買,其實也是人家主動奉上。
蘇大為以熊津都督的身份,能送上禮物令他滿意,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份。
穿梭于附近的海商,只愁沒有路子結(jié)識,又怎么會吝嗇一張地圖。
只不過,這地圖對海商無比珍貴,對蘇大為來說,卻是太粗糙了,只能說是聊勝于無。
“倭國由幾座島組成,我們現(xiàn)在所在,是名九州,據(jù)說昔年徐福出海尋仙山,最后找不到仙山,就在倭國九州登陸,從此在倭國落地生根。”
“那這么說,倭人豈非是秦人的后代?”
“別打岔。”
蘇大為抬頭看了一眼說話的王孝杰:“不管他們是誰的后代,與百濟站在一起,不服天可汗號令,也必須付出代價。”
說著,又意味深長的道:“凡日月所至,凡天可汗目光所及,皆是大唐的土地。”
眾將一凜,收起玩笑之心。
“謹(jǐn)受命。”
“好了,說到哪了,繼續(xù)說……”
蘇大為在九州北方,一個重點標(biāo)記的地方指了指:“這里是筑紫,目前是倭國的中心,我們的目標(biāo)就是這里。
倭島比百濟還大不少,如果能直插敵人心臟,將倭王抓到手里,我們便占據(jù)了主動。
征倭之事,便成了大半。”
“蘇都督……”
黑齒常之猶豫一下道:“據(jù)我所知,倭人雖然水師在白江口大敗,但是倭國內(nèi),還有可戰(zhàn)之兵數(shù)萬。
而且倭人尚武,性甚狡詐,只憑咱們這兩千人,直插筑紫的話,恐怕會引來倭國傾國之力。”
后面的話沒說,但在場的都是知兵之人。
自然明白他說的意思。
中央偷家要不成,被敵人纏上,待敵人勤王大軍四面合圍。
就手上這兩千余人,只怕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一時間,眾人陷入沉思。
蘇大為抬起頭。
身邊的鯨油燈微微一閃。
帳蓬內(nèi)橘黃的光芒微微一暗,復(fù)又明亮。
蘇大為笑道:“此事我早有定計,先定好行軍路線,沿路不斷吞并本地部落和大名的私兵,我算過,等到筑紫后,我們手里可用之兵,至少有數(shù)萬,就算倭人傾國之力來,也不用怕。”
說著,又像是增強眾人的信心,開口道:“此乃王玄策故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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