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當年文成公主入蕃,帶了不少百工匠人,佛法僧侶,后來吐蕃才得以學習大唐的文化制度,農業(yè),稅制,后來他們還專門派人入長安學習國學,一來二往,遂成定制。”
安文生在一旁道:“全力學習大唐,熟悉大唐的戰(zhàn)法,也是題中應有之意。”
這么說,吐蕃還是大唐的小迷弟了?
此時大唐為全東亞最強之國,當之無愧的天下共主,文明輻射全境。
吐蕃做為后進,學習大唐,也確實無可厚非。
只是這個時候,看著唐軍的攻勢,被吐蕃人以唐人守城的方式不斷殺傷,這心情,很難說美妙。
“讓投石車瞄準點打,還有弩箭,對準他們反擊厲害的地方,給攻城的將士創(chuàng)造機會。”
“喏!”
令兵下去傳令,軍旗搖動,隆隆的戰(zhàn)鼓聲陡然一變。
唐軍的投石車還有弩箭開始向著邏些城上的反擊點,集中釋放。
單從攻城手段來看,吐蕃人就那么三板斧,只是擁有城墻之利。
而大唐不愧是富庶,無論是弩車還是箭雨,其數(shù)量,叫吐蕃人看了只能說一聲奢侈。
隆隆的戰(zhàn)鼓聲中,箭如飛蝗。
一些淋上火油燃燒的石球,被投石車拋出。
向著邏些城頭上那些箭樓拋去。
天空霎時被無數(shù)火焰流星所覆蓋。
“上面的攻勢緩下來了!”
“抓住機會,隨我登城!”
唐軍先鋒中一名隊正厲聲吼著,將橫刀咬在嘴上,狠狠扔下頭盔,率先向著云梯爬去。
“隊正!”
“都跟著隊正上!”
“沖啊!”
“箭手,向上拋射!”
“燃燒彈呢?別藏著掖著了,用起來!”
厲吼聲中,隊中的唐軍從隨身的腰囊里取出灌滿黑火油的瓷瓶,將引信點燃。
在身邊胡人仆從羨慕的眼光中,將瓷瓶向著城頭扔去。
這種燃燒彈,聽聞只有真正的唐軍精銳才會配備。
也是前總管麾下身份的證明。
能有這么一顆,就足夠在全軍里跟人吹噓。
一名吐蕃兵卒忍不住想著。
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響。
原本藏在城頭,準備反擊的吐蕃兵卒慘叫著沖出來。
有些被炸翻在地。
有的身上燒起了火,怪叫著從城頭墜落。
還有的在地上拚命翻滾拍打,想要將身上的火弄熄。
唐軍先登死士趁勢賣力攀爬,隨著一聲吶喊,終于有人登上了城頭。
“我登城了!我登城了!我是先登!”
那名登上城頭的吐谷渾仆從兵,激動得聲音都變形了。
他取下腰上插的三角軍旗,正要尋機插上。
突然“咚”的一聲響。
一名身高體壯的蕃兵揮舞著狼牙棒沖上來,狠狠一棒打在他的腿上,將他打下城頭。
城高數(shù)丈,離地面就是十幾二十米。
這一下摔下去,人多半就沒了。
后續(xù)的唐軍隊正大怒。
取下口中橫刀,大吼一聲跳上城頭。
那蕃兵正要再揮舞狼牙棒如法炮制。
隊正一個翻身跳下,順勢一腳將一旁熬金汁的火盆并鍋子踹翻。
嘩啦
沸騰的金汁挾著騰騰熱氣,迎面撲在蕃將的胸口。
這金汁至少有百度開外,瞬間透入皮甲棉衣,腐皮爛骨。
蕃兵慘叫著摔倒在地,不住的抓向自己胸口,在地上掙扎跳動,猶如上岸的魚。
“把唐人推下去!”
“沖啊!”
一隊蕃兵執(zhí)著長矛鐵棒,從城頭一側,沿著垛口沖了過來。
那是邏些城守軍的援兵。
“攔住他們!”
“我頂住!兄弟們結陣,結陣!”
隊正雙眼赤紅,雙手握著橫刀,重心一沉,一個箭步?jīng)_了上去。
雙手執(zhí)刀在身前劃了一個半圓,刀掄上頭頂,筆直向下劈落。
天策八刀!
鐺!
當先一名蕃兵堪堪舉起槍,連人帶槍,被唐軍隊正,橫刀劈開。
鮮血和肚腸帶著騰騰熱氣,猛地翻涌出來。
隊正顧不上心頭的惡心,向橫跨出一步。
手中橫刀一變,斜斜架出。
鐺!
又是一聲大響。
以刀脊架開橫掃過來的鐵棒。
巨大的力量撞得他身子一個趄趔,差點摔倒在地上。
他雖驚不亂,順勢一個搖閃,左臂一抬,早從腰后取下的角弩,“咻”地一聲,射出一箭,正中對方面門。
就在此時
唰!
一道刀光閃過,執(zhí)弩的左手被一名蕃兵齊腕斬落。
隊正大喊一聲,摔倒在地。
地面上血水混和著金汁涂在臉上,他的眼淚混著一起,發(fā)出凄厲如野獸般的慘叫。
左手斷腕血如泉涌。
后續(xù)的蕃兵已經(jīng)大步趕上來,挺著長槍,手執(zhí)著大盾。
后方還隱隱見到箭手。
還有力士正抬著擂木和金汁,沿著石梯登城。
“殺了你!該死的唐狗!”
一刀斬斷隊正手腕的蕃兵臉上浮現(xiàn)一個殘忍的獰笑,揮刀正要斬落。
地上的隊正突然一個翻滾,右手橫刀順勢橫斬。
喀嚓!
那名蕃兵錯愕之下,只覺得站立不住,身體向下傾倒。
一直摔到地上,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條腿自腳踝齊齊被斬去。
斷處血水噴濺。
由于刀太快,直到此時,他方覺疼痛難忍,發(fā)出尖利的叫聲。
下一秒,隊正撲上來,橫刀狠狠戳進他的心口。
一刀結果了這名蕃兵。
但此時前方的蕃兵城兵已經(jīng)一涌而上。
眼看隊正將要死于亂刀之下,從他的身后,猛地一個黑色瓷瓶被擲出。
落地后發(fā)生劇烈的爆炸。
剛涌上來的蕃兵頓時被炸翻一片。
破碎的瓷片飛濺,連牛皮甲都無法全數(shù)防住。
有的蕃兵臉龐被瓷片削過,少了鼻子,有的少了耳朵,鮮血淋漓,滿地翻滾,慘叫不斷。
“隊正你”
“你的手!!”
“死不了!”
這唐兵隊正掙扎著站起身,拚命喘息著觀察城頭情勢。
他身邊跟著跳上城的唐兵,已經(jīng)聚攏了十幾人。
有這些人,就可以形成最簡單的陣勢,可以在城頭立足。
有了立足點,后續(xù)的援兵就能源源不斷的沖上來,破城有望。
隊正舔了舔因失血而干裂的唇。
身邊的士卒有人已經(jīng)取出隨身包裹里的紗布,以粉藥灑在隊正的斷碗處,再用紗布死死按住。
在隊正的悶哼慘叫里,用繩索死死系住。
“隊正,忍著些!這是軍中醫(yī)官發(fā)下的上好創(chuàng)藥,疼是疼了點,但這玩意能止血,能救命!”
“聽說這紗布包裹之法,還是前總管提出的,每片紗布用前都用沸水煮過,然后再單獨封裝,用時方可拆,也不知為何要這般麻煩!”
“禁聲!敵人來了!”
“七團的兄弟們準備,迎敵!”
隊正單手執(zhí)著橫刀,脖頸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能不能活著回去見爺娘,能不能升官發(fā)財,就看這一搏了!”
“跟他們拚了!”
身后的兄弟齊聲暴喝。
北邊城頭,唐軍已經(jīng)陸續(xù)上去兩三個隊,在城頭初步立足。
前鋒的第二、第三個千人隊,也押了上去。
后續(xù)的人手正在全力攀爬云梯。
北面城墻上蕃兵的反擊已經(jīng)零落不堪,沒有太大的殺傷力。
城下唐軍軍陣中,蘇大為眉頭緊皺。
在他身邊,安文生、李博、王玄策、薛禮等謀士和大將都在觀陣。
薛仁貴奇道:“吐蕃的都城防備就這樣?這就登上去了?難不成,第一輪試探進攻,就能把邏些城給拿下?”
“不對。”
蘇大為突然道。
“什么不對?”
“你們沒感覺嗎?”
蘇大為雙眼死死盯著邏些城頭,嘴里緩緩道:“經(jīng)歷過數(shù)次戰(zhàn)陣,每當危險臨近時,我都會有一種直覺,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像是被猛獸盯住。”
“你是說”
地板的血漬被擦洗干凈。
尸體被大殿武士拖出殿外,猶如拖一條死狗。
殿上數(shù)百文武官員,戰(zhàn)戰(zhàn)兢兢,但卻無人敢發(fā)出半點聲音。
祿東贊積威太盛。
之前消失了一個月,還以為他已經(jīng)落入唐軍手中,這才令沙茶氏以為有機可趁。
可誰曾想,祿東贊居然這個時候回來了。
仔細想來,這次的事,莫不是祿東贊故意下套,看哪些人會在他不在的時候跳出來反對?
真要是這樣,那沙茶大臣可就太傻了,完全落入套中,怪不得別人。
姜還是老得辣啊。
難怪祿東贊能掌握大權二十余年不倒。
“大相,你聽外面的聲音。”
芒松芒贊臉上帶著憂色道:“唐軍好像攻城了。”
“哈哈哈,攻城是喜事。”
祿東贊大笑著,說了一句所有人都聽不懂的話。
唐軍攻城是喜事?
喜在哪里?
邏些城今日不知多少人家要辦喪事吧?
“贊普放心,我早有準備,邏些城一定會安然無恙。”
祿東贊伸手輕拍著芒松芒贊的肩膀。
這個動作,令大殿下方的群臣臉色微變。
豈有為人臣子,去拍贊普肩膀?
豈止是失禮,簡直大逆不道。
但此時此刻,沒有任何人敢發(fā)出反對的聲音。
正像是沙茶大臣臨時前說的一樣。
此時不制住噶爾家族,從今以后,吐蕃大政盡落入祿東贊之手。
錯失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芒松芒贊,再難有機會翻身。
群臣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
芒松芒贊自己似乎毫無察覺,只是微笑著點頭:“有大相這話,我就放心了。”
“放心吧,萬事有我。”
祿東贊哈哈一笑,古井般的雙眼中,瞳孔深處,隱約亮起針尖大小的血芒。
金座上的芒松芒贊,微笑著抬頭。
一雙灰褐色的眼里,亦有血紅的光芒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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