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hù)城河外搬運沙土填河的流民距離與城頭的官軍直線距離在六十步左右,正好是火器的射擊范圍之內(nèi)。
誰都沒想到,早該潰敗出去的左營,居然還留下一小部分人打算“負(fù)隅頑抗”,炒豆般發(fā)射的聲音連綿響起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是吃了一驚。
可這個時候去躲閃已經(jīng)來不及,最前面剛剛輪換過來的流民,有不少都被直接擊中,撲朔朔的倒了下去。
雖然官軍的火器大部分都是老式,可大西軍也并沒有對流民有任何的武裝,傷害之爆表,令程大勇等人都沒有想到。
“大王,這官兵的火器果然還是犀利啊!”
自從官兵的火器打響,填河流民們一片片的倒下,但倒下一個,后面的人并沒有被嚇退或是躲避,反倒是繼續(xù)的向前沖去。
那些被火銃打中的人,也并沒有直接死亡,大部分都是直接倒在河中,人體這樣的填河物比起土包來,還要方便很多。
張可望面對流民的傷亡,并沒有任何惋惜之情,“這官兵倒還幫了我,叫流民繼續(xù)沖,正好借官兵之手拿他們填河。”
“等到填得差不多了,就殺入武昌,將他們趕盡殺絕!”
狄三品本就對張可望的性情有些了解,卻沒想到他這么不通人性,并肩作戰(zhàn)的大順軍說賣就賣了,幾萬的流民說扔就扔了。
那自己有朝一日被甩在后面,是不是也會讓他當(dāng)做這些流民,給當(dāng)成隨時可以丟棄掉以達(dá)成目的的手段?
心下一瞬想了許多,不過狄三品還是笑著抱拳跑下去傳令,只不過這個時候的他,對張可望已經(jīng)不再那么十分死心塌地。
流民們并不知道張可望的想法,接到命令以后無所畏懼,為了進(jìn)城之后多搶占一些好東西,甚至都是喊叫著就這么沖上去。
這些流民多半還穿著簡單的衣物,手中甚至沒一件像樣的兵器,也根本沒有任何組織性,途中有被火銃擊傷的,行動稍微遲緩,就被身后的人推入了河中,后面的土包緊接著就是砸了下來。
這個時候,就算前面的人還沒死,那也該讓自己的人給搞得死透了。
這個時候,在大西軍不計代價的以人填河戰(zhàn)術(shù)下,城頭官兵火器的殺傷,反倒是讓前面留出空間,使得護(hù)城河被填滿的速度比原本沙土填河時要加快許多。
“沒想到,這個張可望居然如此不拿人命當(dāng)回事兒,這些可都是活生生的人!”程大勇恨恨說道。
“就是,拿人命填河,虧他也想得出來!”
周圍不少官兵都是慶幸,還好自己跟著上城死戰(zhàn),不然就以這張可望的尿性,只怕等城破時自己也不會逃了去。
與其那樣屈辱的死去,還不如就在這跟他們拼了,多少自己也是穩(wěn)賺不虧的買賣,沒準(zhǔn)等朝廷知道了,還能在忠烈祠供個靈位。
這些瘦骨嶙峋的流民毫不畏懼,對未來的過分期許,使得他們臉上露出狂熱的神色,不管不顧的朝前沖去,好像是城頭射下來的鉛彈和到處彌漫的硝煙并不存在。
到現(xiàn)在,原本那土黃色的河面,卻已經(jīng)變成了紫色,河水雖然在靜靜流淌,可怎么沖,也無法把這鮮血染成的紫色沖淡。
“這樣下去不行,帶迅雷銃的都集中到我這邊來,將銃架在城垛邊上,放火球燒他娘的!”
城頭的十幾桿迅雷銃集合到一起,面對在奮不顧身用生命去填河的流民們,將前端的蓋子打開,發(fā)射出一團(tuán)團(tuán)的火球。
這些火球有的直接落入水中消散蹤跡,余下大部分卻是不偏不倚的集中在流民大部隊之中。
“啊!!!”
很快,城下的流民們有了些崩潰的跡象。
這些火球在湖廣干旱的節(jié)氣中很難撲滅,往往也不是就引燃了一個人,地上的枯草樹皮都被連帶著燒著,在護(hù)城河前段形成了一片大火燃燒的區(qū)域。
前面不少流民都被困在火圈之中,要么是被嗆死,也有被活活燒死的,余下的大多數(shù)也不敢再繼續(xù)向前,都是猶豫起來。
這些迅雷銃是大約四十年以前趙士禎發(fā)明的改進(jìn)型,每個都儲存著三個火球,可連射十八管,并且裝配和準(zhǔn)星和照門。
可以這么說,這幾十年前的玩意,只要是質(zhì)量過關(guān),比起如今京軍普遍裝配的線列遂發(fā)槍,精確度和傷害也是不相上下。
不過好景不長,地上除了尸體和人以外,其余能被火球引著的東西真是不多,火勢造出的隔離帶很快就消散。
在張可望和大西軍的鞭笞下,更多流民不畏生死地沖了上來。
崇禎朝這十幾年年,湖廣與山西、陜西相比也沒好到哪里去,幾乎是接連不斷的大災(zāi),父子相食,全村餓死,種種地獄凄慘的景象,這些流民們已經(jīng)是看得太多。
所以對他們來說,你死我活之間,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事,論起生死看淡,他們有些甚至還要比京軍更加釋懷。
眼下看,許多青壯不過也才二十幾歲的年紀(jì),可是在他們的記憶中,這二十幾年來幾乎沒有吃過幾頓飽飯。
大西軍雖然不把他們當(dāng)人看,可這種起碼能有口飯吃的生活對于他們這些早已無家可歸的平民來說,其實才是最幸運不過的事情。
歷年的大旱、大災(zāi)和兵禍、賊亂,已經(jīng)把湖廣的民力給榨得一滴不剩,現(xiàn)在張可望又來到了湖廣,動不動就有城鎮(zhèn)和村子被劫掠、屠殺。
雖然報上去給張獻(xiàn)忠說都是左良玉所做,但同時報上去的其他塘報,卻是張可望自己一路率領(lǐng)大西軍望風(fēng)披靡。
至于誰真誰假,那就自己看了。
視死如歸,這種不知從哪來的精神的確實是難能可畏,這些流民的氣勢往往要比后頭站著看戲的大西軍要更強。
看見那些大喊大叫著沖上來,仿佛忘卻生死一般的流民一個接一個不停的倒在了地上,城頭的官兵都是有些木然。
這副舍生忘死攻城的場面,城頭的程大勇心中都是有些戰(zhàn)栗不安。
在這些緊張情緒之下,官兵們都是手忙腳亂起來,好不容易聚起來的死戰(zhàn)情緒,一下子又消散了許多。
忽然北側(cè)城墻傳來“轟”地一聲,卻是有人把通條插在槍膛之中直接打出去導(dǎo)致炸膛。
程大勇自己也有些手忙腳亂,發(fā)現(xiàn)手里的鳥銃怎么都打不出去,低頭一看,卻是方才一緊張居然忘了裝引藥。
在流民們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以后,護(hù)城河總算是被逐漸填起來,張可望志得意滿,高喊一聲,無數(shù)的養(yǎng)精蓄銳的大西軍開始喊殺著開始攻城。
“大西萬歲!”
“大西萬歲!”
真正的戰(zhàn)斗,這個時候才來,可程大勇他們卻已經(jīng)覺得戰(zhàn)斗了多時,他有些精疲力竭的坐在城垛之下。
怪不得以往這些流賊能攻城略地百戰(zhàn)百勝,就是這么個打法,任是哪支部隊在守城也與他消耗不起啊。
“千總,你看!”
忽然間,程大勇聽到一聲驚奇的呼喊,趕緊站起來向遠(yuǎn)處觀望,卻見到在地平線的另一頭,小溪北岸,正有一支全副武裝的軍隊向這邊整齊開進(jìn)。
留守的北岸大西軍一個照面之下,竟已經(jīng)被打得潰不成軍,四散而逃。
這支軍隊用的不是舊式旗幟,清一色都是嶄新的金色玄鳥旗,不僅有整齊劃一的步兵方陣,周圍更是迂回著不少鐵甲騎兵。
可是在這附近駐扎的正規(guī)朝廷軍隊,到底又是哪支?
程大勇想了想,忽然有些震驚。
“難道...,難道是在南京的神武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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