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命？是為了保命吧。”
方笑云轉(zhuǎn)回頭望著毒三娘，淡淡的聲音道：“怎么會搞成這樣？”
“因為......”毒三娘稍稍遲疑。
“不想說就別說�！�
“我說�！�
咬咬牙，毒三娘緩緩抬頭�！版硪讶蛔咄稛o路，只求侯爺收留�！�
長街戰(zhàn)罷，方笑云先搶到大勢，接著逼迫毒三娘“繳械投降”。單就此事而言，事后留下污名的不應(yīng)該是她，畢竟她被戰(zhàn)友拋棄，一個人承擔(dān)所有人的錯。
值得一提的是，這正是方笑云想要的結(jié)果，或者說是他與蘇小月聯(lián)手制造的結(jié)果......制服一個，打擊全部，無論善惡是非，長街公然拋棄毒三娘的那幾人日后將寸步難行。然而事情的發(fā)展并非如此，等毒三娘解了阿吉的毒，試圖東山再起時，陡然發(fā)現(xiàn)自己成了孤家寡人，以往相識相熟、甚至有過親密關(guān)系的人全都換了面孔，如同躲避瘟疫般。
緊接著，仇家上門，且不是單獨(dú)，一波接著一波連戰(zhàn)不休，沒了乾坤袋，毒三娘的實力大打折扣，沒了幫手，她甚至無法適應(yīng)，好不容易應(yīng)付過幾場，之前聯(lián)手的幾人先后出現(xiàn)，但不是為了幫忙，相反落井下石。
譬如那名符師，他叫鐘秋，之前可說是毒三娘的追求者之一，甚至不計較她的一些艷名故事。突然之間，這位癡情男人由追求者變成追殺者，連一句解釋都不給。
一路修行到現(xiàn)在，毒三娘閱人無數(shù)，經(jīng)歷的也多，她不是不識人心險惡，但像這種連原因都找不出來的巨大轉(zhuǎn)變著實讓人發(fā)瘋。拼命度過幾場危機(jī)，留藏的資源很快告罄，她意識到自己已是窮途末路，必須尋求轉(zhuǎn)機(jī)。
擺在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是遠(yuǎn)走他鄉(xiāng)徹底消失，再就是豁出去，從根本上解決。
“來找我，可不是什么明智之舉�！�
“妾身明白，妾身......只是想搏一搏�！�
“搏什么？”
“侯爺即將遠(yuǎn)赴三邊，用得著我。”
“這倒是的�！�
方笑云微微點頭，一時未再開口。毒三娘稍稍抬頭想從其臉色分辨心意，結(jié)果未能如愿。
方笑云表情平淡，沒有得意張狂也沒有輕視，仿佛跪在對面的是完全陌生的人�？此@樣，毒三娘愈發(fā)緊張，便又把頭垂下去埋得更低。
此時方笑云開口道：“話說出來有點俗，如今你身上這么多麻煩，即使我愿意接納，你又憑什么認(rèn)為我會護(hù)著你？”
這句話包含多重意思，首先，因為之前的過節(jié)，方笑云有理由也有意愿“趁人之危”，倘若他只想利用不愿維護(hù)，又或者沒有力量維護(hù)，毒三娘這次來等于自殺。經(jīng)歷這么多之后，毒三娘不可能輕率決定。換言之，她有足夠的理由相信自己能得到庇護(hù)，而且這個理由需要方笑云自己也相信才行。
要做到這點很不容易，毒三娘顯然預(yù)料到會面對這類問題，有過深思熟慮。
“方侯容稟，妾身有四條理由�！�
“這么多？說來聽聽�！�
“其一，妾身以往聲名有虧，做過一些不好的事，但非十惡不赦。妾身投靠方侯，于您不會污損太多�！�
“不污名�！狈叫υ戚p輕扯動唇角。
“其二，妾身十一歲修行，二十年行走，多少有點見識，能夠自保。然而妾身癡愚浮躁，道業(yè)無成；如今更是路斷緣休，倉惶無依。妾身投靠方侯，心中并無執(zhí)念求解，只不過是看穿了自己，求一安身之處罷了�！�
毒三娘怎么說也是通玄強(qiáng)者，且是女子，當(dāng)街跪地已很丟臉，再聽到這番如喪家之犬般的表態(tài)，周圍許多人不禁為之動容。
“不求利。”方笑云示意毒三娘繼續(xù)。
“長街之事，妾身自知錯在己先，遭受懲罰也是應(yīng)當(dāng)。好在貴仆并無大恙，方侯既有大量，想來不難揭過。妾身出生蒼云，為了修行東奔西走，三邊、南蠻乃至龐山都曾涉足，方侯即將著手整治三邊，如有差遣，自能知道妾身肺腑。”
“不記仇。投名狀�！狈叫υ莆⑽Ⅻc頭，“本侯叫你做什么，你都會去做？”
“妾身自知前因，為求相信，自當(dāng)竭盡全力。”毒三娘堅定的語氣回答。
“嗯。有這些已經(jīng)差不多了，還有第四條？”
“不瞞方侯，對妾身而言第四條最為重要。”毒三娘抬起頭來，語氣誠懇。
“我在聽�！狈叫υ茮]有因此被觸動，語氣依然平淡。
“長街之事，妾身不止得到教訓(xùn)�！倍救锏哪抗庥衷俅瓜拢胺胶顚ΥF仆的態(tài)度讓妾身相信您是可托之人。若無此念，妾身說什么也不敢出現(xiàn)。”
“這是在夸我。”
方笑云輕輕一笑，忽然回頭去找蘇小月。“你覺得呢？我是不是像她說的那樣？”
虛榮到這程度可謂人間罕見，蘇小月翻翻眼皮，送過來一記白眼。
“妾身只是說出內(nèi)心想法，不盼也不敢媚言圖寵�！倍救镌桨l(fā)恭謹(jǐn)。
“現(xiàn)在拍馬屁確實早了點�！�
方笑云點頭表示贊同，忽然一聲長嘆，感慨起來。
“高人指點啊�！�
“......”毒三娘神情微變。
方笑云看也不看她，又去找蘇小月：“你覺得呢？”
“干嗎總是問我�！碧K小月莫名有點生氣。內(nèi)心覺得，假如回答就等于證明方笑云之前的話：亂八七糟的人適合干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你要是能說個子午出來，本侯從此拿你當(dāng)大人看�！狈叫υ频臉幼拥拇_欠揍。
“哈哈，我......”
蘇小月本想說我不需要，對著那雙眼睛，竟然難以開口。兩人相識相處時間不短也不算很長，最大的感覺是，方笑云的成長太迅速、變化太大。當(dāng)初他雖也聰明機(jī)智，遇事卻容易沖動慌亂，易走極端。如今看起來沒什么兩樣，依舊愛搞怪，多新詞，每每出人意表，但在關(guān)鍵時刻，已能夠淡然處置，平靜果決，互不沖突。
這種變化于長街初次顯露，方笑云的舉動看似冒險，其實胸有定計，雖不能盡善盡美，足夠讓人刮目相看。沒有那件事，蘇小月不會在老太君面前那樣講，等她再次來到蒼州，發(fā)現(xiàn)方笑云又有了變化，或者應(yīng)該說進(jìn)化。
怎么會變這么快？
蘇小月想過不止一回，始終找不到能夠說服自己的理由。
突破境界，封侯，這些固然能提升信心，但他同時面對著更多難題，隨便舉個例子，治理三邊，虎威將軍豈能眼睜睜看著他成功？
大宇乃至神州，無論誰被虎威惦記都會寢食難安，方笑云卻能氣定神閑......哪怕是偽裝，也足夠讓人佩服了。
別忘了他才十九歲，年后也不過二十。毫不夸張地講，現(xiàn)在他身上已有梟雄氣質(zhì)，說出“拿你當(dāng)大人看”的時候，自也就不顯得可笑。
心里轉(zhuǎn)著念頭，蘇小月輕輕吐出來兩個字。
“陽謀。”
“厲害！”方笑云挑起拇指。
“你打算怎么辦？”蘇小月目光閃爍，眼中少許憂色。
“有人出題，不接太小氣。”方笑云嘿嘿一笑�！肮玻闶谴笕肆恕！�
“你......”
“罵我之前容我辦完正事。”
知道下面不是好話，方笑云及時回頭，臉色恢復(fù)淡然。
“真心話，演的不錯。但我不明白，誰給你膽子跑來將我的軍？”
憐憫的語氣，毒三娘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又回到當(dāng)日長街，聞其下令格殺的那一刻。
“妾身實在不明白方侯的意思......”
“非要我說破？”
方笑云點點頭，隨意的口吻。“長街一跪，震動蒼州，四條理由，人人可聞。今天本侯若不收你，再沒有人真心投靠，收你則后患無窮�！�
一番話令毒三娘花容失色，本就黯淡的臉上再無神采。
“別對我說這個決定是你自己想出來，你沒那個智慧和勇氣。指點你的人很高明，設(shè)計完美，你的那些遭遇，極有可能出自他的手筆，否則哪能活到現(xiàn)在。今天他能讓你心甘情愿來冒險，明天就能讓你做別的，比如關(guān)鍵時刻陰我一把，再或者殺了你栽贓給我，本侯便會遭人唾罵�！�
“方侯，妾身真不知......”毒三娘的聲音嘶啞，幾乎癱倒在地上。
“我不難為你，也不問你指點的人是誰�！�
方笑云擺手示意沒必要解釋，接著道：“你去辦件事，如能成功，本侯封你為三邊巡司，全權(quán)主掌元石開掘。”
嗬！
這句話說出來，四周驚呼聲一片，毒三娘既驚且喜，幾乎不能相信。
“方侯讓妾身辦的何事？”
“殺人�！�
“殺誰？”毒三娘的心為之一緊。
“曾經(jīng)的蒼云駐軍守將余大年�！�
方笑云抓起一把瓜子，擇出一顆剝開丟到嘴里。
“小角色，你能辦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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