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牧的母親埋葬在山坡上，那個時候這個村子還沒有強制性的推行火葬。

    這一片山坡就是一片墳地，郁郁累累的盡是墳堆，一般也就是清明的時候有人上山掃墓，別的時候都會覺得晦氣，很少有上山來的。

    現(xiàn)在是夏天，這一片墳場已經(jīng)長滿了荒草，想要過去，必須得拿柴刀開路。

    大熱天的，這可是一個辛苦活。

    當然，這樣的辛苦活曉曉這個小道姑并沒有做，而是顧牧和王強在開路，她就扛著一把鋤頭在后面跟著。

    給自己母親掃墓這種事情，顧牧再懶，也不好袖手旁觀，只讓王強一個人干活。

    兩個人一起動手，用了大概半個小時，才開出一條通到顧牧母親墳墓的路。

    近十年時間沒有人掃墓培土，那原本高高堆起的墳堆都快要塌平了。

    看到這個樣子，顧牧呆立了一會兒，感覺到一陣難過，以及愧疚。

    不管是什么原因，這么多年都沒有來掃墓，就是他的不孝。

    特別是，很多時候原因就只有一個——舍不得錢。

    “好在現(xiàn)在有錢了，以后每年都一定要過來掃墓……”

    他這么想著。

    墳堆上面都長滿了雜草，還有幾棵小樹。

    但是再過幾年不來，等到那幾棵小樹都長大，這座墳就會消失不見，他母親存在過的痕跡就會在這個世界上永遠的消失。

    用柴刀將幾棵小樹砍斷，將根刨出來，干粉對上面的草都用鋤頭鋤掉，然后從旁邊取土，將已經(jīng)塌下去很多的墳堆又堆高，壓緊。

    又繞著墳堆旁邊開出了一條淺淺的排水溝。

    這些都是顧牧一個人做的。

    做完這些之后，他的衣服都被汗水濕透了。

    附近的草都已經(jīng)除掉了，在墳前將香燭點燃插上，然后跪下來磕了幾個頭。

    磕完頭之后，又跪在那里發(fā)了一會兒呆，對身后的王強和曉曉說道：“你們先走開一點，我想跟我媽說幾句話。”

    等兩個人走后，才低聲說道：

    “媽，我來看你了。以前窮，沒有臉過來看你，怕你看到了我這個沒出息的兒子生氣，現(xiàn)在我有錢了，雖然不是我的本事，可是，至少在外面不會丟你的人了。”

    說到這里，回想起以前跟她媽在一起時困苦的日子，他眼睛有一些濕潤，笑了一笑，說道：

    “這事情說起來還要感謝你，讓我突然間多了一個有錢的親爹，要不然，你兒子還是那個沒有出息的兒子，快30歲的人了，連媳婦都娶不上，走到哪里都被人瞧不起。出去干活，被外面的人看不起，回到家里，被自己的女朋友看不起，最后還被人像扔垃圾一樣的扔掉。”

    “可是現(xiàn)在不會了，現(xiàn)在我是富二代，我是有錢人了，以后只有我甩別人的，沒有別人甩我的。只有我看不起別人的，沒有別人看不起我的。”

    “以后，我會找很多女朋友，生很多小孩，讓那些以前當著你的面嘲笑過你兒子這輩子注定單身的人看一看，你兒子不是那樣的人！我以后有了小孩，我也不會讓他們因為沒錢被人看不起，我只會讓他們被別人羨慕！”

    說完這段慷慨激昂的話之后，他低下了頭，雙手捂臉，聲音有些哽咽了：“媽，如果你還活著，能夠看到這一切，那該多好？可惜，你死得那么早，都沒有享過一天的福。”

    停了停，又自嘲的一笑：“可能你活著，又會罵我，不該認那么一個不負責任的爹。那就是一個老畜生，當年害了你，什么責任都不負就逃走了，把你扔在這邊受了快二十年的苦，毀了你的一輩子。我不應該認他的。”

    “可是你兒子就是這么沒用，就是這么沒有出息。因為他有錢啊，他的錢可以讓我過上很好的生活，可以讓我擁有一個自己的家庭，可以讓我擁有一個光明的未來。但凡我有一個可以期待的明天，我都不會那樣做，可是我沒有，不認他這個爹，我也不知道我的明天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我要在這苦海之中掙扎到什么時候。媽，我真的很沒用，我真的很不長進，又讓你丟臉了。”

    “不管他是不是我親爹，只要他給我錢，不要說叫他親爹，叫他親爺爺都可以。不要臉就不要臉了，雖然在一個人面前不要臉，但是可以在很多人面前有臉，那就這樣吧。”

    “但是，媽，你放心，不管他是不是我的親爹，我都不會把他當成親爹，他在我心中，就是一個不負責任，禍害了你一輩子的老畜生！”

    “媽，這幾年你在這里就好好的休息吧，什么也不要看，什么也不要想，因為接下來這幾年，我可能會做一些讓你感到很丟臉的事情。但是你要相信我，只是幾年，等到那個老畜生死了，我不會再做任何讓你蒙羞的事情。”

    說完這些話，顧牧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雙手捂臉，過了很久的時間，看著香燭燃盡，這才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最后看了一眼新堆起來的墳堆，扭頭離開。

    王強和曉曉拿著柴刀和鋤頭在山坡下的一棵大樹下面等著他，那里有樹蔭，比較涼快一點。

    見到顧牧下來，王強問道：“少爺，現(xiàn)在我們是不是就要回鵬城？”

    “回去吧，”顧牧有一些意興闌珊的說道，“在這個地方呆下去也沒有什么意思。”

    連自己家里的門窗都被別人給扒掉了，留下來確實沒有什么意思，也沒辦法留下來——難道要在那個沒有門和窗戶的房子里面住嗎？

    院子和門窗都被拔掉了，里面的家具包括長跪鍋碗瓢盆還在不在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顧牧不認為做得出扒門扒窗扒院子這種事情的人，會給他留下家具。

    家里大概也就是那幾堵墻和屋頂上的瓦還在，再過上幾年，還在不在，也是一個大大的問號。

    確實沒有留戀之心了。

    曉曉很疑惑的問道：“老公，你不是說要在這村子里面修一條路的嗎？可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啊，難道你這么快就忘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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