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人宿業隨身，雖三生三世。

    悟虛雖悵然如此說，眼中卻閃著精光，渾身靈氣也鼓蕩不已。他沉吟片刻，對著徐傳山問道，“關鍵所在，便是修士儲物戒如何監管？徐參事，既然慷概陳詞，想必自有妙計。”

    徐傳山，頓首，“可布置一陣法，凡入雍州城修士，必須經由陣法探查。”

    布置一陣法？看來徐傳山確實不是無的放矢，而是早有謀劃。

    悟虛微微皺眉，“所有入雍州之修士，都須得如此？這殊難真正辦到。何況若如此，恐怕沒幾個修士愿意來了。”

    “可設一處，專屬邊關通貿，于此處布置陣法探查。”朱元璋，忽然說道，“再增設巡查，若有人私下交易，則重重處罰。”

    緝私隊？但朱元璋所言，倒不失為一種可行之法。

    “此陣法，真的可以探查修士儲物戒？不知可以管到什么層級？”悟虛沉吟著，復又問道，“還有，此陣法，需要多少靈資布置？”

    問到此處，徐傳山，也是靈氣內斂，皺眉答道，“此陣法，乃是出自天人書院的真人級的天眼陣法，但須得借用周天星辰，如今城主大人啟星成功，倒是可以省下不少費用。”

    這竟然牽扯到自己了！悟虛遂追問道，“本城主自然可以出力，但如何借用，花費幾許？”

    徐傳山，嘆了口氣，“屬下早已估算過，天眼陣法，若要時時運轉，便須得接引三三得九之周天星辰之光，至少也須得九枚中品靈石。”說到此處，便止住不言。

    朱元璋更是吸了口冷氣。

    九枚上品靈石？！悟虛笑了笑。所謂靈石，分為上中下三品，品級越高，精純度也越高。下品靈石，最是普遍。平時世面上流通，或者修士口中所言的，皆是下品靈石。中上品靈石，則是稀罕物。據悟虛所知，一枚中品靈石，大抵可以換取三百萬下品靈石，而且還是有價無市而一枚上品靈石，悟虛也不知，據說，大抵也須得三百萬中品靈石來換。

    雍州城，歷年稅收，都是基礎靈石，也就是下品靈石，還入不敷出。這上哪里找去中品靈石？豈不是空話？！如此，還談什么探查，還談什么監管？

    悟虛再度看向徐傳山，“道友有話，不妨一次說完。”

    徐傳山，臉上波瀾不驚，似乎便是等悟虛此言，“城主啟星成功，按制，朝廷也會賜下一枚中品靈石。徐某家族，愿獻上一枚中品靈石。其余的，待城主此番變法昭告天下，應該也會有人獻上的。”

    徐姓家族？這徐傳山果然有些來歷。悟虛不由朝著朱元璋望去。朱元璋臉色微動，正在盤算。

    卻見徐傳山笑了笑，“好叫城主大人知曉，徐某乃是大周京都徐家。”

    這話似乎等于沒說。京都徐家？京都除了皇家，權貴甚多，這家那家，徐家是哪家？

    但朱元璋卻是大驚，直接朝著徐傳山行禮問道，“徐道友，可是來自執掌天物天工兩院的徐家？”

    直到這時，徐傳山方顯些許傲然，“正是。”

    悟虛卻是聽得云里霧里，正待詢問朱元璋，朱元璋已急急神識傳訊過來，“京都徐家，乃是大周朝首屈一指的大家。從大周立國之始，便執掌天物天工兩院，暗中勢力極大，所能調遣的物資也極大。師兄，可以向他多要點東西。“

    天物天工兩院？悟虛雖然不怎么關心大周這些東西，但至少也聽說過。大周朝，自神圣皇帝之下，有左右丞相，左右元帥，還有六大院。天法、天官、天策、天物、天工、天刑六院。悟虛按照自己的理解，便是大致對應著自己前世所知曉的禮部、吏部、兵部、戶部、工部、刑部。

    那徐傳山，見悟虛閃爍，復又笑道，“不過，我徐家也不可能白白資助一枚中品靈石。之后的靈資邊貿交易征稅，須得抽取一成。“

    天眼大陣，若成，須得九枚中品靈石這還是核心，除此之外，還需若干靈石。徐氏家族，似乎倒還公道。

    悟虛遂對著徐傳山說道，“可以。若是天眼大陣成，能夠成功征稅，本城主自然遵守約定。本城主忽然有個想法，這所謂的天眼大陣的建造，本城主先前便一應托付給徐道友。所需其余靈石，也要勞煩徐道友，多多費心了。到時候，除了分給徐氏家族的一成外，還可以再分給道友三成。“

    徐傳山，雙眼精光閃動，似乎在心底極速算計著，最后，他笑了笑，“城主大人好算計！城主大人如此看得起徐某，徐某本該試上一試。但無奈好多大人物都盯著雍州，徐某是有心無力。“

    他說到這里，似乎擔心言多必失，便急急告退了。

    看著徐傳山背影完全消失，朱元璋方才問道，“師兄，果真要對靈資交易征稅？“

    悟虛笑道，“靈資令一出，靈資交易征稅便是必然，不獨邊貿。不然，何以監管？“

    這道理，朱元璋其實也明白，但他猶豫了一下，復又說道，“雍州地處邊關，師兄若不想置身事外，自可靜待朝廷方略，徐徐推行。如今，如此大張旗鼓，為天下人先，諸多非議倒不怕，但若是貿然觸動天下修士的利益。。。。。。。師兄，難道忘了商鞅變法，王莽改制，王安石變法，這些么？“

    朱元璋的意思，悟虛明白。悟虛嘆了口氣，“師弟，所擔憂的，不無道理。改制變法，不亞于再造乾坤，不但要真正順應當時的歷史潮流，也講究一個天時地利人和多方要素，多個條件，都須得具備。對或錯，利與弊，往往只在一念之間。商鞅變法，王莽改制，王安石變法，后人評說，也是眾說紛紜。“

    悟虛所言，所謂商鞅變法，王莽改制，王安石變法，朱元璋也是知曉的。

    “商鞅變法，秦國強盛，一統天下王莽改制，社會混亂，動蕩不堪至于宋朝王安石變法，手段激烈，又用人不當，多有遺弊。但不知，師兄以為玄陰星此番變法，屬于哪種？“朱元璋，沉聲問道。

    悟虛沉思良久，“吾也不知。玄陰星不同人世間，乃是修士世界，修士變法，聞所未聞。不過，吾在雍州，順勢而為，略加增減，卻是一心為了凡俗之人，歸根到底，不過四個字，眾生平等。“

    “然則，玄陰星乃修士世界，凡俗之人不過螻蟻。大周此番變法，亦是為了提升玄陰修士整體修為，師兄又如何能夠照拂凡俗呢？“朱元璋，復又問道。

    悟虛看向朱元璋，“師弟之意，師兄我豈能不明白？修士世界，凡俗螻蟻。既為螻蟻，何足道哉？便如人世間，我等捕魚獵獸，以飽口腹。但師兄，莫忘了眾生平等、因果循環之佛門教義？“

    朱元璋，默不作聲，最后誦了聲佛號。

    目送朱元璋離開，悟虛暗嘆了一聲，心知恐怕要不了多久，朱元璋便要離去了。

    這玄陰星上，釋儒道妖魔鬼六大宗門并駕齊驅，不過是修行功法和理念有所不同而已六大宗門，也都沒有了在人世間的那種高高在上的神秘的宗教感。一切皆是為了修行，我要飛得更高。便是凡俗之人，也是如此，譬如牛二，譬如林豹。所謂什么眾生平等，因果循環，不過是一家之言。

    所以，自己方才所言，在朱元璋看來，恐怕也是一廂情愿，包括如此這般，異想天開，隨心所欲的變法。

    悟虛深深吸了口氣，他其實自己也有些迷茫。他其實老早便意識到了，在這修士世界，佛門修士的尷尬境況。眾生平等，因果循環，其實也可以解釋得通但大乘佛教里的普渡眾生，便有些解釋不通了。六宗皆可修行，而且皆可成為通玄大修，道門、儒門，妖魔鬼怪，需要佛法渡嗎？更莫說，所謂的以劍入道，以力入道，這樣的。如此，便只剩下小乘佛法，做個自了漢但，這等于否定了之前的依大乘佛法的修行。

    一念及此，悟虛便心境不穩，只感覺靈氣紊亂，身心搖搖欲墜，修為更是有急劇下降之勢。好在這種情形，悟虛自到了玄陰星，便經歷了多次。第一次，便是再妖域虎族領地。悟虛當即拋開這些念頭，一心結印誦經，方才勉強壓制住。

    不行，再如此下去，非，便走火入魔不可！悟虛心中暗道。難道非得改修小乘佛法，以自身為法界？

    便在這時，一縷星光，從天而降，透過悟虛天靈穴，直入悟虛識海，乃至所有肉身，竟然徹底穩住了悟虛心神和靈氣。隨后，一個宏大的聲音響起，“雍州悟虛，速速釋放神識，催動星寶！”

    悟虛穩住心神和靈氣，遂一心凝神觀想。那在高空之上，周天星辰大陣之中的海音螺中，悟虛的神識分身，隨即顯靈于海螺寺，聚信愿之力而為神識，釋放于外，催動海音螺。

    海音螺瞬間明亮，如圓月一般，灑下萬千清輝，照耀雍州。

    悟虛心中一驚，忽然有所悟。

    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云萬里天！

    海音螺中，亦有蕓蕓眾生，亦是法界道場，不獨此身！如是推而廣之，何處不是法界道場？

    悟虛忽然飛了起來。

    “城主大人，去往何處？可要我等隨從？”那侍衛長秦泰，神識傳音，急急問道。

    悟虛一拂袖，“中秋賞月，爾等自便，不必隨從。”一語言罷，出了城主府，一路上，披星戴月，不斷變換氣息和面容，朝著那松煙泉而去。

    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云萬里天。

    法界道場自觀想，我心光明處處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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