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十一郎在喝酒。
喝的是王動從假山中帶出來的酒。
和前段時間的無節(jié)制酗酒不同，他現(xiàn)在喝得很享受、很自在，是真正地在品嘗美酒，而不是想靠酒精麻醉自己。
他不僅有酒喝，還有故事聽。
給他講故事的也是王動。
講的卻是和他有關(guān)的故事。
當(dāng)然，這個故事并不是王動自己編的，而是從連城璧那里聽來的。
在那個故事里，蕭十一郎和連城璧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生死之交……
蕭十一郎聽完故事，哈哈大笑，道：“連城璧若不想做武林盟主，倒可以去天橋說書，他編的故事實(shí)在很有看頭。”
王動笑而不語。
蕭十一郎看著他問：“那么，王兄弟是不是真的對‘神烈破霸’這招絕技感興趣？”
王動笑著點(diǎn)頭，“根據(jù)連公子的說法，這招絕技本是身法，可化于刀法，可歸于劍法，自然也可以和棍法融會貫通。”
這當(dāng)然是玩笑話，因?yàn)橥鮿又肋B城璧和蕭十一郎并沒有一起拜師學(xué)藝，所以也就不存在那套神奇的身法。
蕭十一郎道：“和逍遙侯一戰(zhàn)，我的確有了新的感悟，體會到了人刀合一的全新境界，姑且就稱之位‘神烈破霸’吧。”
蕭十一郎將壺中酒一飲而盡，“我與連城璧還有一戰(zhàn)，你可先去殺人崖等候，屆時看到多少，看你自己了。”
王動舉起酒壺點(diǎn)點(diǎn)頭。
盤龍九棍，他已經(jīng)練至圓滿境界，若是其他人，可能已經(jīng)心滿意足，但是對王動來說，還差畫龍點(diǎn)睛的一筆。
沒有什么道理可言，純粹就是個人直覺，他就是覺得盤龍九棍還差一線才能真正的抵達(dá)大圓滿。
這次觀看連城璧和蕭十一郎的決斗，就是他勘破那一線的最佳時機(jī)。
“他能贏連城璧嗎？”歐陽秀滿臉關(guān)切地問王動。
“難說。”王動道，“若單從武學(xué)的角度來說，自然是連城璧占優(yōu)，畢竟他得到了逍遙侯的傳承，若從個人勇氣和意志方面來看，蕭十一郎贏面很大。”
“不過……”
歐陽秀緊張問：“不過什么？”
“不過依我看，他們兩敗俱傷的可能性最大，除非這場決斗還有我們不知道的其他因素存在。”
王動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落在自己的盤龍棍上。z
歐陽秀則陷入沉思。
……
連城璧躺在浴缸里。
他把自己全身都浸泡在溫暖而清香的浴水中，他希望自己盡快平靜下來。
但他的心跳還是很快，他的身體還是很冷。
天生的劍道奇才，又經(jīng)過這么多年的磨練和修養(yǎng)，他本該無懼一切，本該寵辱不驚，本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但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蕭十一郎并沒有被他毀滅時，整個人甚至有種被人打倒到了的感覺。
他這一生，還從未被人打倒過。
他閉上眼睛，他要將所有負(fù)面情緒盡數(shù)排出體外，他要將心靈和身體一起調(diào)節(jié)到最巔峰的狀態(tài)。
因?yàn)樗褪捠焕芍g勢必有一場真正的決斗，一場了結(jié)一切的決斗。
仔細(xì)想想，或許這才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jié)局。
盡管他一直以來的愿望就是把蕭十一郎的靈魂和身體都摧毀殆盡，但那樣的蕭十一郎還怎么配做自己的一生之?dāng)常?br />
他從水里站起來，表情肅穆，目光堅(jiān)定，往日的自信再次回到他的身體里，他仍然是俠義無雙的無垢莊莊主，仍然是在幕后操弄整個江湖的天公子。
現(xiàn)在，他要去見蕭十一郎。
他要盡量放松自己。
因?yàn)樗睦锴宄瑢儆谒麄兌说摹⒆詈蟮臅r刻到了。
……
黃昏。
殺人崖。
夕陽如血。
蕭十一郎悠閑地躺在一塊大石上，割鹿刀隨意地?cái)[在一旁，他嘴里哼著他最喜歡的那首《狼之歌》：
“暮春三月，羊歡草長，天寒地凍，誰人飼狼。人心憐羊，狼心獨(dú)愴……”
歌聲中透露出一股說不出的寂寞。
坐在遠(yuǎn)處半山上的王動聽著歌，心里感嘆，果然只有蕭十一郎唱這首歌才最有感覺。
一道白影在山間穿梭。
遠(yuǎn)遠(yuǎn)看去，像一朵冉冉升起的白蓮花。
自然是連城璧來了。
蕭十一郎驟然止住歌聲，道：“你來了？”
連城璧道：“我來了。”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
“我知道你一定會在這里等我。”
“也許我們都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
“是。”
“請。”
“請。”
二人面對面站著，彼此對視。
沒有言語。
沒有聲音。
兩個人的眼睛都同樣清醒冷靜。
直到此刻，連城璧才算真正看清蕭十一郎，他并不是一個會被酒毀掉的人，甚至也不會是一個能被女人毀掉的人。
五百年一遇的大盜。
江湖上出手最干凈，眼光最準(zhǔn)的大盜。
卻十?dāng)?shù)年如一日地過著窮光蛋的日子。
這樣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地被毀掉？
山風(fēng)如刀。
落木蕭蕭。
夕陽參照，遍山火紅。
殺人崖無限寂寥。
連城璧那雙洞若觀火的眼睛盯著蕭十一郎，盯著他手里那把聞名天下的割鹿刀。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忘記跟你說了，真正的割鹿刀已失竊，我送給你的這把刀不是真正的割鹿刀，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解牛刀，抱歉，現(xiàn)在再告訴你。”
蕭十一郎搖頭微笑，道：“沒關(guān)系。”
說罷，他放下了自己的刀。
就放在連城璧觸手可及的地方。
整個江湖都知道，蕭十一郎能使出世上最可怕的刀法，哪怕那只是一把普通的解牛刀。
可是，當(dāng)他得知那不是割鹿刀時，竟然就這么放棄了？
他用什么跟連城璧斗？
他用什么去接連城璧那更加神秘可怕的袖中劍？
下一刻。
蕭十一郎忽然不見了。
夕陽忽然不見了。
崖頂上的光亮忽然不見了。
整個世界似乎突然陷進(jìn)黑暗中。
連城璧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懼。
他目力所及，仍能看到那把“割鹿刀”。
那本是他此生最為天衣無縫的一記神來之筆，本是他為防止蕭十一郎絕地反擊，做的最精彩的布局，本是他用以摧毀蕭十一郎自信的秘密武器。
此情此景，卻讓他感覺自己只是走了一步廢棋。
因?yàn)樗谶@一刻終于意識到一件事：
真正可怕的從來都不是割鹿刀。
真正可怕的是蕭十一郎。
他沒有時間去思考蕭十一郎去了哪里，他甚至沒有時間使出自己的袖中劍。
他的身體突然膨脹起來。
身上每一塊肌肉都像鐵石一般向上凸起。
老藤條一般的血管布滿周身。
整個人看起來，猙獰可怕，觸目驚心，但蘊(yùn)藏著肉眼可見的爆炸式的力量。
他想都不想，就直接用了自己壓箱底的手段，由此可見他是多么地害怕蕭十一郎。
“連城璧，你這個偽君子，還我命來！”
就在這關(guān)鍵性的一刻，一道凄厲哀怨、念茲在茲、魂?duì)繅衾@的聲音從山崖下面?zhèn)鱽怼?br />
那是沈璧君的聲音。
被他親手害死的沈璧君的聲音。
沈璧君喊他“偽君子”！
這個世上的偽君子最討厭的三個字就是——偽君子。
他們尤其不愿意從自己最深愛的人的口中聽到那三個字。
那喊聲如此清晰，讓連城璧一陣恍惚。
直到……
刺耳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緊接著是一陣陣透骨的劇痛。
他轉(zhuǎn)過身，仍然看不到蕭十一郎的影子。
骨頭斷裂的聲音卻沒有停止下來。
原來，蕭十一郎經(jīng)過那三年的墮落，變得比以前更強(qiáng)大了。
連城璧心中不再恐懼，取而代之地是空虛。
一切皆枉然的空虛。
他似乎已經(jīng)失去了戰(zhàn)斗的力量。
他的身體慢慢縮了回去，身上的白衣早已破爛不堪。
此時的他，竟比那三年間的蕭十一郎還要狼狽。
一敗涂地。
蕭十一郎重新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手里再次握住那把解牛刀。
“你不能殺他！”
歐陽秀突然從沖了出來，大聲叫道。
蕭十一郎長嘆一聲，道：“是的，我不能殺你，因?yàn)槲医K究還是欠你的。”
蕭十一郎將解牛刀扔進(jìn)懸崖，轉(zhuǎn)身離開。
就在那一剎那，連城璧眼中掠過一抹陰沉至極的殺機(jī)。
他舉起右手，對準(zhǔn)蕭十一郎的后心。
“小心！”
又是歐陽秀。
只聽她尖叫一聲，縱身撲向蕭十一郎，竟用自己的身體去擋連城璧的袖中劍。
咻！
從未失手的袖中劍閃電般飛出。
噗！
一聲悶響。
袖中劍沒有刺中歐陽秀，而是釘在了一根木棍上。
盤龍棍。
王動來到場間。
連城璧看著他，憤怒地問道：“你為什么要擋我的劍？”
“你已不配繼續(xù)做天公子。”王動語氣漠然，“這玩偶山莊需要新的主人了。”
連城璧道：“就憑你？”
王動笑道：“你怕是忘記自己是怎么坐上這個位子的了吧？”
說著伸手按在連城璧的肩膀上。
連城璧眼睛瞪大，盯著王動：“你敢？”
王動輕聲一笑，把他推下懸崖。
【燕青相撲】
100%越級推倒對手。
歐陽秀慘叫一聲。
王動看了她一眼，道：“不管你以前是誰，以后你就是歐陽秀，前塵往事，就此翻篇，你們能做到這一點(diǎn)，我放你們走。”
歐陽秀神色逐漸恢復(fù)平靜，和蕭十一郎一道離去。
王動腦海中的系統(tǒng)終于來了提示：【主線任務(wù)已完成】
【可選擇立即傳送】
王動自然不會選擇傳送。
他還有一個【救下歐陽秀】的支線任務(wù)沒完成。
而這個支線任務(wù)很可能就是解開玩偶山莊故事模型背景的關(guān)鍵所在。
他順著殺人崖下去，在半山腰發(fā)現(xiàn)一個山洞。
跳進(jìn)洞中，不出所料地看到一位容貌秀美的女子正優(yōu)哉游哉地坐在秋千上來回輕蕩。
正是沈璧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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