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方百計地，聯(lián)系到一個加拿大回國的投資人，有點興趣。然后我就開始做預算，先是說一百萬，后來慢慢放低到七八十萬，用了大概三四個月，把劇本寫好，可能時間太久了吧，人家又沒多少興趣了。我還不死心，繼續(xù)聯(lián)系，最后找到一個上海的朋友，愿意投40萬。實在沒辦法了，一咬牙，不拍膠片，拍高清的也行！最后拉起來一個劇組，臨開拍前，那個朋友說投資了個店，錢不夠了，只能先給十萬。我不想再等了，自己找家里湊了十萬，邊拍邊借……”

    靳軍說的還算是輕描淡寫，但是王奈杰聽著，都能想象到當時的艱難。

    拍過戲的都清楚，開機就要錢，劇組要開支，演員要片酬，工作人員要工資，機器、燈光設備什么的就更別說了，都是按天算錢的。

    “也不敢走遠了，就在北河一個老鎮(zhèn)子上拍，劇組一共二十來個人，有同學、朋友，也有外邊找的，一共拍了30天。總共才30萬不到的資金，實在給不出正常的勞務，就是一點辛苦，。我也不好意思嚴厲要求，這么點錢讓人沒日沒夜干，說不出口。只能拼命趕進度，又沒有管理經驗，劇組里的人還鬧矛盾，最后我發(fā)現不斷地妥協(xié)，拍出來的東西已經越來越跌破心理底線，跟想象中的電影基本兩碼事了。”靳軍嘆了口氣。

    “我就跟劇組人說，算了，拍不下去了，他們都懵了。攝影師是電視臺的，說他跟單位請假拍電影，領導還挺支持，不能就這么算了，起碼得有個交待。其他人也勸我，都拍了一大半了，堅持堅持。我就硬著頭皮繼續(xù)拍完，那時候什么都不懂，送審、賣給電視頻道都沒想過，剪完才發(fā)現，確實拍得差，而且題材敏感、過不了審。”

    “后來呢？”王奈杰聽得入了神。

    “后來又是千辛萬苦，參加了圣丹斯獨立電影節(jié)，還得到了我人生中第一個獎項。當時總覺得送展了，有希望海外發(fā)行，但其實自己什么都不懂，英文也不好，根本不知道找誰，最后砸手里了。”靳軍端起桌上酒杯一口悶了。“那部電影叫《秋末》，到現在也沒有賣出去。拍完之后欠了一屁股債，周圍人都不理解，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自己也覺得不是拍電影的料，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特別抑郁，不愿意跟人打交道，整晚整晚睡不著，一個人在街頭溜達。”

    他看著王奈杰：“其實那個時候很多人都跟我一樣，自己四處借錢，砸鍋賣鐵拍戲，然后慢慢還錢。所以我特別佩服你，能自己湊錢拍電影，還能拍得那么好。”

    “別這么說，我拍的其實也還是商業(yè)片。”王奈杰給他倒酒，又碰碰杯子。“現在應該容易點了，大環(huán)境好，投資人也多。”

    他敢拍《情人節(jié)游戲》，那是因為知道不會虧錢，跟靳軍性質完全不同。

    靳軍這樣的導演以及他們所做的事情，其實為數不少，大多數人評價的好聽點，會說是理想主義者，說的難聽點，那就是憤青、地下電影、陰暗壓抑……

    盡管以前偶爾聽說過只言片語，但是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有機會坐下來聽一個獨立電影導演如此詳細地講述親身經歷。

    國內電影市場爆發(fā)以后，就有大批的投資人揮舞著鈔票到處找項目，很多年輕導演的處女作都能拿到百萬乃至千萬的制作，也有專業(yè)團隊幫助上映。

    “并不容易，反而更難了。因為年輕導演更愿意去拍商業(yè)、敘事的東西，更受投資人歡迎。現在你想要拉投資，就得往商業(yè)、敘事上講，必然得犧牲個人的表達。”靳軍說的很實在。

    王奈杰默然，他知道這都是現實。

    “有沒有想過適當拍一些不那么局限的，在藝術和大眾審美上略作平衡？”

    “沒有你們這樣的天分、才情，我怕一妥協(xié)，就越拍越不是自己想要的東西了。如果要妥協(xié)，我做別的工作也能很好，何必非得拍電影？”靳軍說得很鄭重。“現在我慢慢也想通了，能拉到錢，有人愿意投資，就拍。沒有的話，就自己慢慢攢著。謝謝！謝謝你今天聽我啰啰嗦嗦講這么多。”

    ……

    和靳軍分開之后，王奈杰搜羅了幾部他拍攝的影片，全部看了一遍，其實還是有可取之處的，并不是單純的陰暗晦澀。

    其實從內心而言，王奈杰很佩服靳軍這樣的導演。至少換成他自己，絕對沒有勇氣四處借錢去拍一部基本沒可能回本的獨立藝術電影。

    慢慢地，他形成了一些想法。

    ……

    6月16日，第18屆海市電影節(jié)盛大開幕。

    紅毯上星光熠熠，數百名國內外大牌導演、演員盛裝出席，場面之隆重，甚至遠遠超過戛納電影節(jié)。

    作為國內唯一的a類國際電影節(jié)，海市電影節(jié)的規(guī)模和影響力還是不錯的，不過這僅僅限于國內。在國際上就要弱勢許多，這是不爭的事實，同為a類國際電影節(jié)，不要說和戛納、柏林、威尼斯歐洲三大電影節(jié)相比，就連西班牙的圣塞巴斯蒂安電影節(jié)都要略勝一籌。

    實際上，a類只是指的競賽型非專門電影節(jié)這個類別，并不是檔次的高低。比如c類非競賽型的多倫多電影節(jié)就完爆海市電影節(jié)。

    但越是這樣，海市電影節(jié)就越要強調規(guī)模和國際化，為了擴大影響力，可謂是想盡了辦法，每年都會盡量邀請更多的國外影星、評委。

    如此熱鬧的場面，王奈杰在里邊就更加不起眼了，別說是他，就算女主角薛碧晨，都只能算是中規(guī)中矩，憑著一襲長裙和出挑身材才搶到了一些鏡頭。

    好在作為開幕影片，《重慶森林》的主創(chuàng)團隊那自然也是要隆重介紹的。在采訪環(huán)節(jié)，王奈杰多了不少鏡頭，而且果然有記者再次提到了戛納紅毯這個話題。

    “戛納電影節(jié)是一個國際性的盛會，我覺得還是要鼓勵國內的電影人多去走走、看看，這樣有助于了解國際電影業(yè)，同時也認識到我們自身存在的差距，提高電影工作者的自我要求。”王奈杰笑容滿面地談著高大上的概念，其實卻完美回避了問題。

    下邊記者還要再問，主持人卻沒給他機會，今天宋成云等、俞安然這些明星都參加了開幕式，再說下去就變成鬧劇了，他們不可能犯這個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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