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副駕駛的蕭陽一直看著窗外。

    “媳婦兒，”縮在駕駛座下方的調料包吃飽喝足，等待著蕭陽的指令，“我咋覺得這小子受刺激了呢？”

    “噓…小聲點親愛的，”小玉端著方向盤，悄悄看了看身邊的人類，“他只是在理清思緒，畢竟剛才奧斯卡大人提供的信息量有點大。”

    調料包扭動著肥胖的身體，壓低聲音，粗聲粗氣的說道，“那我們什么時候出發啊？貓長老們已經催了我好幾次了！總不能一直等下去啊，這天都要亮了！”

    “這…”小玉扭過頭去，求助的看著躺在后座的奧斯卡——根據貓長老的要求，橘貓依然被五花大綁，只是這一次嘴巴沒被膠布貼上。

    “看我干嘛？”奧斯卡裝作沒聽到黑貓們的對話，“我又沒資格命令你們開車。”

    “你明明就是故意拖延回貓島的時間！”調料包不滿的嘟囔著。

    “奧斯卡大人，麻煩您…”小玉用只有貓能聽見的微小聲音說，“問問這孩子我們什么時候啟程吧？”

    “他又不聽我的話，我有什么可說的。”奧斯卡別過腦袋，尾巴指著蕭陽，“你們自己問他去，人家才是候選人，奧斯卡是誰？一只沒有威望的橘貓罷了。”

    肥胖的黑貓冷笑一聲，“媳婦兒，看到了嗎，這種小心眼的男人不靠譜，蕭陽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做出選擇，這家伙就氣成這樣。”

    “親愛的…你就別火上澆油了！”小玉又著急又無奈，“算了…再等會兒吧…”

    蕭陽絲毫沒有聽到貓咪們的低語，他滿腦子都是剛才奧斯卡和自己所說的話。

    幾分鐘前，餐桌前。

    “根據食材來隨機應變，結合自己的經驗與知識，從而選擇能最大程度發揮現有食材的菜品嗎？”在聽完奧斯卡長篇大論的嘮叨后，蕭陽沉默許久，然后問道。

    “是這樣。”奧斯卡點點頭，閉上眼睛，“而你在拿到我給你的粉質馬鈴薯時，并沒有以食材為出發點，而是直接粗暴的將曾經做過的菜品套在上面。如果在現實的評比中，土豆泥和炸薯條暫且還能及格，一旦你未經過思考就選擇了炒土豆絲，食材的處理再稍微粗心一些，鬼知道你會端上來的是什么。恐怕，是一坨黏在一起的不知道什么東西。”

    蕭陽沒有反駁，自己當初確實沒有認真考慮奧斯卡的問題，而且橘貓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自己聽到“馬鈴薯”的時候，刻板印象自然而然的跳了出來，但凡稍微放松一些，很有可能選擇不恰當的菜品。假若是真實的評選，輸的可能性不是沒有。

    “青年，我們的時間并不多。”奧斯卡對蕭陽的態度很是滿意，它親切的湊到他身邊，將爪子按在他手背上，“短時間內，你是無法得到等同于那個人的經驗與知識的，所以…”

    “那個貓島農場負責人，”蕭陽將手抽出來，放在奧斯卡的爪子上面，“憑你對他的了解，你覺得他會做什么樣的菜？”

    “青年，這并不重要。首先，我的爪子要在上面。”橘貓再次將爪子強行按在蕭陽手背上，“其次，我只是希望你明白，就算不談其他的因素，光是思考的角度，她也比你厲害的多，所以我們不能硬碰硬，到了貓島以后，我會提前打聽清楚比賽用食材——當然了，我有我自己的方式，到時候你只需要聽我指示，我說做什么你跟著做什么…”

    “等等…”蕭陽越聽越不對勁兒，他用另一只手壓住橘貓的爪子，“你的意思是，要用作弊贏得選拔？”

    “不要說的這么難聽。”奧斯卡臉上帶著微笑，爪子上的力道卻越來越大，最終成功的用兩個爪子把蕭陽的手按在下面，“我們這叫智取，而且是你說的，要和我一起參賽。”

    “沒錯，我是說過一起參賽，但不是這個意思…”蕭陽有點不知道該怎么表達自己的想法，“就像剛才，面對調料包的題目，我們相互配合、討論，但關于菜品最終的思路和實際的操作，應該由我來完成，在選拔中尤其應當如此不是嗎？”

    “那是因為我覺得你沒問題，才會任你發揮。”奧斯卡尾巴放低，有點不高興，“可接下來要面對的家伙，就算我告訴你評委喜歡吃什么，按照你目前的水平，一定做不出來像樣子的東西。那可是貓島！”

    “但如果按照你說的做，那最終呈現的東西就不是屬于我的料理了。”蕭陽從貓爪下面抽出手，給自己鼓勁兒一般的狠狠擊掌，然后笑瞇瞇的摸著橘貓的腦袋，“奧斯卡，我明白你是想幫我，但這樣和我想要做廚師的初衷有些出入，所以…”

    “蕭陽。你太天真了。”奧斯卡的聲音突然變得很低沉，它轉過身，背對著蕭陽，“你根本沒理解對方比你強了多少倍！”

    …橘貓生氣了。這是蕭陽的第一反應。

    “用刷子清洗馬鈴薯，切成大小均勻的土豆丁后，在放入少許鹽的水中煮軟，同時將切碎的洋蔥和胡蘿卜在油中炒香，加入新鮮的牛絞肉繼續翻炒，用黑胡椒粉、鹽和當地香草調味后加入蛋黃。隨后將土豆捏成泥，與黃油、牛奶、黑胡椒拌勻。牛絞肉在下層，上層是土豆泥，再撒上奶酪絲，烤至金黃——這是來自法國的經典做法，也叫牧羊人的餡餅。”橘貓轉過頭來，眼中全是憤怒。

    “奧斯卡，你可能誤會了，我不是…”

    “整只土豆切薄片但不許斷開，浸泡過多種香料的橄欖油和鹽混合，一層一層刷入薄片中，培根夾雜在其中，一起烘烤。風琴的漂亮形狀、培根的煙熏香氣、橄欖油與香料的點睛之筆——這是來自瑞典的手風琴烤土豆。”奧斯卡越說越氣。。

    “腌制過的鱈魚魚卵，研磨到絲絨模樣的土豆泥，攪拌后得到粉紅色的鱈魚卵薯泥，搭配干白與黑橄欖可以讓魚卵內的鮮味提升到最高，土豆泥的絲滑包裹著每一顆魚卵精華的美味，在口中逐一爆炸——這是來自希臘最普通的做法。”

    “將土豆切成絲，裹上面衣，上屜蒸熟，與辣椒醬、香菜等喜歡的配料拌勻，色澤金黃，入口鮮香——這是來自西北地區的做法。”

    一個、兩個、三個…奧斯卡整整列舉了十幾種不同的馬鈴薯做法，而這些做法來自世界各地，其中有至少一半，蕭陽壓根兒沒聽過。

    “以上，都是那位貓島農場負責人能想到的菜式，或許更多。”奧斯卡緩慢卻極具壓迫性的說道，“你會做的，她都會。而她會的，你恐怕根本沒聽說過。你們最大的差距，在眼界。”

    蕭陽看著憤怒到炸毛的橘貓，竟然無言以對。

    “同樣是馬鈴薯，你只不過是大家都吃過的菜品重現。”橘貓一步一步的逼近蕭陽，“而她，則能帶著食客，經歷一場豐富的味覺旅行。”

    “所以說...無論如何，短時間內我也趕不上了，對吧？”半晌，蕭陽才開口道。

    “正是。”奧斯卡舒了口氣一般，語氣輕松了許多，它蹭著蕭陽的腿以示友好，“所以作為你的領路人，你的導師，你的伙伴，我會...”

    “嗯，我做出決定了！”蕭陽站起身，奧斯卡失去重心，差點摔一跤。

    “青年，你終于想通了。”橘貓捋了捋自己的毛。

    “我們直接去貓島吧。”蕭陽呲著牙說，“烹飪本就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既然實力不足，那就更應該去踏實學習，對方這么厲害，能讓我學的東西肯定很多，與其在這兒想其他方法，還不如直接去面對對手更好。”

    “那樣你會輸的！怎么還沒明白！”奧斯卡已經顧不上潤色辭藻了。

    “嗯，我明白。”蕭陽蹲下身，用手輕輕撫摸著橘貓的后背，“如果真的實力不足，那我愿賭服輸。”

    奧斯卡的爪子使勁兒按著蕭陽的臉，“你不想當貓廚了嗎！一個月十八萬！十八萬啊！”

    “當然想啊。”蕭陽一笑，“所以更要讓實力配得上貓廚的稱呼，才有資格站上去，不是嗎？”

    “實力是可以后續培養的，但貓廚的選拔只有這一次機會！”

    “奧斯卡，我真的想好了。”蕭陽抱起橘貓，“依靠自己的實力來獲得貓廚的職位！反正無論輸贏，我要學的都很多，一直以來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能達到什么程度，這次還真是個好機會。”

    ......

    說得輕松，真正坐在車里的時候，蕭陽卻覺得五味雜陳，腦海里不斷的浮現著巴黎埃菲爾鐵塔、斯德哥爾摩的島嶼、希臘的白房子...

    正如奧斯卡所說，那些自己陌生的菜品，就像是一次味覺旅行，充滿吸引力。

    ...差距果然很大啊。他嘆了口氣，扭過頭，正好看到眉頭緊鎖的小玉，睡著的調料包，以及...用后背對著自己的奧斯卡。

    “額，我們什么時候出發？”蕭陽問道，天空已泛白。

    “我們一直在等你的指令。”小玉驚喜的看著蕭陽，“貓島司機在沒有得到指令前是不得開車的。”

    “你們，”蕭陽看了看三只貓，指著自己，“一直在等我？”

    小玉點點頭。

    蕭陽愣了愣，然后撲哧一聲笑出來，“實在抱歉，我好像發呆的有點久。辛苦你們了。”

    “行啦，想好了沒？想好了就出發了。”閉著眼的調料包伸了伸腿，話里帶著笑意。

    “嗯，我們出發吧。”蕭陽點點頭，轉過身去戳了戳奧斯卡的屁股，“喂，你是還在鬧別扭嗎？”

    橘貓壓根沒理他，還往另一邊挪了挪。

    “別管那個家伙。”調料包喊道，“小子，我覺得你說的對，貓廚這么神圣的名號，應該用自己的真正實力去獲得，即便失敗了，那也是光榮的失敗！”

    “失敗者還有光榮可言？笑話！”奧斯卡冷不丁冒出一句。

    “哼，你這種家伙不會明白的！堂堂正正面對敵人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情！對不對小子！”

    蕭陽尷尬的笑了笑，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自己只是想早點去見一見比自己更厲害的人，這樣才能學到更多東西啊！一萬字紙上談兵，也比不上一次實際操作啊！

    “調料包，我估計你這專職司機當不了多久了。”奧斯卡酸溜溜的說，“青年會和其他觀光客一樣，去一趟貓島就被趕回來了，我是無所謂，流水的貓廚，不變的奧斯卡大人。”

    蕭陽看著眼前鬧別扭的貓，越來越想笑，“喂，奧斯卡，你到底是因為我沒采納你的意見而生氣，還是因為我實力太差當不了貓廚而生氣啊？”

    “我哪兒敢生氣啊，青年的事兒，我管不了。”

    “...你之前說過，我之前還有個第78代貓廚對吧。”蕭陽轉過身來，看著窗外說，“我想著啊，萬一這次選拔第79代失敗了，回來以后，我一定要想盡一切辦法，好好找個師傅學習，等到第80代招聘的時候，我還會去報名的。”

    通過倒車鏡，蕭陽看到橘貓似乎偷偷朝自己瞄了一眼。

    “到時候啊，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可以隨時來我這兒吃飯。”蕭陽咧開嘴笑著說，“但也說不定這次我就贏了呢？畢竟之前運氣那么差，老天爺也該讓我順利一次吧？欸奧斯卡，你說，萬一萬一我真的得到了第79代貓廚的工作，你愿不愿繼續給我當老師啊？”

    橘貓依然沒有搭理。

    “算啦，那我到時候找別人幫忙吧，貓島肯定還有厲害的家伙。”蕭陽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著，“我們走吧，調料包。”

    兩只黑貓對視一笑，“好嘞，安全帶都系好啊！”

    蕭陽閉上眼睛，一晚上沒睡，困得眼皮打架。

    這時候，后座傳來奧斯卡不情愿的聲音：“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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