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著有些局促的我,淡淡一笑道:“姑娘現(xiàn)在不用回答我,請先隨我來。”
“請問公子要去哪里?”
他抬起手指了指海的方向:“蜃樓。”
我一怔,他不會直接帶我上蜃樓取藥吧?雖然我心里這樣猜想著,但還是故作不明所以地問道:“蜃樓?為何去蜃樓?”
“姑娘想要的草藥說不定蜃樓上就有。”
我一時也沒有心理準備,沒想到那么快就有機會可以進入蜃樓,這的確也是個難得的機會,說不定可以幫石蘭和天明找到些有幫助的線索。只是蜃樓和將軍府一樣,只要踏進去了萬一有詐,可就真的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了。我思忖著,保險起見還是先故作推脫,探探清楚扶蘇的態(tài)度再說。
我賠了個笑臉,行禮道:“那就有勞公子殿下了。我等在碼頭即可,蜃樓這樣的地方怎是我這樣的凡夫俗子可以隨意踏足的。”
“姑娘請隨我一同去,難得有機會邀請到姑娘一起傾談,一直讓你站在這里也不是待客之道。”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我并不介意。”
扶蘇突然臉色沉了沉,看向我說道:“看來姑娘的確只是為藥材而來,并不相信我這個朋友。”此話從他口中吐出來,隱隱透著一絲憂郁,他眼眸中的神色因寂寥而更顯空曠蕭然。見他這樣的神情,我心底的同情心又開始泛濫……或許他真的太需要一個真心真意的朋友,才對我如此無條件的信任,而我卻在利用他的信任,心中不免油然而生一絲愧疚。
扶蘇見我不答話又說道:“姑娘如果想要找到草藥,就不要再退卻我的邀請了,這邊請把。”
我看了看他,故意帶著一絲猶豫的語氣道:“那小女就卻之不恭了。”
經(jīng)過這段日子的磨練,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演技越來越精湛,果然還是被張良帶壞了,變得越來越有心機。
碼頭的秦軍侍衛(wèi)一聲令下,隨著齒輪的咔咔轉(zhuǎn)動的聲音,蜃樓上緩緩伸出一道像是云梯的東西,構(gòu)成這道云梯的每塊木板都卡位精準,啪啪啪只是沒一會兒的功夫而已就連成了一片,組成了通往蜃樓的冗長大道。這場面著實讓我震撼了一下,突然思緒有些跳出,詫異著當今只是秦朝而已,造船技術(shù)居然就有如此高的機械化水平,那為何還輪得到荷蘭英國稱霸大航海時代呢?中國應(yīng)該早早就有能力稱霸全世界了吧!
由于蜃樓的船體過于巨大,我隨扶蘇走了良久才到達了蜃樓的甲板。一個裝扮有些古怪的中年男子在上迎接,他一身淡紫色長袍,頭戴高高的烏紗,衣著上的花紋和點綴之物都是祥云的圖案。他皮膚深暗,眼睛狹長,目光神秘陰沉,他向扶蘇行禮后,用一種古怪的眼光打量了我一翻。
扶蘇正言道:“云中君,三千童男童女是否都在蜃樓上安頓妥當。此次東渡求仙,務(wù)必不可有任何閃失。”
“稟公子殿下,都已妥當,此次之行準備如此充分,一定能夠感動神靈,取得仙藥。”
云中君?他就是徐福!?聽張良說過,云中君是陰陽家五大長老之首,精通丹藥之術(shù),備受一心想要求取長生不老的秦始皇所器重。而且他的事跡完全和我所知的歷史走向一致,就是他向秦始皇描繪海外仙山仙人傳說,說服了秦始皇建造巨船“蜃樓”,東渡求仙。
“嗯,很好。”扶蘇點了點頭,此時的他器宇軒昂透露著一派君王氣質(zhì),他又吩咐云中君道:“有件事要煩勞云中君,蜃樓上可否有雪蒿生狼毒?”
“公子殿下先容卑職查看下藥材登記清單,稍后再來稟報。”
云中君退下后,扶蘇便帶我于一間亭臺中坐下。
蜃樓如一座海上城市,亭臺樓閣縱橫交錯,金碧輝煌,璀璨奪目。在這樓閣之內(nèi),不知為何我總隱隱聽到一陣美妙的音樂裊裊飄散而出,空靈純凈,不絕如縷。讓我聽得有些入神,直到扶蘇打破了沉默,突然問我道:“姑娘成婚禮就在后天了吧。”
我看向扶蘇,只見他凝望著大海,神情中有一絲惆悵。我低下頭恭敬地答道:“是的,公子殿下。”
“我說過叫我扶蘇公子便可,不要如此見外。”他轉(zhuǎn)頭看向我,促狹地一笑,淡淡道:“其實我很羨慕他能夠得到姑娘你的芳心。”
“扶蘇公子身邊肯定不缺紅粉佳人,都是沉魚落雁國色天香,天下的男人應(yīng)該羨慕你才對,呵呵。”我堆起了笑臉迎向他,卻對上了他冷寂的目光,頓時覺得些尷尬,頭皮發(fā)麻。
他輕輕嘆了口氣,臉上忽而又泛起一絲苦澀的笑,緩緩道:“你是我見過最特別的女子,似乎你不經(jīng)意的一句話就能點中我心中所想,你和那些宮中女子很不一樣,多了一份隨性和真性情,和你說話總讓我感覺很少有的輕松,不知不覺就很想親近你。只是我也是有身負重任而來桑海,平日里政務(wù)繁忙,日后也不知道有多少機會能再邀姑娘這樣傾談。”
“公子殿下身邊的佳麗肯定棋琴書畫樣樣精通,都是不一般的女子,像我這樣平凡的女子只是有些小聰明稍顯有趣罷了。”
他側(cè)過頭,盯著我,微微挑了挑眉道:“姑娘過謙了,你可不只是稍顯有趣而已!”
“公子,如此抬舉我,真的是言過了,我只是比這些宮中女子幸運,不會被關(guān)于宮廷的牢籠,自然性情豁達地多。公子也應(yīng)多體諒她們的苦衷,很多也是迫不得已而改變了自己,原本的她們何嘗不是心思單純的少女。”
“但是能和我大膽直言民為貴君為輕的,恐怕這天下只有姑娘一人了沒有第二人了吧!”他微微一笑,頓了頓,眼眸又忽而一暗,眉宇間蘊涵了幾分憂郁,黯然道:“他們是籠中鳥,我又何嘗不是,宮中爾虞我詐,身邊沒有一個人是真心真意相待,甚至連我自己的父皇都無法傾心而談。”
“公子此言差矣,公子名扶蘇,也是大王希望你能像大鵬、扶蘇樹一樣扶搖直上九萬里。可見大王對你的期望。”
“可是父皇不曾聽我一言,如今獨尊法家,民怨我又何嘗不知,只是作為皇子的我卻無法為民請命,束手無策。”他語氣沉重起來,眉頭微皺,垂下的雙手也不禁握了握拳頭,可見他與秦始皇之間政見不合帶給他不少苦惱。
見他這樣的神色,真的很想安慰安慰他,我思索了片刻,勸道:“物極必反過猶不及,很多時候想要達到某一個目的,都需要很長時間的蟄伏不是嗎?公子的仁厚也是黎民百姓都深知的,我相信你的仁德一定會流芳百世。孟子曰,達則皆善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公子何不多一份孟老夫子的豁達,或許會身上的包袱也就沒那么重了。而歷史的循環(huán)往復(fù)時代的變革也自有它推進的方式,很難說是對是錯,公子何不放寬心,天道自在人心。”
聞言,他臉色稍稍緩了緩,唇邊漾開一絲笑意,點了點頭道:“姑娘說的甚是,姑娘看起來并不像經(jīng)歷復(fù)雜之人,沒想到心境如此高遠。”
見他皺起的眉宇又舒展開來,我也為他舒了口氣,笑道:“公子過獎了,師叔常和我談及人生哲理,經(jīng)他指點,難免想法多些……讓公子見笑了。”
言罷,一刻的安靜,他目光凝向遠處,若有所思沉默了好一會兒,忽而抬頭看了看天,說道:“不知云中君藥材找到了沒有。馬上就要禁嚴了,等下我送姑娘回去吧,以免受到盤查。”
“這不用煩勞公子費心了,等下我到客棧就行,我可以在那里留宿一晚。”我心里思忖著,石蘭一定有辦法幫我回莊,上回不就是他幫助天明和少羽逃過了陰陽家的傀儡,只要我能及時趕回去,張良便也不會知道我出來過了。
扶蘇看了看我,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神色,輕嘆道:“好吧,等下我送你到客棧。看來姑娘真的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告訴我真實身份了。”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又拿出荀子做擋箭牌。“請扶蘇公子諒解,小女只是不想被師叔責(zé)罰。”
“好吧,姑娘請放心,在下不會強迫姑娘做任何你不愿意的事。”
就在此時,云中君終于現(xiàn)身。他把一個錦盒交予扶蘇,盒子里面就是雪蒿生狼毒。待云中君退下,扶蘇走到我身前,把錦盒遞給我,輕輕一笑道:“姑娘,你好像還沒說如何報答我吧。”
我看了看他,茫然道:“這個……公子貴為皇子,小女也實在不知公子缺什么可以回贈答謝的。”
扶蘇忽而收起了笑容,深深地盯著我,一字一句清晰道:“在下只缺一個像你這樣的女子留在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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